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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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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没去公司了。
上次去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眼泪汪汪,依依惜别:“梁总,您真的不回来了啊?”
小姑娘和我感情颇深,因她是我亲自面进来的。
那时候,我和周言的公司刚开张,整个公司就十来个人。
真没想到,我们俩一个搞法律的,一个搞经贸的,竟能凑在一起做生意。
还能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大肆扩张,渐成几百人的规模。
令人骄傲的一点是,老员工一个没丢,包括前台小姑娘。
也有……不太好的地方吧。
夫妻合伙开公司,容易闹矛盾。
生活里闹别扭,影响工作进展;工作上有异见,也影响夫妻感情。
于是,我们商量着,要不谁回家休息得了,由另一个人养家。
我想的是让周言回家休息,做生意是我的专业特长,饭局上我也能左右逢源,喝酒的话,也向来是我更能喝,三斤白酒,喝趴众人,我仍头脑清醒,不像周言是三杯倒。
但周言让我回家休息的理由,压垮了以上一切。
他说:“宝宝,我们是不是应该再要个小宝宝了?”
是的,当时我二十七岁。虽然年纪不算大,但也应该做备孕工作了。而且常年在酒局上待的话,对身体不好,想要孩子更没那么容易了。
我接受了这个理由,回家备孕。
走的时候,我把办公室的富贵竹送给前台小姑娘,说:“是啊,回家当全职太太,享受生活了。”
她欲言又止,最后内心的善意战胜了一切:“梁总,我觉得您不应该走。您工作得那么好,肯定会有很好的事业发展的,不只是公司,还有您个人……”
多可爱的小姑娘,她竟然把我自己的发展,还放在公司后面。
从内心里,我也知道她说得对。
一旦离开这间办公室,以后,没那么容易回来了。
三年。
一离开,就是三年。
这三年间,我和周言尝试过要孩子。有几次怀上了,为了顺利保住她的存在,进口的保胎针,打了一针又一针。
不知孩子是和我没缘,还是和周言没缘,或者是和我们俩这对父母没缘。
总之我一胎都没能保住,最大的一个,在我肚子里待了53天半。
怎么就存在了五十多天呢?我连她五岁用的推车、穿的学步鞋都买好了,放在家里的婴儿房里,等着她的到来。她却离开了我。
我在医院痛哭,悲恸至极,周言抱着我,和我一起哭,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没有了。
我们没能再有孩子。
后来的我们,即使同床,也背对着彼此,中间留出一道宽敞的缝隙,能再睡下一个人。
……
这次回来,前台的小姑娘,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小姑娘了。
我不认识这个女孩子,她也不认识我是谁。她把我拦在了门口,问我进来要找谁。
周言说他这两天去外地出差,那么即使他没有去,他也多半不会来公司了。
正因如此,我才来了公司。
我说:“陈徵和。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他。”
她的眼神有点怪异:“你找陈总啊?找陈总是需要预约的。”
“你和他说,梁亦诗在门口等他。”
我与陈徵和三年没联系过了。
连微信好友都不是的状态。
但其实,我们曾经是高中同学,当过同桌,毕业的时候难过得哭得稀里哗啦的那种同桌。结果,又上了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专业。
他是我的好朋友,好到我创业时,我一叫他过来帮忙,他就辞了工作来帮我。当然,他付出的远不止于此。公司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功不可没。
陈徵和开玩笑说:“梁亦诗,你上辈子救过我的命吧?要不然,我怎么能对你这么好呢?”
