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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一/茶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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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亮走出办公室时,任天明喊住他,问:“顾云霄现在在哪?”
任天亮道:“做了几个采访,他又跑回潮州了,说要去看茶山。”
“这人疯了!他不会想买茶山吧。”任天明扶额,但又觉得于己有利,钱花光了,他就更离不开公司了,他转忧为喜,补充,“记得把那个最重要的采访发给我看一下。”
鹦哥帮他联系了几个茶农,这会正和顾云霄在山上看茶树,鹦哥也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天怎么就从国内知名明星的助理变成了一个挑山工了,生活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顾云霄边爬山边问他:“让你找的人找得怎么样?”
鹦哥气喘吁吁地说:“找了,那个林飘风那么久以前的人了,真的难找。”鹦哥先抑后扬,要表彰一下自己的辛苦功劳。
顾云霄道:“说重点。”
鹦哥只好说:“林飘风找不到,就如您之前看到的资料,这人在抗战后期的时候失踪了,生死不明吧。不过他还有一个亲人在世,是他姐姐,现在都一百出头了。”
“他姐姐和沈山初是不是有关系?”他问。
鹦哥道:“您真是神了,我一打听,真的有关系。是沈山初的曾祖母。”
顾云霄点点头:“知道了,让你查的这些事别让公司知道。”
鹦哥虽然不知道他调查这些干什么,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现在的顾云霄稳重又隐隐有力量感,他怀疑是他从天上摔下来时摔出了第二人格,所以不该他问的他也不敢多问。
顾云霄在和茶农说话,那些术语一句一句如道士念金刚经一般震碎了鹦哥的灵魂,没想到顾云霄真懂茶,以前装什么都不懂,这合约时间快到了就百般武艺都有了,看来这个人是个绿茶。
一会鹦哥过来说:“天亮哥来接你了,我们收拾一下要去参加那个真人秀节目了,他也有话和你说。”
他们一边下山,中途碰见迎面上来气喘吁吁的任天亮,任天亮看到他们就想掩面而泣,盯着鹦哥就骂:“怎么两天不见就晒成这样!发型师呢?化妆师呢?怎么回事。”
鹦哥细声说:“他不让他们跟。”
任天亮疑惑地看顾云霄,顾云霄点点头:“是我不让跟的,那么多人跟着,很烦。”
任天亮心想这你还成了一匹孤狼了。对鹦哥说:“我的心好累,赶紧让他们来,好好弄一弄。”
鹦哥一边忙乎去了,任天亮又对顾云霄说:“我们和沈山初方谈过了,态度诚恳,条件放到最宽,但他们那一方还是拒绝了。”
顾云霄听了,倒也不意外,边走边往前看着,阳光明晃晃的,两边绿树成荫,不时有茶农背着茶从身边鱼贯而过,虽然是很偏远的茶山,但石头台阶一级一级,毫不含糊。远眺着下方,公路修得很好,平坦地伸向辽远的地方。他望着,仿佛看到这土地最古老的主人,盘古或者女娲。上古之神的光无远弗届地在照耀着这旷远。
他有时候会觉得恍惚,天上漂浮的云仿佛他来来去去的人生奇遇,他试图找到奇迹独独送他往这个时代的目的,也许有什么事需要他来这里完成,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他是在云端搏斗的人,知道一片云有一片云的命运,某一天下落不明也不见得会有人注意,但即使一片云也有自己的责任,能做好便不愧这须臾一瞬。
任天亮又在他耳边说:“听到了吗?你这是当着我的面在神游?”
他回过神,点点头。任天亮说:“这是最后一期了,上一期你住院请假了,这期请来的嘉宾是甄喜甜,你可好好的,大家都指着看好戏。”
顾云霄脑子里绕了绕,才记得顾云霄和沈山初上次就是因为甄喜甜在后台大打出手。网上一大片传闻他们两个因为争夺她而撕逼,沈山初被封流量吴山桂,自己喜获农民工李自成,而圆圆就是甜,甄喜甜作为娱乐圈陈圆圆当然问之无愧。这个传闻下来,那些日子三个人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到了保姆车,化妆师、发型师和形象设计要从头到尾在他身上大展身手,却被顾云霄严词拒绝,他坚定表示他就喜欢这样的自己,衬衫,休闲西裤,黑发,甚至晒得有点小麦色的皮肤,他能接受的是在这样的范围内进行改善。任天亮大惊失色道;“你这样上台我们这帮人都得被你的粉丝骂下台。”
“没事,我会保护你们的。我的决定我自己负责。”顾云霄说。倒是把一批人说得不知要感动还是生气。
任天亮接到天明的电话,便避开众人下了车,听到任天明说:“最近的那个采访很好啊!”
任天亮道:“最近那个?”
