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枫玥》左手有天堂

143、生离死.别

　　一路上司南猷枫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日子看似无聊，但确实是特别的闲适，心也跟着慢慢地静了下来。不用似平时那样，为某一台手术而加班加点，或者说为了赴会某一场会议而赶时间，更无需为了说服某一个顽固的病人与家属接受什么样的手术而费心劳神。这几天，每天他都是饿了就找一个看着顺眼的地方，打发胃口，困了找一间干净的旅店倒头就睡。克制着自己不去想父亲的无奈，母亲的哀怨，还有玥儿的伤痛，更不去考虑与王珊妮婚事的烦恼。而早上也无需要闹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以没有负担的睡到自然醒。偶尔地他也会想，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太过于平淡，没有激情、没有动力，特别象一个已经看透世间冷暖，无欲无求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第一天他刻意避免去想那些困扰了他无数时光的烦心事，然而不想并不等于这些事不存在。工作以后，长年累月忙碌于工作，几乎没有享受过完整的节假日，应该会因突然间收获的小长假，有一种意外放松的惊喜。但是，藏着心事的人，所谓的放松也是自欺欺人的。
　　第二天的司南猷枫，已经没有闲暇的欢悦，很快地那些烦心事就如无孔不入的风一样，轻易地钻进他的脑子里，让他仍然是愁肠百结。他只好强迫自己努力的把心完全掏空，根据手机上的导航，到某一个景点去看如画的风景，或者说某一处的名胜古迹去了解历史，寻找历史的踪迹。
　　在他学生的时代，每一年的假期，他会自己或者说与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相约，国内国外到处走走，看看如画的秀丽风景，去了解各地各国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工作之后，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及他对自己的苛刻要求，还因为没有女朋友，基本上没有休过完整的假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都是泡在医院、科室里，做那些总也做不完的手术，写那些总也写不完的记录，还有参与那些三天两头都会有的学术会议。
　　说是要放空自己，然而每到一处秀丽的风景区或者说名胜古迹，他都会忍不住想，要是玥儿在身边该有多好。是啊，再秀丽的风景，如果说没有心爱的人与自己分享，亦如同一个糟糕的画家画在白纸上的图片，是没有灵气的死气沉沉，再美的花儿看在眼里也会是暗然失色。
　　与夏雨玥爱恋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要如大多数恋爱中的情侣那样，花时间与爱人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看遍祖国的大好河山。然而，因为夏雨玥是学生，并且是一个把课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学生，所以他们大多数的时间不是在学校、图书馆，就是在医院里，最远也只是利用有限的空闲到市郊外走走。也曾经想要在她寒署假的时候，休假与她一起到更远的地方看看，享受两个人独处的清幽与浪漫，如普通的情侣那样，偶尔地浪费时间在卿卿我我上。然而每学期，期末考试的铃声刚刚结束，她就已经开始打包行旅，急不可待的往火车站跑，有时甚至于是，连面都可以不与他一面就回了家。于是，所有他计划好关于的两人结伴出行计划，都不得不搁浅。然后，他又想着等她毕业，等她毕业之后，工作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与她一起来一场浪漫的爱之旅。没有想到，她竟然又与父亲达成他完全不知情的协议，一声不响的就消失三年。
　　每一次想到夏雨玥的时候，心总是忍不住会痛，曾经是那样的恨她的绝情，恨她的武断，现如今他却是恨自己的迟钝与不够细心。也许自己不那么的迟钝，更细心一些，就会早一些发现她不一样的端倪，发现父亲的异常。只是就算自己发现了玥儿的端倪，父亲的异常，自己又能做什么，他们又能告诉自己什么？
　　玥儿的心锁得那样的紧，她的伤痛、她的恨是那样沉重地压在她嫩稚的肩上那么多年，她宁可一个人抗，也不告诉自己。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爱过自己，还是说自己对她的付出不够多，让她无法看到自己的真心，所以才让她在关键时刻对自己存了疑虑。又或者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自己，才一直没有向自己打开心扉。可是，要是自己爱她更多一些，关心她更多一些，她会不会对自己说实话，让自己真正的走进她的心里？她就会向自己倾诉内心深处的痛苦与烦恼，还有对父亲的仇恨？只可惜所有的如果，都是建立在虚无缥缈的假设上，建设在无用的马后跑上！