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雪倾晨》乔洁

9、第八章

　　锦屏山坐落在皇城外不远。山上翠树如锦,山脚下百花簇拥，溪水环绕，群鸟争鸣。景致在蓉城算首屈一指的，如此秀美的地方自然毫无意外地被纳入皇家名下。

　　既为皇家所有，当然百姓禁足，所以无论有多向往，也只能望而兴叹。直到当今天子即位情况才有所转圜，除了特殊时候。

　　所谓‘特殊’时候，即是皇家人一时兴起游玩赏景或是接待他国使臣和宴请群臣，再就是皇室举办的赏花会，其余时间都向百姓开放，不再是皇家私有产业，百姓雀跃的同时，更加坚信当今天子是位圣明有为之君。

　　皇上也不负百姓所望，在位二十多年国家日益强盛，政治清明。虽然外患蠢蠢欲动，倒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嚣张，大家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如今局势终于稳定下来，百姓更是欢天喜地，誉赞天恩。

　　每个人只道太平盛世已现，只有少数人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平静背后可能蕴藏着危机......

　　眼看一年一度的赏花会又临近了。除了每年一样的警戒，锦屏山周围又多布置了很多明岗暗哨。来参加赏花会的都是达官贵胄的千金公子，今年更是多了江湖上名门世家小姐少爷，随便出点什么意外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好不容易才稳定的局势，皇上当然更是小心翼翼，惟恐再起风波。

　　锦屏山顶端一断崖边，一条卓然的身影屹立在夜幕中。无月的夜漆黑一片，看不清黑影的样子，由身形上可以确定是个男子。

　　男子一动不动地不知站了多久，良久，他才轻轻开口：

　　“姑姑，晨儿来看你了，”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即使是在静廖的夜里。顿了下：“姑姑，晨儿要离开这里了...以后怕是不能常来看你了...姑姑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晨儿一定会做好的...”语调中有让人心酸的哽咽。

　　平复下心情，黑影再次开口：

　　“姑姑，晨儿要走了。”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再见，姑姑。”深吸口气，不再迟疑，一个跃身融入夜色中......

　　******

　　天刚微露白，街道上还是一片冷清。

　　哒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而近，在清静的黎明显得格外清晰。

　　两驾马车穿过刚开不久的城门，驶入淡淡的薄雾中。

　　江柔雪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在颠簸中昏昏欲睡，两眼朦胧地看着对面靠着车壁径自沉思的人，淡漠俊朗的面孔上不见一丝疲惫，这人到底正不正常？

　　骆璟晨终于发现她的‘异’状。敛起心神，见她精神委靡，一脸倦意。有些不忍：

　　“再睡会吧。”

　　睡？在这？江柔雪四下打量，这只是驾普通马车，两个人坐着还算宽敞。根本就没可以躺下的地方，难不成让她坐着睡？她可不认为自己的睡相可以好到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弹，何况还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闭上眼歇会，坚持下，到前面镇上就好了。”骆璟晨淡淡的开口，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掩嘴又是一个呵欠，江柔雪苦着脸问：

　　“我们要去哪？”柔柔的嗓音因困意带了几分沙哑。去什么地方需要这么急？深更半夜的把人唤起，等天亮再走不行吗？又不是逃亡...

　　骆璟晨没回答，看着她渐渐合上的眼，再次陷入沉思...

　　一切如意料之中的顺利。

　　昨天早朝，皇上宣布废庶太子的消息，满朝文武对这无预警的消息虽感意外，却也没太大的反响。毕竟太子一向毫无建树，也未表现出过人的帝王之才。一直都庸庸碌碌，比较起来，倒是年幼的三皇子在各方面都显得出类拔萃，已具君主风范...

　　他终于得偿所愿。这一天，他足足准备了十多年...

　　至于那里再有怎么样的争论；再起什么样的风波；都和他无关了。

　　转头往皇城的方向看了看，明知隔着门板什么也看不到...那座高墙内有太多的沉重，现在他已经离它越来越远了。可那些已刻在心上的伤痕却无法抛开。

　　他是感激皇上的——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是他成全了自己。曾经对他是那么的怨恨，也早已随时间而消退。当他明白身为帝王该背负的责任时，就明白了他的无奈。失去最爱最亲的人，他的痛不会比任何人少，这是帝王的悲哀；世人都羡慕那一呼百诺的气势，可谁能明白身在其位的凄凉悲苦...