“对,形象也好,没有那么吊儿郎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民国上海的气质,明明整个人显得一本正经,但说话不知为何又让人觉得好有趣,就是担心粉丝会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改变。还有他最后回答的那个问题:记者问他一直在不同的片场碾转拍戏,会不会有时候觉得人生太过重复了?
他说: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但可以尽力去做有意义的事。这小子也不知从哪抄来的,突然就正能量了。还有主持人问他欣赏哪个影星,他说玛琳黛德丽和詹姆斯斯图尔特,记者就闭嘴了,估计得回家做功课。”
任天亮听了也笑了,你说个英格丽褒曼目前认识的人还更多些,说玛琳黛德丽也太刁钻了吧,能把记者给气死。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任天明也知道他这打扮虽然好看,但他的一大批忠粉估计会有巨大反弹,便说:“这简单,依着他,大概率会搞砸,到时候顶多妆发被人骂一波,他就会更知道我们的重要性。如果不小心没搞砸,那可能还找到了摆脱旧闻的一条新路。”
任天亮本来也有模糊的想法,艺人偶尔愿意自己负责任也是自己转嫁责任的好时候,而且是这签约的档口,最好是搞砸了,那就双赢了——自己赢两次。听自己哥哥这么一说如拨云见雾,更加佩服自己哥哥过人的智慧。
顾云霄之前一得空就恶补自己手头的所有工作,所以也知道这个真人秀节目《中国跑步街》,可直到鹦哥把脚本递给正在化妆的他,他才知道真人秀也不是真的直接秀。
他皱着眉:“跑个步都有剧本。你们当代人真的闲,真的精神空虚。”
任天亮撇了他一眼:“那您又是哪代人?”
“我是当代人的长辈。”他言简意赅地说。
任天亮发现他被占了便宜,让他滚。又听他说:“就是一群成年人分两队跑来跑去,煞有介事寻个宝,冷不防往人身后贴个标签。幼稚程度令人绝望,有这劲还不如去比赛种田插秧,还能有丰收的喜悦。”
任天亮不理他了,鹦哥便说:“贴标签多好,简单有效,以前成名多半才艺双绝还要熬几年,现在贴个标签不小心红了就日进斗金,艺人的标签可值钱了。”
顾云霄听到后来勉强理解到他说的标签是什么意思,但还不是很透彻,对于自己不懂的事他就特谨言慎行。
这次真人秀的场地是一个新农村模范基地,他们要换上村夫村姑的多彩服装,在新农村里面浪漫地奔跑,给彼此的后背贴标签,被顾云霄一说,本来习以为常的大家也觉得这事透着荒谬和滑稽,又想到他被网友封为农民工李自成,这倒是可以操起本业了,幸好这新农村基地不太提倡手工插秧,不然真担心现在的顾云霄会建议全组去插秧。
任天亮说:“这次还会来一个文艺界的作家。”顾云霄看脚本,因为是最后一期,新农村的房子已经建得够好,还来个作家高屋建瓴。
顾云霄以为是比较破烂的农村,比较方便大家躲藏玩游戏,没想到到了才发现,这模范新农村确实新,全是徽派建筑,小桥流水,黑瓦白墙,照壁竹窗,更衬得远山如黛。家家院门口种着柳树,柔柔媚媚,垂下黄金条。
顾云霄心道:这也叫农村?他心中的农村有一大片的农地,即便是敌机在天上飞,也有人在农田里忙活。河流不干净,因为大家洗衣服洗菜都在河边,吃着拉着也往河里倒。
大家都长得出挑,再加上即使穿了农民衣服也要敷上防晒霜,妆底和BB霜,涂好眼影,固定发型,没有人看起来像真的要去插秧,并且一再确认这些妆在烈日炎炎下奔跑也不会掉,因为他们的美貌对于人类有重要的精神作用。一不小心成了见光死的国宝壁画,对于这个世界是个莫大的损失。
他注意到这里头只有一个女嘉宾,显然那个女嘉宾就是他之前在手机上辨认过的甄喜甜。甄喜甜绑着两个辫子,长得甜美,一双眼睛尤其动人,往谁一看,谁都觉得自己站在一个深邃的湖边,看着湖里自己的影子,要坠落下去。看起来又没什么心机,乐呵呵的,鹅蛋形的脸型,脸部线条流畅,如同画家的闲闲一笔其实融毕生功力于其中,还有酒窝和小梨涡,是造物主的得意之作。
她看着谁都挺高兴,唯独看到顾云霄脸色一黑,像是喜气洋洋出嫁的姑娘迎面遇到了棺材。
说起棺材,他忽然想起有一次他们出机,一半多的兄弟没回来,当时全城都凑不足给兄弟们的棺材,一向冷脸少语的大队长背着大家在办公室里哭了。相比那些国破家亡的锥心之事,在这里小跑两步遇见几个黑脸真的不是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