也不是没可能。
陈徵和太好了,好到周言一度怀疑,我和他有点什么。
天地可鉴,我和陈徵和清清白白。却,抵不住周言多疑,我们俩关系渐渐疏远,后来连微信好友都删了。
朋友之所以是朋友,就在于,即便多年不联系,一找到他,他还是会赶来帮忙。
陈徵和疾步匆匆赶出来的时候,我认出他身边的助理,是当年那个前台小姑娘。
总还是有值得欣慰的地方。
我弯唇,笑意浮现。
他把我带出去,到附近茶楼开了个包间,才开始训斥我:“笑呢!还傻笑呢!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都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
二十九岁的陈徵和,意气风发,真好啊,真的很好。
让我又想起了十六岁的时候,我俩一起逃课去看周杰伦演唱会,我说我要嫁给周杰伦,他说你做梦吧,周杰伦是不可能了,你也别总想着嫁人,女性也得支棱起来,搞事业不比搞男人爽吗?
见我还在笑,陈徵和恨铁不成钢,对我进行新一轮教育中:“梁亦诗!怎么了你!是真傻了啊!笑这么开心,你不知道周言那边什么情况吗?”
我说:“知道一点吧。但我太久没见你们了,确实有点开心傻了。”
他沉默,咬牙切齿:“那你不找我!”
“我这不是找了吗?”
“……晚!太晚了!谁火烧眉头才救火啊?”
“公司出事了么?”
“还好,目前没有大问题。我是指……”
“周言?”
他顿住,迟疑,再问:“你知道多少?”
我和他交换最新情报:“叶笙。”
四目相对,他问:“你知道是她?”
“……”
我没回答,他叹气:“前段时间,周言把她带到公司了,竟然做到这地步了。不过,还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是我助理后来和我提起的这事。”
我问:“还和你说什么了吗?”
陈徵和突然肃容,双手交叉,微微前倾:“她说她知道你是周言老婆了,她想见你一面。”
说着递来手机,留下一个手机号码。
应该是叶笙的手机号,我没记。
我拿走他手机,打开微信,输入我的微信号,点击添加,又用我手机通过。
页面显示确认已重新添加陈徵和为好友。
我将他手机从桌面上推回去,说:“把我推给她,让她加我。”
陈徵和不知为什么,一时开心起来,眉飞色舞:“对嘛,梁亦诗,就要这样的状态。”
真就还像高中那时的样子。
我很怀念,不过,从没想过回去。人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何况是自己选择的路,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讲完了私事,他又和我讲起公司的情况。
总体情况仍是乐观的,只是……
“最近周言签的单,说是大单,其实对方条件苛刻,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他主持的几期新品发布会也反响平平。董事会那里对他的意见,越来越大了。我么,懒得管这些事,还是作壁上观。长久下去,恐怕不行了。董事会那边在拉拢我,想让我加入反对周言的队伍。”
我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陈徵和突然说:“梁亦诗,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如果是当初的你在的话,哪会像周言这么衰啊。”
我?
苦笑,在脸上转瞬即逝。我也不是当初的梁亦诗了。现在的梁亦诗,脑子里长了胶质瘤,活不过六个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窒息死去。
我没有先将病情告诉他,而是问:“陈徵和,如果我死了,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他脸上表情顿无,嘴角抽动了下,语气里隐隐带着冷冷的怒意:“会啊,还会带上你最爱的博尔赫斯的诗集,在你的棺前吟诵他的诗歌作为致辞,最后目睹你被推进火葬场。”
我热泪盈眶:“你还是那么懂我!”
他挥掌拍向我的头:“不就是为了个男人么!你至于么!至于么!至于么!实在不行的话,我去给你找个更年轻更帅的,不行么!”
眼里的泪,真难忍住啊,我努力收回去,笑着说:“哎,也不一定是为了男人呢。人总会生老病死,没准哪一天我就得了癌症。治不好,就死了。”
陈徵和对我怒目而视:“你敢!”
看得出他真生气了。
笨蛋啊!是我生病了,是我得了癌症。他生哪门子气呢?而且……得癌症是我不想、不敢就可以拒绝的事吗?
我也不想得癌症啊,笨蛋陈徵和,我也不敢死的。我也很害怕……死亡这件事呢。可是我,没有选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