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三世情缘！》叶子不是翅膀

7、翠儿（二）

　　翠儿（二）

　　那断臂五指作腿，直直向孟采悠爬来，停在她脚边，末了，竟扯住她的裙角，朝外拉去。

　　孟采悠弯腰抓起断臂，举起细瞧了瞧，仍将它放回地上。

　　那断臂便又悉悉索索地朝来路爬去。

　　她举步跟在它之后。

　　走了一段，那断臂停在一棵大树前，伸出食指指向那树桩处。

　　许是大雨冲刷，那树根处露出些许黄土。

　　孟采悠伸手折下一截树枝，往地下探了探，片刻，便触到了一罐状物体。

　　她退后几步，挥了挥袖，黄土便自动散开，原来底下埋着一个乌黑色的坛子，坛口密封，一张黄符正贴得紧紧的。

　　她将坛子提了出来，看了看黄符，微抿了抿唇，伸手便将黄符揭了下来。

　　她虽是厉鬼，但道行高深，这仅存些微法力的符咒对她而言，有跟没有并没什么两样。

　　揭开符咒，那坛子便急遽晃动起来，不一会，那坛口便“碰！”的一声裂开。

　　趋前一看，原来是颗女子头颅。

　　那头颅缓缓张开双眼，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定在孟采悠身上，张口便道：“多谢仙女姐姐救命之恩。”

　　孟采悠见她说话讨巧，微弯了弯唇，道：“吾与你乃同类，莫说你看不出来。”

　　那女子头颅又伶牙俐齿道：“自然是晓得的，只是奴婢从未见过比姐姐更美的人，只怕就连天仙还没有姐姐这样美呢，便觉着只能这样叫了。”

　　孟采悠捧起那颗头颅，道：“瞧你嘴皮子跟抹了蜜似的，不必拍马了，有何事求我，说罢。”

　　那女子头颅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迭声道：“多谢仙女姐姐，多谢仙女姐姐！”

　　又转成一副哀求模样：“求仙女姐姐大发慈悲，救人救到底，将奴婢的四肢共身躯一并找出罢。”

　　孟采悠听她“仙女姐姐”唤个不停，只觉别扭之极，便道：“莫再一口一个‘仙女姐姐’，没得坏了仙女名声，我生前名叫孟采悠，你唤我名讳便是。”

　　那女子头颅嬉笑道：“那可不行，怎能直呼恩人名讳，如不嫌弃，我唤您姐姐可好？”

　　孟采悠颔首：“可以。”

　　那女子头颅又道：“奴婢名唤翠儿，原是前头张家的丫鬟，名字是生前主人取的，姓甚么早忘了，姐姐唤我翠儿就好。”

　　翠儿？犹记得生前贴身使唤的丫鬟便是叫翠儿，但不知她被遣散之后又到了哪里？

　　此处却又有个翠儿，倒是来得凑巧。

　　听她如此说，不由心下又生了三分亲近。

　　孟采悠问道：“你是因何尸首分散四方？”

　　翠儿脸上显出怨毒之色，恨恨道：“我是无辜受人陷害！那恶妇害死我之后还不肯罢休，竟一并将我头颅共四肢砍下，分别埋于这后山几处，用黄符镇着。幸而前些时日大雨，将埋有我手臂的一处土地冲毁，又适逢姐姐路经此处，否则，这不共戴天之仇，如不还报于他张家，如何咽得下这口怨气！”

　　又是一个要报仇的。

　　孟采悠心内轻叹，问道：“你尸首分散哪几处，可还记得？”

　　翠儿道：“就在这山中，各镇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孟采悠闻言，便一边抱着翠儿的头颅去寻找她的躯干，一边听她将身世来历及因何身亡细细道来。

