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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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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最成功的演员,就是把自己演成了戏剧中的角色,一个最失败的演员,大概就是把戏剧中的角色当成了自己。
人活于世,活着就是在演戏,有的人自认为是人间清醒,却没发现其实自己早已入戏太深。这种感觉就像是人躺在地上,空中开始落下一朵朵棉花,温暖、舒适、柔软,轻如蝉翼,他自以为起身便可以抛离全世界,殊不知身体早已在这种欲.望中沉沦,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原来棉花也可以杀人。
*
赫尔忒小的时候,曾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今世之于种种,缘起皆由前世因果』。
说这话的人是她亲姐,她的姐姐有很多,亲姐却只有这一个,说是亲姐妹,父亲却也不是同一个。赫尔忒小的时候安静沉默,她姐姐活得却是相当的自我洒脱。
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她姐姐都像极了她们的母亲。那是一个从出生起便站在了顶端的女人,美貌极盛,能力和作风又极为强势,但赫尔忒觉得,自己的母亲大概是有些疯了,不然怎么会把继承自己衣钵最合适的人选,就这样轻易地杀了。
……
她们的家族,住在一个远离尘世的海岛上,岛上不分四季,常年有成片的桃花烂漫。
虽然时间久远,但赫尔忒还是能清晰地记起那天发生的事:母亲回来的那一天和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午后花香吹暗尘,她躺在桃树上午睡,树下趴着两只从小养大的老虎。
血腥味混合着花香,在一瞬间传入鼻腔,这种气味刺激着神经,野兽和人几乎在同一时刻立即清醒了过来。赫尔忒跳下桃树,老虎挡在她面前戒备,赫尔忒顺着野兽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
那个女人身材娇小,气场却是可怖,那双紫红的眼睛带着笑意,一步一步向赫尔忒走了过来。
所到之处,陆地变成了红海,像潮水一样翻涌而来。
老虎们冲了过去,可一瞬间便没了气息。赫尔忒来不及悲伤,就被母亲手里拿的东西吓得愣在当场。
那是她姐姐的头。
她姐姐叫阿卡忒,现在已经死了。
她们家族只生女人。此刻所有的女人,除了赫尔忒之外,全部都变成了眼前这个女人手下的亡魂。
『要做妈妈的乖宝宝么?』
赫尔忒吓得一直在发抖,她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在那木然点头。
『那么答应妈妈,以后不再吃人。』
那个女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有压迫.性.的话语。除了答应,赫尔忒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自己永远都打不过母亲。
这个叫塞福涅的女人,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她仿佛是永远不会落下的星辰,是永远不会枯萎的玫瑰。
赫尔忒只能忍住眼泪,默默埋葬了自己的姐姐,然后是那两只老虎,最后是整个岛上的女人。
那个女人怕孩子反悔,又亲手给她下了一个诅咒。赫尔忒抗过诅咒未死,随后跟随母亲出了海。
出海之后,她由年幼的『怪物』变成了人。
赫尔忒不知道母亲到底是怎样看待她的,出海之后一次次近乎疯狂的虐.待,可每每濒死之时又一次次把她救回来,年幼的赫尔忒只知道,母亲是不喜欢她的。
既然厌恶,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直接杀掉她呢?