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是被无情抛弃与背叛的那一个！在她留学归来的这些日子，愤怒出离了理智的他，他的嘴巴总是如同不受大脑控制一样，每一次的遇见，那锋利如刀一样的话就那样啪嗒啪嗒的从他的嘴里飞出去，一刀一刀无情的插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上。越想他就越为自己的残忍而痛苦与自责，他恨自己的自以为是，本来以为自己才是最爱她的那一个，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在自艾自怨间，成了伤她最深的那一个！他甚至于有些恨自己怎么就认识她呢，要是自己不认识她那该有多好。更是恨自己那时候为什么就刻意的去想要偶遇她，要不是自己一心一意的去找她，也许她就不会认识父亲，就不会与自己有交集，她就不会受到打击、因意外出现的父亲受到伤害。毕竟她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己，让她深陷痛苦的漩涡。他当然不知道，就算他不去找她，她一样会想方设法的与他相遇、相识、相恋、相爱的，因为他就是她的诱饵，她需要利用他向他的父母亲举起那一柄复仇的利剑。
　　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心痛，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顾影自怜，于是，他又开始了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走着。连导航都关闭了，随方向盘的转动，车轮把他带到那里就算那里。心情已经没有第一天时的轻松与释然，沉甸甸的，如同是灌了铅。
　　其实专业使然，这些天他人在外边，心还是一直关注着湖北省的疫情变化情况，每天他都忍不住要刷新关于联防联控的新闻。先是说1月20日，钟南山院士来到疫情暴发的武汉市并公布，发生了14位医务人员被感染的现象，新型冠状病毒可以人传人。于是整个关于武汉市的疫情突然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关于新型肺炎的各种传言再次如缺堤的洪水一样扑面而来。人传人，还有极高的死亡率，都让大家心有余悸。而微信群做为最简单直接的信息沟通群，关于这样的信息，每天都轰炸着大家的视野，炸得大家心惊肉跳的紧张不安。于是湖北省、武汉、人传人的病毒、疫情这样的字眼，几乎攻占了所有的群聊空间。
　　1月21日，国家卫健委牵头成立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联防联控工作机制，成员单位共32个部门。联防联控工作机制下设疫情防控、医疗救治、科研攻关、宣传、外事、后勤保障、前方工作等工作组，分别由相关部委负责同志任组长，明确职责，分工协作，希望可以形成防控疫情的有效合力。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随意的翻看手机，然后就看到了关于：紧急驰援共赴时艰——倡议全国各地各有关部门支援武汉市抗击疫情。倡议组织相关省份派出医疗队援助某省。然后毫不意外的在医院中层内部出现了一样的倡议书。他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打电话给农主任，要求农主任即时帮他报名参加，并且说他马上取消休假，即时赶回医院。农主任听说他取消假期的时候特别的高兴，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要回来科室上班。没有想到这小子话风一转，就让他帮忙报名参加抗疫。其实，医院只要是倡议重症医学科、呼吸科、感染科的医生、护士参与，不过确实也有其他科室的医生一起加入。疫情大过天，农主任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想着人既然已经有激情参与抗疫，应该就是没事了，所以即时帮他报了名。在当天下午他就不停歇地驱车赶回了医院，连家、科室都来不及回，先去医院办公室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出征的队伍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好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倡议书发下来的时候，关于人传人的消息已经在媒体及权威人士处得到证实，王珊妮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样的胆大。所以，象大多数心里存在疑虑的同事一样，暂时做了观望的旁观者。有时候机遇稍纵即逝，如同股票市场一样，转眼就可能从暴涨变暴跌。
　　此时王珊妮在院内部消息里，看到司南猷枫的名字出现在抗疫队伍里时，特别的后悔，她后悔当时一瞬间的犹豫，错失了与心爱的人共赴前线的机会。是的，对爱情的执着，已经把对疫情的恐惧远远地被她抛有了脑后。患难见真情，要是自己与他一起共度一段危险时时刻刻潜伏身边的时光，那他们俩的关系会不会更加的融洽？只可惜一时的犹豫、动摇，再次错失良机。幸好她没有在名单里边看到夏雨玥的名字，才让她又稍稍松了口气。

