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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Chapter 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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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深秋的下午,时间像融化的蜡烛一样缓慢流淌,连光线都变得黏稠。
一个噎鸣基地的士兵摘下面罩,斑驳的树影悄然切割着他的面庞。
盛襄闻到了久违的雪松木香,于是唤道:“穆野。”
阔别数月,Alpha的眉骨愈发凸显,像两座山脊;眼窝深陷,盛着不知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
“跟我来。”穆野对他说,“岳留下的东西,必须亲手交给你。”
盛襄愣了以下,想到岳庸白生前总是独来独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实则还是给予了穆野最深厚的信任。可命运总爱开这样的玩笑:当“胜利天平”失去一端,平衡便永远无法找回。
他们穿过白桦林。树皮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银白色,像是披着一层永不融化的霜。地下入口隐藏在一簇干枯的灌木丛中,若不仔细寻找,很容易与这片荒芜融为一体。
“岳给你留了一间安全屋。”穆野告诉他,“生物识别锁里存有你的虹膜信息。”
这种锁因其独特性和不可复制性而闻名。只可惜岳庸白没能预料到盛襄畸变后虹膜的改变,最终还是用穆野的虹膜才打开了门锁。
“进去后你可以重设密码。这里都属于你。”穆野试图说些什么缓和这种气氛。
“无所谓了。”盛襄面无表情,“我没有出来的打算。”
当安全屋的金属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时,发出的声响像整个世界最后一声叹息。
盛襄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流动的气体。他失去了正常人的视力,却也并非简单的失明,他的眼睛感知着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宇宙:氧气在空气中舞动着,是柔和的月白色;二氧化碳凝结成深褐色的云团;而那些复杂的有机分子则化作了斑斓的极光,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这是一个由气体编织的万花筒,光怪陆离。
安全屋的墙壁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空气中漂浮的分子在他的视野里组成了绚丽的星图。每一样陈设都像是被某个人揣摩过:墙角的绿植散发着生命特有的碧绿色光晕,书桌上的台灯则吐着温暖的金色气流。然而,这些用心,他都无法欣赏。
穆野指向那片深蓝色的光晕,那里的水分子织成了一片微缩的银河。“这儿有一座鱼缸。”
水分子化作了流动的星河,盛襄嘴唇动了动,问:“鱼缸里有什么?”
穆野摇了摇头,“除了一些水草和砂砾,没有别的。”
“……”
盛襄走近那片星河。在常人眼中,那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容器,但在他的世界里,那是一片流动的宇宙。这份迟来的心意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缓慢地划出血痕。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他将自己蜷缩进沙发,声音里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盛襄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在这里放空自己,直到时间将他碾作尘土。
“我要待在这里。”
穆野默默沉思了一会儿,头紧锁成一个结。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白纸上,忽而,心念一动。
在古老的埃及文明中,神祇并不是不死的,相反,他们周期性地死亡和重生,然后更新整个世界。那个文明相信,人死后的灵魂会经历漫长的旅程,穿越冥界,最终获得永生。而这个过程需要八年——在他们的计算中,这是太阳完成一个小周期所需的时间,足以让灵魂完成净化……
“肖恩。”穆野拾起那张纸,“你看,这是什么?”
盛襄茫然地看过来,由于纸张的气息几近于无,在他眼中只有一团若隐若现的气体,更不用说看到上面的字迹了。
“这是岳留给你的信!”穆野的声音庄重而坚定,“我念给你听。‘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的躯体或已化作尘埃。但请不要悲伤,因为在生命的最后,我触碰到了永恒的奥秘:深渊的辐射让细胞获得了不朽,我将从灰烬中新生。重塑自我的过程需要八年,当第八个春天来临时,我会来找你’——岳·庸白。”
盛襄坐直身体,视野中的色彩剧烈波动。良久,却应激似的吼道:“穆野!你别想耍我!”
穆野紧握着纸张,额角渗出细密的汗。但他爽朗的笑声却突然爆发:“肖恩!你忘了吗?他可是实验体,是终极形态的Geist!世界之大,物种万千,岂是人类那点浅薄认知能够丈量的?”
盛襄喃喃:“什么?”
穆野:“你有没有看过霍尔曼基地去年获奖的研究报告?在深渊辐射区发现了一种不死虫,它们即便肢体分离,都并未完全死亡,而是进入了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状态。只要等待数日,重新获得养分,它们的细胞残骸就会迅速自发复制,最终长成新的‘自己’——基因毫无差别,在生物学的意义,就是重生。就好比……古埃及的木乃伊,他们的细胞被完美保存,等待着某种契机重新唤醒。”
“不可能!”盛襄本能的反驳,但声音里的确定已经开始动摇。
“八年。”穆野继续说,"古埃及人用尼罗河泛滥的周期来计算时间,他们发现每八年,天狼星都会回到同一个位置,周而复始。而在现代物理学中,某些放射性元素的衰变周期也是八年。这不是巧合,而是宇宙的密码。”
盛襄想起赫伯号上七天轮回周而复始的异常现象,七天后,喝光的水会重新注满,残羹会变回佳肴,就连腐朽的血肉都逆向流转。
在这个科学法则被推翻重塑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是真正不可能的?
他清了清嗓子:“如果真的有继承体,它在哪里?”
