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入画图》乐重余

17、第四章 江船行救2

　　数月之后，消息甫来，崔素莹果被选中要送去南京。

　　碧云楼上，崔素莹抱着云宜痛哭失声。云宜劝慰，嘱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坚韧内心，秉持希望。

　　遴选而出的秀女共两百名，分乘十艘官船前往南京，荀瞻濠派遣王府侍从及百余兵丁随船护卫。

　　云宜和祁珏相送崔素莹严妆登船后，向荀瞻濠请辞。荀瞻濠再三挽留，云宜说云康离家消息全无，心中实是挂念，一定要回去寻觅父亲踪迹。

　　荀瞻濠沉吟半晌，说若是寻着，还请同来王府做客。云宜假意应承，心道傻子才来。荀瞻濠又赐了许多金银以作润资，云宜本不想要，但想去救崔素莹或许用得着，遂大方收了，皆是欢喜。

　　荀娉婷得知祁珏要走万分不舍，一时却没有再挽留的理由。

　　两人各自回房整理行装。云宜进屋不见张晋，找了一圈，见他正躲在屏风后抹泪，一把拉出来问：“世兄，你这是从早上哭到现在？”

　　张晋吸着鼻子道：“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我说要随你去送素莹，和她再见上一面，你非不让。今日她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我怎能不难过……”

　　云宜虽也替张晋难过，但看他那窝囊样，又恨不得一巴掌往他脑门上拍去。

　　“你去送？到时候你们两个流泪眼对流泪眼，你当赣王是傻子啊！你要哭就待这儿继续哭吧，看看能不能把崔姐姐哭回来，我走了。”

　　她快速整理出一个包裹，张晋呆望道：“你去哪儿？”

　　“去哪儿，去救人啊！”云宜取了锭银子塞进他手里，“喏，这个拿去买船。”

　　张晋疑惑：“买船干什么？”

　　“那些秀女乘官船走水路，不买船怎么救人啊？你，要么现在去买船，要么就留在这儿继续哭吧，我不管了。”

　　张晋反应过来，擦了眼泪拔腿就往外跑，被云宜一把拉住了道：“祖宗，小姐没走，你走什么？”

　　“救人如救火，那些官船驶得快，若是到了南京就来不及了。”张晋跺着脚道。

　　云宜一掌拍上他肩头：“放心，十艘官船想快也快不了。只要我们追得勤，一定能赶上。你还是快些理理东西洗把脸，随我一起出去。”

　　张晋猛点头，手忙脚乱收拾妥当，跟着云宜和祁珏离了赣王府。

　　三人出了洪都城，张晋寻一没人处换了衣服。祁珏见他身着男装，蛾眉淡扫，不禁一笑道：“还是我去买船吧。”

　　*

　　关于买船抑或租船是否请船夫的问题，云宜曾和祁珏商量。两人都觉事关机密，不若买条船自己划。好在他们从小在太湖里泡大，划船游水俱是驾轻就熟。

　　但买船这事还是有点烦心，买大了既招眼划着又累，买小了长江里的风浪也不是当耍的。黄昏时分，三人买了衣衫吃食，灌满水囊，终于坐在一条半旧不新大小适中的木船上。

　　半江瑟瑟半江红，落日光芒，铺洒水面。

　　张晋拿着船桨嗫嚅：“祁兄，世妹，我从小就是旱鸭子，这个……也不太会。”

　　云宜从他手里接过船桨，睨他一眼：“那请问少爷，您除了画画还会什么？”

　　一旁祁珏探桨入水，道：“宜儿，就不要打趣张公子了，他从小在苏州城里长大，不似你我。”

　　张晋红着脸说：“为了我的事如此烦劳世妹和祁兄，当真惭愧。”

　　云宜一笑摇头不再多话，和祁珏各自持桨一路划去。两人配合默契，顺风顺水，船行飞快。

　　赣王府送秀女的官船一早出发，距此已是相差了大半天。三人救人心切，船行急速。张晋观察云宜和祁珏划桨的动作，渐渐得些要领，也能帮忙划上一阵。

　　如此轮流替换，几是夜以继日，终于追上了秀女船。

　　*

　　云宜将小船停在岸边一丛芦苇荡中，探身望着泊在江心的那一列官船。船上灯笼高挂，隐约有守卫的兵士来回走动，让人不由倒抽几口凉气。停船也不靠岸，果真严防死守，如临大敌。

　　云宜探回身子，凝神琢磨该如何救人。小船近不了官船，要救人这一段距离只能潜水。崔素莹不会水，以自己一人之力恐难行事，还得叫上祁珏。张晋也不会水，只好留他看船。

　　三人躲在芦苇荡里吃饭休息，但等夜深人静见机行事。

　　虽说云宜从小于洞庭山爬上蹿下，往太湖里摸鱼捉虾，可连日追船也着实累得够呛。她吃完东西喝了点水，靠着船舷才合了会儿眼便迷糊过去，恰入梦乡之际，忽觉有人推她：“宜儿，快醒醒，再睡下去，太阳都出来了。”

　　云宜揉眼坐起，见祁珏已换好潜水的衣裳，一旁张晋正捧着她的那套巴巴相望。

　　她伸手取过，张晋忙拽着祁珏转过身去。

　　云宜换好衣衫，同祁珏轻轻下到水中。虽已初夏，深夜的江水仍是寒冷。她不觉打了个哆嗦，祁珏关切道：“不急，慢慢来，先适应下水温。”

　　云宜心里却是着急。官船上的动静一无所知，救人亦没甚章法。她只晓崔素莹在最后一艘官船，其余便只能随机应变，走哪儿是哪儿。

　　祁珏见她一脸严肃，轻声问：“宜儿，你害怕吗？”

　　云宜抬头瞧一眼张晋，撇嘴道：“最坏不过江里来江里去，救不了人咱就水遁。这长江之中，谅他们也捉不住我们。”

　　张晋听闻尴尬着脸色向她连连拱手。

　　云宜心下叹气，这浑水既然蹚了就只能蹚到底了。忽又想起一事，抓着船舷游到一边，伸手探进放在船上的行囊摸索。

　　“世妹，你找什么？”张晋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云宜从行囊里摸出一物紧紧攥在手中，对着他道，“世兄，你好好在这里看船，可别乱走动。”

　　张晋咧嘴苦笑，想自己这旱鸭子还能往哪儿走动。

　　云宜潜到水下适应了一会儿，复又浮出水面，抬头看两三星斗，流云飘忽。

　　江上起了薄雾。真是月黑风高夜，救人潜水时啊。

　　她不知怎的在心里胡诌了句歪诗，跟着祁珏双双没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