　　一个物体柔软地撞入骆璟晨的怀中，拉回他的思绪，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将仍在下滑的娇小身躯挽在臂湾。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丝毫未受意外影响，依然熟睡着，酣睡的脸颊微薰，眉微蹙，锁着淡淡的轻愁。细长的睫毛给眼裣下方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一些细碎的水珠在颠簸中轻颤。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胸臆间扩散，骆璟晨丝毫未察觉他修长浓黑的眉瞬间打结。

　　她经历过什么？那天见到她时的影象闪过眼前，难道是他的决定...心中一阵抽痛，留下她真的让她如此困扰吗？看着清丽的睡颜，“你真的这么想离开？”话刚落音，骆璟晨就完全被自己的念头震惊得不能动弹。留下她？原来一切只是他为自己找得借口，只是不想放她走，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走...不要...不要离开我...”哽咽的话语打断他的苦思，让他回神，一只纤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满脸的悲伤，嘴里喃喃哀求，来不及细想，骆璟晨自然地抱紧她，不知如何安慰别人的他只能轻拍那单薄的背，动作有些僵硬。怀中的人儿终于渐渐的安静下来，小手却没放松。

　　她究竟梦到了什么？低头不经意看到她唇边满足的笑意，骆璟晨嘴角不自禁的轻轻上扬。不去想了，这个轻易就能牵动他情绪的丫头，等他弄清楚自己的疑惑再做决定，现在就这样吧。

　　“殿...厄，少爷，到了。”范言在外面唤道。忽然改口还真不习惯。最近发生的事他们不明白也不想问，不管殿下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追随他，殿下...不，现在是少爷，说自己在皇宫会更自在，他明白殿...少爷的意思，怕他在外面会受委屈，可是他不在乎，他只想跟着少爷，伺候他一辈子。

　　“哦，你先进去让店家准备几间上房。”骆璟晨吩咐。

　　“是。”范言领命，转身对刚下车的小竹几人说，“你们伺候殿...少爷和少夫人下车。”又差点忘了。

　　小竹上前打开车门，取了个踏脚出来。起身准备开口，却被骆璟晨的手势阻止，连忙禁口。

　　低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江柔雪，骆璟晨抱着她弯身走出马车，轻轻一跃，平稳的立在地面。

　　这让梅兰竹菊四婢傻在当场，鹿儿倒没有太大的诧异。

　　扫了呆愣着的几人一眼，骆璟晨平淡的开口：

　　“进去吧。”领身往面前的客栈走去。两个伙计迎了出来，见他怀里抱着个女子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客官早，您里面请。客官您一定赶....”殷勤的声音在对上冷然淡漠的眼神时嘎然而止。两个小伙计有些无措的看着对方。

　　“你们去帮我们把马车安顿好吧，”鹿儿的话给他们解了围，两个人连忙离开。鹿儿转身看着四个还未回神的人，伸出手在她们眼前晃了晃，“喂，你们怎么了？醒醒。”这几个人怎么回事？顺着她们的视线，除了太子的背影什么也没啊？

　　四个发呆的人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面面相窥。对刚刚看到的不敢置信，

　　“我没看错吧？”

　　“是呀？”

　　“没有，”

　　“是真的！”

　　鹿儿皱起眉头，“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真的假的？”

　　“哦，没什么，进去吧。”小竹反应快，说完带头跟上。

　　骆璟晨刚接近客栈的门，里面又迎出两个人，

　　“少爷。”一个魁梧严肃的男子开口。

　　“骆兄，你来啦？真是巧啊？”一个削瘦修长的男子同时开口。一张深邃没太多表情的脸正是在皇宫出现的黑衣人。两人在看清眼前的情形后波澜不惊的脸上都不同程度的表现出异样的情绪。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骆璟晨两道浓黑的眉又开始纠结，这家伙竟然跑这来了。感觉怀里的人儿动了动，压低声音对先开口的男子说：“林刚，你先回房间等我。”也不等他回答，径自往楼上行去。范言连忙跟在身后。

　　削瘦男子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看着上去的背影眼中闪着兴味，嘿嘿，总算没白来这一趟。看向旁边依然一脸震惊的林刚，这种表情可不多见。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啦。

　　刚刚的一幕带给林刚的冲击实在太大了。那是他的主子吗？那个一向冷漠淡然的主子，对女人更是冷然绝情的主子，却亲自把一个熟睡的女人抱进来，还送入房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他从小就跟着主子，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一般冷漠，可对女人，他一向不假以颜色，因为他不希望沾染不必要的麻烦，可是现在...

　　骆璟晨轻轻地把江柔雪放下，替她盖好被子。这是第二次了，想起第一次时的狼狈，轻轻叹口气，看着被中熟睡的人，仍然睡得香甜。转身走出去。

　　轻轻合上门，守在门边的范言迎过来：“少爷，您也先休息会吧？”

　　“你先下去休息会，我等会，”他还有些事要和林刚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