“霍尔曼基地里还留着岳的一个继承体。万千实验体中才能诞生一个Geist,科学家们自然舍不得他死。至于那些深奥的研究,我是个粗人,说不清楚。不过,恩特隐修会中有位'知命者',他知晓所有关于实验体与永生物种的秘密,我猜,继承体复生一事,也会由他操办。”
盛襄从未听说过恩特隐修会中还有个序列“知命者”,心中恍惚,并不全信。可安立奎说的话犹在耳边,黑体的神奇他也见识过,似乎也不好直接否定这种可能性。他沉吟半刻,又问:“知命者是谁?我该去哪儿找他老人家?”
“恩特隐修会最初由岳芳菲和弗里曼一手创建,背后有霍尔曼基地支持。但后来,一些过于激进的研究引发争议,霍尔曼与之断绝关系,驱逐或监禁了组织成员。隐修会内部也随即分裂:一些长老如弗里曼那样将研究转为地下,更多人则选择退出组织,留在霍尔曼。知命者就在那时加入了军方的基因工程项目。这都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知情者大多入了土。”
“穆野,你说的可是真的?”盛襄声音微颤,"若是真的,我这就去基地把知命者请出来!”
“我虽曾是霍尔曼少校,如今也只是个被驱逐的叛徒。”穆野摇摇头,“基地戒备森严,你的身份又如此敏感。贸然前往,不仅找不到人,恐怕还把自己都给搭进去。况且,那知命者性情极为乖张,若是触怒了他,一个不顺心,说不准他就不帮助岳复生了。”
盛襄双手伏在鱼缸的玻璃上,依稀若见到水中有个孤影徘徊,打了个冷颤,“我……连找都找不得吗?”
“八年罢了。”穆野的语气慢下来,“到时候回头看,不过弹指一瞬。等你振兴了新索菲亚,连巴巴耶夫也要敬你三分时,办什么事不容易?到时以外交之名接触霍尔曼,不是更稳妥?可倘若……唉,八年后岳欣然归来,发现你先把自己熬死了,只怕他后悔费劲重生。”
“如果……”盛襄带着最后一丝迟疑,“如果八年后,他没能回来呢?”
穆野目光如电,字字掷地:“我要是在这么容易被拆穿的事上骗你,到时候,也不怕你来寻仇。再说了,你既然想死,早死八年晚死八年,有什么本质区别吗?肖恩,你我相识至今,话不投机的时候居多,要不是为了我的兄弟,你他妈死在哪里,又与我何干!”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终于,盛襄抬起头来,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好。”盛襄发起了倔,“八年就八年。我竭尽所能,还他一个海晏河清!”
穆野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掺杂着科学与神秘学的谎言,就像一道古老的符咒,写下了一个生者与死者的约定。
而八年的光阴,长到足以让一个绝望的人重新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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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
“后来啊……”讲述者手舞足蹈,“总统阁下在林中‘刷刷刷’、‘噗嗤’、‘哗啦’、最后‘嘭——’的一声,亲手了结了辛普森。辛普森之后,就是世纪军团的萨缪尔将军上位。这四年来,他执掌A国,与人类基地倒也相安无事。”
话音未落,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对讲机里随即响起急促的呼喊声——原来是北风呼啸,竟将总统府二楼窗户的保险栓撞飞了!那个名叫拉胡尔的南亚青年正在教导一位新来的卫兵,听到动静便说道:“我让人立即送工具箱上来,等到了,你进去修窗去。”
“是。”
“诶,”拉胡尔又叫住他,“听说你是霍尔曼籍的?”
“是。”少年用地道的特弥尔语回答。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改用家乡话交流。这小卫兵看起来最多十三岁,话不多,干活麻利,让拉胡尔不由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在霍尔曼空军营的往事,讲起人造神,讲起那段被带到巴塞、经历内战却最终选择留下的传奇岁月。
“我是Beta,在霍尔曼基地可当不了军官。不过听说你这么小就分化成Alpha了,那在霍尔曼应该前途大好哇,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投奔新索菲亚?”说着,拉胡尔嘿嘿一笑,自来熟地将胳膊搭在小卫兵肩膀上,“该不会也是因为肖恩先生吧?”
自打辛普森销声匿迹,拥有感染恶种之能的沃克总统更是名声大噪,信徒遍布四方。四年间,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使得新索菲亚一跃成为可与比肩霍尔曼的大型基地。
那少年只道:“我有疑问,要找答案。”
拉胡尔被说得一愣,最后摇了摇大拇哥:“小哲学家啊你。去吧,工具箱到了,修窗的时候轻一点,别打扰总统休息。”
少年推开了总统休息室的门,走近一些,内室传来的呻|吟却让他不由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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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初雪,灯火阑珊。
记忆的尘埃被拂去,化为漫天飞雪。
“你来接我下班吗?”冬夜寒冷,盛襄刚从总统府下班,嘴里哈着热气,一路小跑着到路灯下。
那一身黑银制服的高大男子转身,递来一杯热腾腾的巧克力,温暖的甜香中和了他冷冽的信息素。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拂去盛襄发丝上的雪花。
凝视着那双金瞳,盛襄几乎忘记了如何组织语言,只能用最本能的方式表达此刻炽热的渴望。
“我想你了。你下次直接去我的办公室找我吧!熄灯后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他搂着男人的脖子,双腿盘上那劲瘦的腰。
两人近在咫尺,时间随之沉缓,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这一盏路灯,还有他们对视的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