　　原来这翠儿自小便被父母卖与人牙子，几经辗转，到了七八岁时方进了这前方的大户人家张家。

　　她年纪轻轻便尝遍冷暖，从小学会看人眼色，口齿灵巧，手脚伶俐，兼又长得讨喜，颇受老夫人器重，不久便编派她去服侍少主人。

　　翠儿服侍张家少爷自然也是尽心尽力，那张家少爷与翠儿自小形影不离，待她自然与别个不同，随着年纪渐长，二人便互生了情愫。

　　翠儿自知身份卑微，并无他想，只一心一意服侍少爷，只盼天长日久，可时时陪伴在侧。

　　奈何，便是这点小心思也不得成全。

　　翠儿十六岁那年，少爷听取父母之命，娶了远房的一个表妹为妻。

　　这少夫人虽生得貌美，却是心胸狭窄的，她见翠儿与少爷举止亲昵，心内便暗藏了一根刺，设法寻了个借口，远远将翠儿打发到厨房作那烧火丫头。

　　翠儿虽从一等丫鬟被贬为烧火丫头，但胳臂拧不过大腿，她身为奴婢也不敢跟少夫人叫板，只能收拾收拾到厨下做活。

　　且不说她在厨下如何被人讥笑嘲讽，也不说为了融入新环境她又吃了多少苦，原本她以为今生翻身无望，却不知，成婚一年之后，张家少爷忽然记起翠儿，竟向老夫人提起欲收翠儿入房。

　　张家老夫人心想也对，翠儿原本就是少爷的大丫鬟，收房倒也在情理之中，便应允了此事。

　　苦熬一年多，终于盼来出头之日，翠儿心内虽有怨怼，但更多是欢喜。

　　她细细洗净脸上烟灰，换上最喜爱的湖绿色衣裙，依礼去拜见少夫人。

　　那少夫人假意和颜悦色夸了翠儿几句，依礼赐下茶汤，翠儿不提防，不知这少夫人竟如此胆大，直接在茶里下毒，便将掺了迷药的茶喝下去。

　　可怜她晕乎乎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四肢被捆绑，动弹不得。

　　那少夫人将翠儿羞辱过一番，便叫心腹家丁活活砍去她四肢，最后将她的头颅用黑坛密封，和四肢一同丢到这个山头的几个方位，并用黄符镇压住。

　　翠儿虽然身死，却因为黄符之故，入不得幽冥；虽成厉鬼，却出不了树林。

　　天长日久，胸中怨气虽重，却只能淡淡萦绕于这山林之中。

　　直到今日孟采悠无意路过此处，将她解救出来。

　　在翠儿倾诉期间，孟采悠一一将她分散四方的躯干共四肢，皆寻了出来。

　　但见一地躯干蠕动不已，翠儿的四肢爬来爬去，急欲拼凑在一起，却怎么也接不起来。

　　孟采悠问道：“你要报仇？”

　　翠儿头颅转过来，恨声道：“那是自然，此仇不报，怨恨难消！”

　　“你如今这副模样，只怕仇还未报，便教那些道士天师之流打个魂飞魄散了。”

　　翠儿头颅突然大哭起来，眼眶中落下血泪，哀求道：“求姐姐助我一臂之力！”

　　孟采悠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伸手拔下一根青丝，又隔空拈来一根绣花针，将发丝穿过，便蹲下将翠儿头颅捧起，接在她躯体上，执起绣花针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大半天过去，总算将翠儿的躯干都接好。

　　不一会发丝隐入血肉，极快地淡去痕迹。

　　翠儿爬起身来，伸展四肢动了动，又跳了跳，四肢完好，接合处肌肤亦是和他处一样粉嫩，一点伤痕也没有。

　　孟采悠细细打量翠儿，见她脸盘白净光洁，眉眼清亮，靥笑春桃，纤腰楚楚，果如她名字一般，青翠又娇美，怪不得那少夫人如此嫉恨。

　　翠儿伏身跪下，深深拜倒：“多谢姐姐相助之恩！”

　　孟采悠扶她起来，道：“不必如此，我不过举手之劳。”

　　翠儿却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待了解仇恨，翠儿愿永生永世服侍姐姐，做牛做马皆无怨无悔！”

　　孟采悠叹：“你做人时无奈做了人家奴才，何苦做了鬼也要为奴？况且我四处游荡，居无定所，何苦累你同受流离之苦？”

　　翠儿急急道：“我不怕苦，只求姐姐莫嫌弃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眨一下眼皮！”

　　孟采悠道：“我教你上刀山下火海作甚？”

　　见翠儿还欲再说，孟采悠举手止住她，道：“此事莫再提了，顾好你自己罢。且说眼下，你要如何报仇？”

　　翠儿眼圈发红，咬牙道：“自然是直接杀到他家去！当日害我诸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也罢，你自己作主。只是此刻天色尚白，你道行浅，待天黑再出去罢。”

　　见她心意已决，孟采悠也不多说甚么。

　　各人自有缘法，这也不是她可置喙的。

　　翠儿应允。

　　随后，孟采悠作别翠儿，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