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81、第五章 荒芜庭园 (1)

　　从迷雾中走出，踩过满是碎石的地面，白羽进入一处废墟边缘。

　　原来这就是解放灵魂的感觉，想要跳上群星之间流窜，继续无止尽地向前冲，直到自己也变成流星，无以名状的喜悦像泉水不断涌出，他成功了！

　　幸好那股狂喜只持续一下子就被原有的焦灼取代。白羽一头扎进某片大雾中，脚下有时是浅水，有时却是冒着烟的灼热焦土，偶尔是绿茵草地，猛一粗心却一脚踩入大团烂泥，险些将他整个人都吞进去。

　　白羽只能默念时川浪游的名字，拚命回想着关于学长的回忆。

　　那张宁静的雪树素描，深晓转述的那场失误导致的伤痕，时川浪游无声的死亡，白羽握住巫术荆棘的剧痛。

　　终于，迷雾变淡，废墟呈现在眼前，白羽默默祈祷，希望那就是时川浪游的灵魂停栖之地。

　　即使眼前所见的建筑几乎都被破坏了，中心还是被高耸的石墙包围，墙上覆盖着茂密的黑色荆棘，此时皆已枯萎，但荆棘仍盘绕着阻挡访客的进入，透露出不怀好意的阴森尖锐。

　　「学长，你在里面吗？」白羽一步步前进，偶尔踩过枯萎荆棘，荆棘立刻化成灰烬飞散，更诡异的是，这里的一切存在也没有影子，废墟却被即将迈入黄昏前的明亮阳光笼罩，看上去更加干净古怪。

　　他试图呼唤时川浪游，但是废墟仍然静悄悄，毫无任何回音，四处弥漫着不祥的死亡气息。

　　没办法了，他必须进入高墙遮盖的中央区域。

　　白羽这样决定，然后付诸行动，他在满地狼藉中穿梭，灰白的石墙和雕像却在这时又崩塌了一些，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这场安静却持续进行的损坏令白羽更加不安，他立刻加快脚步。

　　少年终于接近其中一堵高墙，仔细看去，枯萎荆棘下的墙面也是伤痕累累，到处都是裂纹，有些墙面甚至已经碎裂，只是靠在一起还未完全崩塌的石块。

　　「对不起。」白羽喃喃自语的同时伸出手往前推，石墙以少年所碰触处为中心开始粉碎，却不知是碎裂或化为飞灰何种速度更快，转眼前白羽面前就多出一道缺口。

　　他看见一座停止运转的大理石喷水池，上面是一条巨蛇雕刻，蛇嘴的出水口已然干涸，倒映着湛蓝天空的池水依然清澈无比，水面平滑如镜。白羽顺着他所目睹的蓝色倒影抬头望去，天空却有如用炭黑油彩厚涂的顶盖，填充在这之间的午后日照更带着令人骨酥的慵懒，这些景象彼此矛盾，又带着鲜明的疏离感。

　　喷水池缘顺着凹槽导引池水流入庭园中心的水沟，喷水池停止出水后仍有积水留在水道中，浅沟的构造在地面画出一个大蔷薇蓓蕾的象征图案，图腾中心放置着一具石棺。

　　直觉地，白羽觉得以前这里一定不是这副景象，因为浪游学长的内心世界不可能是这种颓废邪恶的模样，但现在庭园中央却变成类似祭坛之类的处所，单调又虚无。

　　即使白羽成功停止巫术荆棘对时川浪游的伤害，但眼前随处可见怀特温荼毒过的痕迹。

　　「学长？」白羽忍不住又小声呼唤了一次。

　　按照逆刃的解释，时川浪游的灵魂应该还在内心世界停留，除非白羽走错地方，这是他目前最害怕的事，不然应该能够在这里找到真正的时川浪游。

　　巫术荆棘留下来的枯枝焦叶让白羽相信他已经走入时川浪游的内心世界，但他仍不敢百分之百笃定，怀特温也可能用相同手法攻击其他人，导致白羽误认，因此他更急着想要找到熟悉的铭记，任何和时川浪游有关的事物。

　　最好就是学长本人的灵魂，那正是白羽冒险前来争取的目标。

　　「啪搭……」

　　白羽连忙转身确认身后的异动，在极致的静谧中，这种变化来得突然，他毫无心理准备。

　　小孩子的脚步声，一闪而逝藏入石墙后的背影，披在背上的黑色长发随着奔跑的动作扬起。

　　白羽只来得及捕捉这么多，但这里怎会出现小女孩的影子？

　　要先追上去，还是先研究那具石棺？白羽按着额角，环顾四周，决定还是先向荒废庭园的中心走，因为那具石棺出现在这里，充满异质的不协调感，使白羽无法将视线从石棺上转开。

　　石棺里一定藏匿着某种禁忌存在，他想起白梦堡也曾有一具石棺，里面封印过当时他们还不知就是怀特温的不死族。

　　他跨过地面的沟槽，距离石棺约剩下五、六步，脚下忽然传来一阵摇晃。

　　「地震？」白羽稳住平衡后惊讶地看见喷水池的蛇雕动了起来，岩石巨蛇转向白羽，张开血盆大口吐出蛇信，接着从口中流出漆黑毒液，转眼污染喷水池，池水随即满溢，黑水顺着地面沟槽开始染色，使那张大蔷薇图变得显眼。

