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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中元夜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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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时,我分不清我是哭了一夜还是醉了一夜。
我记得我梦见自己在洛家大院里被父亲罚跪,母亲严厉地看了我一眼,姐姐同情地躲远了,我跪到晚上心惊胆战地回去睡觉,害怕再受父亲召见。睡醒一觉后还和她们一起用早膳,饭桌上一切如常。这时我醒了,我发觉比当时受到责骂更可怕的,是此时的梦醒。
阿凝上来与我梳洗。我问道:“昨夜叫人打探了么?”
“嗯。”
“师父走时留了些人手,你今日去联络联络。”
“嗯。”
此时王爷进来了。
“你……你就散了朝?”
“今日中元,你忘了?”
我盯着阿凝:“你竟而也不同我说……”
阿凝:“娘娘恕罪我也忘了……”
王爷仔细看了看我的脸:“你昨日趁我不在做了些甚么?”
阿凝拿了个鸡蛋来与我揉眼睛。
“遇了刺,叫人打了两拳。你信么?”
王爷丝毫不给面子地道:“不信。莫不是想我想的罢?”
“阿凝,拿鸡蛋砸他!”
“……奴……奴婢不敢……”
因中元要上香、烧包,王爷吩咐人买好了冥纸等物,自行装袋。他家祖上后代繁盛,故而烧起包来十分费事。我原想躲懒,却被他勒令帮忙。
“这等事也要自己动手?”
“岂不闻头上三尺有神明,怎可令他人代劳,敷衍了事。”
“我以为王爷日理万机素无闲暇。”
“你当中元这一天假是白放的?啰嗦至此,你好生干活。”
我随手拿起一个纸包,待要装纸,却被他拿了去。我一看,那是老王爷的。
“你不省得里面规矩,我来罢。”
我知他无别意,但总有被嫌恶之感。于是讪讪地拿了另一个,一瞧,老王妃的。
不待他抢,自己递了去。
“额……说起来我们也算得同病相怜。”
“不错。我爹便是在你过门前三年过世的,与你爹过世之时相差不多。”
这事怎么总能被提起来。我岔开话:“今日圣上可要祭祖?”
“自然。圣上体恤,不设大典。”
沉默一阵,他却忽然自己说:“我知道你不愿提起令尊之事,你当初难过成那样,我也半点安慰不得……只是你该……”
我截住他的话:“王爷当初也不好过罢?”
他笑了笑:“许久以来,你才问这一句。可见你算缓过来了。”
“你比我更难,我能哭,能消沉,能颓靡,你不能。你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他又笑道:“那事我不该提。”
他也不想提。
黄昏时,烧了包,他盯着火光一言不发,若有所思。我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也一味地沉默着。
“文公府上有宴席,我已备了马车。”
“嗯。早去早回。”
他转头看向我,道:“你也在受邀之列。”
我看久了眼疼,揉着眼说道:“嗯?文公府远得很,怕是宵禁之前回不得罢。”
“不错,我们留宿府上。”
我一脚踩上了木枝,险些滑倒。
路上。
王爷骑马在前,我独在轿中。
“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公府与刑部相近,阿凝,去联系他们。告诉他们,到时千万不得恋战。”
“是。”
文公府上。
下了轿,王爷问道:“阿凝何处去了?”
“留宿他府终究有些不方便,我让她取些物什过来,不时便来。”
刚进府,阿凝来了,我问:“我让你取的东西呢?”
她拿出一个包袱:“贴身衣物有了,备用的帕子也一并在此,娘娘,可少?”
王爷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我道:“很妥当。”
这便是阿凝的好处,日日把这些东西放在轿子座下,以备万一。我回回都拿这做掩护。
与文公夫妇寒暄一阵,我们入了座。
“此等事你们男人张罗便罢,何必我们女人也搅扰其中,啧啧啧。”
“你这是何道理,妄图累死我们,你们便去躲懒么?我知你不喜此等宴席,可中元究竟是正经节日,你权且支应着罢。”
文公是王爷娘舅,每至中元宴请族人,以示悼念。这便触动了我的伤心事,各族祖上都有家中男丁祭念,独独我洛氏只剩了我一个女子。
“王爷,我预备明日去后山看看。”
“也好,替我上炷香。”
宴席拖延至夜里,我困倦已甚。其实吃饭也不需这样久,宴席只在谈论,不在吃食。看着宾客散了些,我与王爷道:“日晚了,我先去歇下罢。”
“嗯。”
这等宴席,不到半夜不能已,正是天助我也。
公府的下人与我安排了厢房,我打发了她们便关起门来,喝盏茶醒醒神,我与阿凝一同换上了夜行衣。
最要防的不是刑部那群守卫,而是王爷派与我的暗卫。我们在夜行衣外套件衣服,出了门,装作散步,走出了公府后门。
门后有一片密林,正是“散步”的好地方。
我与阿凝特意走得远了些。此时,林中跃下了一批刺客,正抵挡间,又跃下了那批暗卫。暗卫与刺客厮打间,两名暗卫护着我向府中逃去,谁知两名刺客追上来,挡在前路,护着我的暗卫只好停下与他们厮打,让我向别的方向逃了。
这时后门被堵,我自然回不去,只能向外面逃。
刑部。
一个黑衣人自屋檐上下来,四处顾盼,偷偷摸摸地去往防守最严之处,岂料被人发现了,那人张皇逃往院中,于是各处的侍卫皆来围剿,院中乱成一团。
我便是这时下来的。趁乱摸进那屋里,寻了一番寻着了洛氏一案之卷宗,匆匆翻看,只见上面大致写着:
本年三月吏部王大人去颜将军府中做客时,偶然发现颜将军私藏军备,告之府尹。因兹事体大,府尹报知圣上,圣上以为颜将军此举有犯上作乱之意,震怒非常。颜将军辩称原是洛尚书听闻他好古玩之属,特赠与他,实然不知彼内为何。传洛尚书对质,各执一词。上无决断,拷打颜将军府及洛府内数十人,皆称如是。后洛尚书府内一人自首,称因性命受协,故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洛尚书密赠颜将军火炮军器,是为栽赃其谋反之罪。如今事了,必然灭己之口,故而冒死上谏。如此种种,兼之搜宅之时搜出洛尚书与七皇子密信百余,勾连之事已明。遂诛洛氏三族,贬七皇子出京,降为臣籍。
后面附有两府小厮供词。不及细看,我立时放还,又摸出了屋内,飞了一镖去院中阿凝旁的柱子上,自己先走了。阿凝随后也来了,我问:“你可受了伤?”
“不曾。”
“那便好,回去罢。”
寻了个地方,我们换回了衣服,装作跑路的样子。
正跑着,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假刺客拖住了暗卫,竟让我碰上了真刺客。
我对阿凝说:“回去找王爷,说与我跑散了,让他出来寻我。”便推她一把,拔出匕首,迎上刺客。
还好,此番的刺客刺杀技术与上次一样令人失望。虽伤不着我毫毛,却卑鄙下流地撒了把迷药,我立时扯出帕子绑在脸上,与他们厮斗。不几时,我占了上风,抢了把刀,解决了他们。
谁知此时,我吸入的那一点点迷药发作了。最后残存的意识中,隐约觉得小腹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