　　雷主任在科室发出倡议书前，特意的与大家强调此次出征的危险性。这是医院的要求，院长在中层会议上特别的强调，倡议书发出之前，一定要让每一位勇士知道此行的危险，也许此去再无归期。让大家务必对疫情有充分的认识，不能凭一股热情就盲目乐观的跟风。
　　当倡议书到了雷主任手上后，他反复斟酌了字眼，才对大家说：相信对于武汉的疫情，大家从网络上、亲戚、朋友那里都听到了不少的消息。疫情确实是存在人传人，困难是有的，危险也是存在的。然而现在那里的医疗队特别的吃紧，人手不足，物资紧缺，需要我们各省市的兄弟姐妹们伸出援手。他们有的科室甚至只剩下最后一名医生，他们仍然咬紧牙关坚守在岗位、他们的阵营。但是一个人，孤身奋斗的一个人，能坚持下去多久，一天、二天也许还可以的，如此长期争斗下去，再坚强意志的人也会垮掉的。所以现在他们，迫切的需要我们，不仅仅是物资，还有人力、财力。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一群人的力量却是无穷无尽的。更何况是我们整个中国十几亿同胞的力量，我们有理由相信，再艰难的时刻也能克服、再难啃的疫情也能战胜。有钱的人已经出钱了，有物资的也捐助了物资，而我们做为医务工作者，我们能捐助也唯有我们才能捐助的就是最珍贵的医疗资源---直接与病毒面对面大干一场的医生与护士。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一起，与他们拧成一股绳，不管是什么样的疫情，相信我们都一定能战胜。至于要怎么办，大家都想清楚了，对于这一次的报名，我们的要求是自愿的原则。愿意冒风险、甘愿付出的，欢迎大家踊跃报名，但先说清楚了，报名之前一定要自己想清楚。愿意去的我们做为领导会表示欢迎，但是没有报名的，我们做为领导也能理解。
　　听了领导的话，已经有泪线浅的人滴滴答答掉下了泪，且大多数没有掉泪的也已经被震撼到眼眶通红。开始大家是有犹豫动摇，不过很快地就出现了三种不同的情景，有的人毅然表决了不怕牺牲的精神。还有的人虽然同情他们的遭遇，却在生死关头，依然是持中立的态度在静静的观望。还有的人，躲在后边悄悄地讲着风凉话。只是，看着一个个同事毅然决然的签下自己的名字还有盖上手印时，就算是想退缩不前，也再不敢碎碎念看着说什么风凉话。
　　此时此刻的夏雨玥，已经是泪流满脸，她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出现在上面，然后决绝的伸出拇指盖上艳红的盖章。那种激扬的心情，还有别人仰慕的目光，是每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年人都希望得到的最高格调的奖赏。
　　当大家各怀心事时，雷鸣主任也注意到夏雨玥。不知道为什么，特殊的情况下，雷鸣主任好象是不由自主的关注到夏雨玥，本来他以为这孩子必定会是毅然出征的其中一个，没有想到她虽然是流了一脸的泪，却在最后竟然是保持沉默。虽然有小小的遗憾，但他也同样庆幸，毕竟疫情未知，病毒无眼，那样年轻的生命，如刚刚舒展开的花蕾一样的年纪，怜惜生命他一样是能理解的。
　　英雄，是每一个热血青年都渴望成为的人物。就算自己无法如偿当上，大多数人一样还是仰羡的，所以夏雨玥与王珊妮一样，关注着赴前线人员的名单。当她看到司南猷枫的名字时，纤细的神经还是无可抑制的轻轻地扯疼了她的心。
　　夏雨玥其实也想要做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年，希望可以毫不犹豫的报名参加抗疫。但是她却又想到年迈的老外公、外婆，还有母亲，更有年幼的女儿，就算冯家的妈妈还有大哥、李铁可以仰仗，她依然希望自己才是老人家最终的依靠。那是她这一辈子都应该担负起的责任，有什么理由推在别人的身上呢。所以在报名的那一时刻还是犹豫了，她不知道此番出征，可否能平安归来，如果说从此以后魂断他乡，那老外婆、外公、思楠与母亲又怎么办？想像着老外婆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时那悲惨的场面，第一次，她不敢决然的迎接挑战，面对选择时出现了犹豫动摇。
　　这一天晚上，司南猷枫再一次，脚步不受心的控制又来到了“悸动”。虽然不是周末，夏雨玥好像是与他有感知一样，也在这一晚上来了“悸动”。看着司南猷枫孤单的身影，夏雨玥突然间有一种想要哭一场的冲动。她与他一样，不知道在未知事件里，等待逆行的人们会是什么，她更是担心他会不会一去不回。她甚至于想要冲到他的面前，告诉他说自己与女儿会等着他平安归来。然而一想到他的父母亲，还有母亲那无助的眼神如同就有眼前，双脚却又沉重到如同是被钉在了原地，让她动也无法动。
　　深深爱着的人就在这样，自己却是想爱又不能爱，夏雨玥忍不住又走上了这个熟悉又让她尴尬的舞台。她想在他走之前，为他唱一曲送别的歌，希望这歌还有自己的心意能陪伴他度过以后危机四伏的日子。于是她坐在舞台上，洁白的手轻抚着琴，轻轻的吟唱这一首歌。
　　《送别》
　　想着
　　即将赶赴前线的你
　　明天就要离开
　　还有
　　面对的未知危险
　　只想为你
　　唱一曲温馨的歌
　　只为你
　　跳一支送别的舞
　　更为明天以后
　　你要迎接的所有困难

　　若时间
　　可以有记忆
　　定可重现
　　你每天走过的路
　　及沿途留下的艰辛
　　也许可能有欢愉
　　就算前方
　　面对未知的危险
　　愿你仍是
　　无怨亦无悔

　　等你
　　凯旋时刻
　　但愿
　　梦想已变现实
　　病毒已然远去
　　那时，我多想
　　张开温暖的怀抱
　　拥抱平安归来的
　　深深爱着的你
　　坐在台下角落的司南猷枫，目光是那样贪恋的看着舞台上的夏雨玥，他想她是在为他而唱的吧，这一首歌曲。他多想走到舞台把她拥入怀抱，可是他不敢也不能。此时此刻能听到从她的嘴里说，爱着的那个依然是自己，就已经足够，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她的心依然是属于自己的。只可惜自己与她注定了此生是情深缘浅，但愿有来生，来生希望他们的爱不再受世事的纷扰。他希望从某省回来之后，自己可以忘记她，还有对她的依恋。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平安归来，前途未知的凶险，他虽然也有惧怕，但是他更有一种解脱的释然。也许此次，就是今生最后一次的想见，他想如果说就此倒在战场上，也许是好的，起码她此生都会记住自己，记住他们曾经爱过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