或许是因为强烈的刺激,赫尔忒的记忆力非常差。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出生,只记得当时自己身边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姐姐,母亲带着她们,从一个地方出来,然后她转身便杀掉了其他的小孩。
黑发的女人眼神里不是冷漠,而是丝毫不会在意,她轻飘飘地挥手,仿佛只是掸掉身上的尘土。
猩红的液体铺撒开来,地面像是铺满了丝绒红的玫瑰,赫尔忒紧紧抓着自己母亲的衣摆,一动也不敢不动。
跟着母亲回到海岛,赫尔忒被随手丢给女人另外一个女儿,她也是赫尔忒自己唯一的姐妹。
然后呢,从小带着她长大的姐姐,就这样也被母亲杀了。
赫尔忒知道母亲肯定是厌恶着她的,她也一样,憎恨与厌恶自己的母亲。可是当她得知母亲的住处被炸平,人也不知所踪的时候,赫尔忒突然发现,原来恨与爱,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之前有多恨她,现在就有多怀念她,她满眼泪水,心痛地仿佛连呼吸都要停止。赫尔忒曾以为,像自己母亲那种人永远都不会死去。后来她才意识到,原来强者的陨落,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
再后来,赫尔忒看到了某段或许是真相的真相。于是憎恨变成了怀念,后来又变成了自我厌恶与释然,她强忍着反胃的感觉看完那盘录像带,在那里,她看到了那些人对一个女性最大的恶意。
如果自己真的是以这种方式被『制造』出来,那么母亲对她的所有憎恨,便也情有可原。
*
四月。
整个巴托奇亚共和国都在庆祝复活节。
巴伐多尼亚,巴托奇亚最富足的城市之一,最著名的景点有两个,一个是不远处的枯枯戮山,另外一个就是这个城市里大大小小的鲜花喷泉。
盛大、华丽、浪漫的庆典,即使是最偏僻的角落,喷泉都已经被各色的鲜花所妆点。
此时已是黄昏,这个季节很少会下雨,晚霞把天空一次次染上了和鲜花一样的颜色,浅白的月亮浮薄又遥远,映衬着不远处神秘的枯枯戮山。
赫尔忒刚从那里回来,想杀她母亲的人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枯枯戮山一旁的副山,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被炸平,留下的坑洞像是月球坑洼的表面。到处是曾经住所的残骸,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那里没有任何人残留的念。
不只是凶手的,哪怕连她母亲的,赫尔忒也丝毫感受不到。
她母亲在用念方面可是个行家,能杀掉她的人,必然也是一顶一的念力高手,这样的人打架,怎么可能不用上念呢?然而,眼下这种诡异的情况给赫尔忒的感觉就是,双方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那座山给炸掉了。
这种情况未免有些过于反常。
住在枯枯戮山主山的杀手世家——揍敌客家,算是她们的邻居,但赫尔忒还是很干脆地放弃了去打听情况的想法。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交情,对于这种情况,揍敌客家当然只会是自扫门前雪,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不去碰壁。
在这之前,赫尔忒曾尝试去地下黑市里买消息,可惜都是一无所获。按理说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网络上肯定会有相关的报道,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网上竟然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情报。
赫尔忒联系了自己的朋友,她朋友关于这件事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建议她回老家看看,或许到现场会找到什么线索。
『对了,赫尔,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赫尔忒的朋友问道。
想了想,赫尔忒回了一个名字
——库洛洛。
库洛洛.鲁西鲁,幻影旅团的团长,恶名昭著的盗贼,或许是她的仇人。
*
『第一次见到库洛洛是什么时候?』
自己17岁那年。
赫尔忒跟着西索第一次见到幻影旅团,那个有着细长眼睛的男人在那里妖妖地笑,他按着赫尔忒的肩膀在给他们介绍,说是带着自己女儿过来见见世面。
赫尔忒扭过头去,她并不想去看在场那些人的震惊表情——西索只比她大了六岁,怎么可能是她的父亲。
那个女人生了孩子却懒得去养,但又不想让孩子乱跑,于是便随手丢给交往过的男人,谁知道人现在又跑去哪里逍遥。
……
很久之后。
