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76、三

　　“大小姐，这——”袁参惊得倒退一步，“这是掌门信物……”
　　之湄轻轻点头。
　　“可是，它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说，难道说师姐她——”袁参的声音突然哑了，目光中闪着意外的激动。之湄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小师叔是和夏兰儿一起长大的，不仅仅是小师叔，还有二师叔，三师叔……他们曾经都和夏兰儿一起生活在玉龙雪山上，他们都那么熟悉她，一颦一笑。他们都喜欢她。
　　这一瞬间，之湄感觉到了夏兰儿，不仅仅是记忆里紧紧抱着她，双眼在铜镜中燃烧着火焰的娘，不仅仅是在篱笆边种菊花，早出晚归地采药，很少关心她的娘，不，夏兰儿是真实存在过的，作为天真的少女，作为热恋的情人，作为温柔的师姐，作为夏兰儿，而存在。
　　每个女儿都有一天，终于能把母亲和女人这两个概念分开。从此女儿和母亲成为独立而平等的两个女人，彼此理解，尊重，扶持，相爱。
　　之湄心中涌上新的柔情，那一天，夏兰儿紧紧抱着她，留给她最后一句话。
　　“玉儿，等你长大了……”

　　那句话，是什么？
　　带着一丝伤感，之湄望着小师叔，说道：“掌门师叔已经不在了，这个瓶子，她最后送给了我爹。”
　　袁参脸上闪过痛苦的波纹，久久不能平复，只喃喃说道：“当然，当然。她不会忘记大师兄。如果不是这个瓶子，他们本来……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之湄回头，正看到元芳茫然的目光。
　　“玉儿，等你长大了，会喜欢一个人……”
　　那句话，是什么？

　　过了半晌，袁参突然省悟到了什么，急忙一撩前襟，拜倒在地：“参见掌门人。”
　　之湄面上飞红，忙不迭将他拉起来，说道：“师叔，我受不起这样的礼。门中的事务，你们都比我精熟，我年轻识浅，只因为这一块小小的玉就坐上这个位子，实在太僭越了。之湄始终是你们的小辈，便再狂妄，也不能受你们的礼。如今风雨欲来，前途叵测，还需要各位师叔多多帮扶，团结一心共渡难关。”
　　袁参微笑着注视之湄：“大小姐，不愧是大师兄的女儿。”
　　元芳在一旁听了，不由得也露出笑容望向之湄，之湄朝他眨了眨眼睛。

　　“你为什么骗他？”
　　袁参安排之湄和元芳在药铺后面隐蔽的客房住下。他刚走，元芳就问之湄。
　　“我没有骗他。这瓶子难道不是我娘送给我爹的？只不过连我一起都做了附赠品而已。我娘不在了，这个瓶子她最后送给了我爹，我有哪一句是说谎？”
　　元芳笑着连连摇头：“难怪连狄大人也会上你的当！”
　　“就算居心如黄河九曲，我的话可从来都是真的。倒是你，你又为什么骗他？”
　　“我何时骗他了？”
　　“你讲的故事，不算骗他么？”
　　“我是皇帝派来的，周庆是内卫杀的，你爹是自愿顶罪的，自尽以绝皇帝之念，保全歧黄一脉，我有哪一句是说谎？”

　　两人对视半天，忍不住一齐笑了，笑声中带着心意相通的默契与淡淡惆怅。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