　　轰隆一声，喷水池上的雕像崩毁，黑水却奔流得更迅疾，在白羽四周的地面溅起水花，突而飞上空中聚合成一条足足有三人高的双头黑蛇，盘绕住石棺向着白羽吐信威吓。

　　白羽吓得向后奔出一段距离，握紧拳头咬牙转身面对那个一瞬就变得危险无比的庭园中心。

　　石棺表面积有超过三分之二以上都被黑蛇肥硕圆滚的体躯遮住，在那相对较小却仍然能够将白羽拦腰咬住的头部，张开的血盆大口中有着细长弯曲的泛蓝毒牙。

　　黑色巨蛇的两颗头于石棺周围来回巡视，其中一颗头慢慢将注意力集中于白羽身上，因此他也不敢再偷偷靠近，两方于是隔着一段距离互看。

　　怎么回事？他应该已经撤除了怀特温的诅咒才是？

　　白羽只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能与黑蛇对抗的武力或魔法力，而那怪物极端危险。

　　「你是什么？为何看守学长的墓？」白羽想了想，这样问那黑蛇。

　　『你又是什么？为何接近这里？』巨蛇发出一种介于嘶嘶声和风声之间的语言，针刺着现在的白羽。

　　白羽并不意外他能和这条黑蛇对话，但是他仍因怪物性质与心智都处于未知领域而紧张。

　　心智……白羽悚然发现自己使用了这个名词，因为他的确是这样感觉。但如果怪物具有心智，在这个人类形体不具特殊意义的虚幻领域中，他们就变成对等的存在，或者白羽还要比黑蛇弱上一大截的强弱关系。

　　「这里是时川浪游的内心世界吗？」白羽鼓起勇气小心地追问。

　　『不，这里不属于时川浪游。』黑蛇从苔绿色的发光眼睛中射出嘲弄的笑意。

　　『此地是一个本名变成禁忌的斗士和我的地盘。』

　　黑蛇的回答似乎带着谜题，又像已有答案，白羽试着在蛇眼的注视下前进一步。

　　这个问法不对，快动动脑筋，关于内心世界的谜题应该还有更准确的方式。

　　「这里是否属于我想寻找的人？」少年将问题限定在肯定与否定的回答中。

　　黑蛇这次迟疑了更久才发声。

　　『是的。』那声音更加刺耳。

　　但他为何会听见那样的回答？白羽暗自疑惑，但他仍鼓起勇气再进一步。

　　这表示时川浪游不是学长的本名吗？虽然这对白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是什么？」

　　『异常者，入侵者，该接受考验的是你。』黑蛇这样说完后，射出的眼光让白羽冻在原地。

　　『回答我的问题，显现你的特性。』

　　「好，但如果我通过你的考验，你必须让开，我有非常重要的问题找那个拥有『时川浪游』名字的人。」白羽不肯无条件地退让，他是刚从深渊前线退下来的人，曾经除了黑暗以外，那坚硬陡峭的黑暗连幻觉和情感都要被吸尽，黑蛇带给白羽的只有第一眼对形体的习惯性恐慌，但他正在恢复大胆迫切的心情。

　　黑蛇几乎是轻蔑的看着白羽，白羽不愿相信黑蛇可能是时川浪游的灵魂化身，即使逆刃学姊这样告诫过他了。

　　白羽宁可认为内心世界是复杂到难以思量的地方。

　　『若你欺瞒胆怯，我就要融化你，把你的碎片变成废墟的一部分。』黑蛇阴森地威胁。

　　「我是抱着比那更糟糕的觉悟来的。」白羽弯起微笑，不对着黑蛇，而是此刻不知在某处的学长灵魂道。

　　『为何来到这里？』

　　「我必须要找到学长，你是阻碍，至于我想说的话，只对本人说。」少年几近粗鲁的回答。

　　『你是什么？』同样的问题，被黑蛇不怀好意的掷还白羽。

　　先前他说不定能够笃定地回答自己只是个平凡高中生，但现在的白羽选择答案时却无法避免那股苦涩麻痹自己的舌头。

　　「我是一个人，也许不够完整，但仍然是人类。」

　　『为何是人类？』黑蛇并未就这样放过白羽，追着少年的回答继续深入这个来访的灵魂，像是要撬出他的缺口予以打击，让胆敢狂妄的夸口要越过阻碍的侵入者自行崩坏。

　　「因为不想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