赫尔忒发觉这个问题自己可能永远也说不清,她以为和库洛洛的初遇变成了再次相遇,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是藤蔓围成了圈,它们纠缠在一起,生生不息。
其实之前的关系完全算不上是熟悉,最多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大概是那次吧。
她原本是一个孤独的国王,分手之后呆在自己安静的国度,隐居避世,与世无争。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外面开始有人找她寻仇。她老妈年轻的时候惹了不少人命债,这种事情,赫尔忒也算是习惯了。
库洛洛就是在那时找到的她,抢先一步把赫尔忒从那个国度里抓了出来。
赫尔忒当时被人暗算,身体虚弱且在发热,几乎无法站立。后来她穿着那个男人的白衬衫,坐在灌满冰水的浴缸里。头顶的水不断地从上面浇下来,她划开手腕,看着刺目的颜色在水面蔓延,失血和低温让赫尔忒感觉头晕目眩,但她此刻的内心却是分外清醒。
赫尔忒看着那个黑发的男人赤着上身在不远处冷眼看她,他皮肤苍白,他一言不发,他像一个恶鬼。
『库洛洛,怎样才能放过我。』
血海之中,赫尔忒这样问他,却没有得到回答。
……
『库洛洛,你要带我去哪?』
『黑暗大陆。』
他语气平淡,可话语里的态度分明强硬到不会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
赫尔忒不是傻瓜,黑暗大陆那种地方去了怎么可能有命回来,她没有任何理由和必要去那里送死。所以她当然要跑。
于是过了几天她趁着夜色,找准机会躲进了夜晚的许愿池里。
池水是刺骨的冰凉,不过好在它不是很浅。赫尔忒的水性不错,她可以在里面长时间闭气。
沉入水中的一瞬间,她便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感。这种感觉是什么呢,四周的时间仿佛已经静止,耳边的声音全都消失,她躺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专心等待,周围回归初始,万籁俱静。
这种平静的感觉让她觉得非常奇妙,她猜这可能源于人类最初的记忆,最初的人类从母亲那里获得生命,泡在羊水里等待降生的这十个月,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向死而生。
一旦让自己沉寂,耳边只能听到许愿池流水的声音。
赫尔忒闭着眼睛放松了所有的神经,并不会因此而感觉呼吸困难,她能感受到有微弱的水流在身边流淌着。这里虽然是静水,可仔细去感受它还是有流动的状态的,这个世界会有永远静止不变的东西吗?大概是没有的。
恍惚间,赫尔忒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我是死了吗?我能就这样死了吗?」
她问自己。
……
回答她的是库洛洛。
黑发的男人一把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赫尔忒睁眼便看到这人黑曜石般的双眼。她不得不承认一点,这人的眼睛是真的很漂亮,不是野兽那种带着流转光泽的漂亮,而是深沉的犹如这子夜,连你的灵魂都要吸进去的漂亮。
而此时在许愿池里微弱灯光的映衬下,反而是给他的眼睛增添了一丝生气。
“要是想自.杀也不用这么麻烦的,你可以找我。”库洛洛开口说。
赫尔忒白了库洛洛一眼,她的身上早已经湿透了,冷风一打,她咬着嘴唇被冻得牙齿打颤。
“这水里面有电线。”
库洛洛扔过来风衣,他单手插兜,就这么平静地和赫尔忒在那对视,“所以你应该庆幸自己的运气够好。”
“呸!遇到你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赫尔忒骂了一句,她就讨厌库洛洛这种一副掌握别人命运的样子,说话间,她手中的刀就直接甩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库洛洛,更何况此时自己状态很差念也不多,但还是拿出了拼死的决心对他。
深夜里的古老广场,金色的灯光下,两个人打在了一起。
广场休息的鸽子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它们拍着翅膀逃离了这里。有的倒霉蛋还是受到了牵连,一时间白色的羽毛漫天飘下,灯光迷幻,羽毛飘落,像是迷雾在阳光中即将消散。
那个男人是杀人的老手,手中的刀能以想象不到的角度划向赫尔忒的肚子。赫尔忒堪堪躲开,如果反应再慢一点点,估计此刻她的肠子都得流出来。
库洛洛天生就是个猎手,他是一条潜伏在密林中的毒蛇。这个人懂得在最合适的时机去出手,所以后来,赫尔忒还是被对方抓住了破绽,脖子上被绑上一个附带念力的项.圈,库洛洛选择控制住她,却没有将她的喉咙捏碎。
因为他说他不会杀她。
赫尔忒明白——
只是,『现在』而已。
……
所以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赫尔忒要去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