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天亮》晨钺

6、尘埃日

　　雨雪的夏天
　　尘埃日
　　东京又下尘埃了。
　　全景模拟器中的天空出现一道道巨大的裂纹，我站在皇居前的土地上，手中捏着一颗鹅卵石，防护服笨重地贴在我的身上，反重力系统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前几年的尘埃风暴毁灭了大半个东京，就像白风被暴动的机器人潮流淹没。
　　人们已经麻木了，望着那些血肉淋漓的尸体和塌败的房屋，没人能跑得过风暴的速度，计时器里的防空警报在不断的回响，我轻轻关掉了声音的系统。
　　明明知道没用啊，人类的求生欲望还是那么强烈。我望着远处的交汇的光点，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身后的皇居沉默着，望着这一场闹剧。

　　暴风在汇聚，我清楚的看到了暴风眼中无数的垃圾和名车、房屋的顶端与人类残破的尸体在风中飘摇，被撕裂，被揉碎。我身边的一个人类惨笑了一下，走向巨大的风暴，反重力系统在他背后闪烁着，映照着他的脸庞。
　　死前的圣洁和安静。
　　我没有阻拦他，那是他选择的命运。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灰色的建筑群在黑色的风暴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尘埃组成的巨手将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大建筑像玩具一般玩弄着。
　　防护服中响起疯狂的危险警告，我望着那个代表死亡的红色标志闪烁着，轻轻笑了一下，再次按下静音键。
　　风暴继续搜刮着玩具，我启动了动力系统。

　　这里，是我的终点。
　　温暖的淡黄色灯光在黑暗的大地上铺成温馨的小径，我下意识的望了望能源表，触目惊心的红色出现在电力一栏上，大半个东京被我抛在身后。
　　我开始加速，蓝色的高温尾焰在东京湾宁静的水面上劈开一道硕大的波浪。
　　“没时间了。”我心中默念道，血色的波浪在我的身后炸开，爆裂，将水面的船只化为粉末。
　　“提示：高速行驶中水面水雾较大。。。。。。。”
　　“别吵！”我断喝道：“前面就有一艘船，如果你想拖上我一起死，我马上启动紧急制动，把你这件破衣服弹射出去！”
　　树脑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我跟随了你三百八十八年了，还是不了解你们人类这种不要命的。。。。。。”
　　我打断他：“跟了我这么多年，连我不是人类都不知道吗？”我侧过头，望着远处奔涌着的光点。人类吗？那是只会贪生怕死的生物吧——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微笑。

　　现在这种天气，就像2180年的超强台风一样普遍，我愣愣地仰头望着天空。
　　尘埃正大片大片从天空中散落下来。
　　广场上的青铜雕像还依旧保持这挥刀向天的形状，在几次核大战中，坚固的雕像不断被放射性物质侵蚀，在铺天盖地的红色尘埃下，显得格外脆弱。
　　我将脸贴进保护膜的表面，全景系统中模拟出的天气中的尘埃云出现裂纹状的破碎。然后，尘埃倾泻而下，在地面上卷起巨大的风暴。
　　雕像无声地孤独地伫立着，久经风沙磨砺、岁月蹂躏而成为深沉的黑色的盔甲成为灰色的钢铁丛林和红色的天幕上一个板不协调的凹凸。
　　与地面呈73度，我望着那把刀，树脑便不由自主地静静地计算出这个结果。
　　还有访客啊。我诧异地转过头。
　　一对机器人夫妇静静地伫立在风中，联合的云计算使他们的胸腔炯目地闪着。
　　尘暴在肆虐着，狂躁的咆哮。我关掉了声音合成系统，不再听那恐怖的吼叫，我需要平静。
　　白色的光芒在血红的天幕上闪烁，巨大的全息投影出现在苍茫的天穹中，慢慢蔓延展开。
　　陈旧的黑白图像平铺开来，我望着那对夫妇，他们的手掌纠结在一起，接口处交汇着庞大的数据流。
　　全息图像上不断变幻着色彩，我看着一幅幅图片旋转着出现--
　　——一位中校，站在莫斯科红色的雪地上，一把没子弹的手枪无力地面对前方汹涌而来的北约坦克群。
　　——北京，还有飘扬的国旗的北京——俄国和中国首都都在同时被北约攻陷，就好像黑色风暴对城市疯狂的吞噬。代价是北约的所有核心受到毁灭性的核打击。
　　——冈比亚，一整个已成为生化实验室地冈比亚，人人疯狂地寻找重新点燃文明之火的方法，图中一个生化变异的男孩顽强地寻找着那唯一能使他存活的电池——在哪做臭名昭著的化学垃圾山上。
　　——白风，这个在悉尼的废墟上新加坡人建立的城市，一个大腹便便的黄种人驱赶着白人和机器人奴隶。
　　——上海，金茂大厦顶上插着一个支离破碎的鲸鱼胃，在已被淹没一半的如礁石般的高楼群中，一艘捕鲸船在水面上风驰电掣追向着一条迷路的蓝鲸——中国被淹没的沿海地区成了捕鲸者的天堂。
　　风暴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吞噬了那一对夫妇，可视系统陷入短暂的黑暗，再次开启时，最后一幅画面在尘暴尽头。
　　——一片森林，21世纪的热带雨林。
　　一点绿色的光芒闪烁着，在夫妇们载入数据和能源的方向。
　　“浪费能源的。”话音刚落，一株银杏在我的视野里。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株银杏，不是投影。
　　树脑分析出来的盆栽的巨大经络护送着生命的元素到各个部位。尘暴还在继续肆虐，人们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已注定不能抬头。
　　一滴凝结着二氧化硅的泪水轻轻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