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释神》林吉特

62、武一十五

　　狱
　　夜已深，牢房里的乐南音睡得正香，突然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其他的犯人也渐次转醒。等大家彻底清醒之时，牢房里已经被刚到的二三十个新人给塞满了，就连乐南音这边也难得地送来了一个。
　　狱卒与捕快刚走，乐南音的困意又涌了上来，“新来的，自己找个地方随便睡吧。”乐对刚刚这批人没有多大的兴趣，打完招呼便准备自顾自地睡了。
　　“没想到你倒是睡得挺安稳。”
　　方才如此大动静也难掩乐南音的沉沉睡意，此刻新人的一句话却立刻让他悚然惊醒。
　　“将……将军您怎么进来了？”借着微弱的灯光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乐南音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哼，你在牢里关了几天胆子倒是越来越大，我若再不过来，你岂不是要带着官差上门捉拿我了。”
　　“小人不敢，小人对将军从无二心。”
　　“从无二心？那羽衣街上的绸缎铺子是谁暴露的？”
　　乐南音沉吟片刻，小心答道，“不瞒将军，确是小人所为……
　　将军先莫动怒，若非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小人也绝对不会做出如此自断羽翼之事的。”
　　倪修况没有言语，静待大管家细说原委。
　　乐南音轻轻叹道，“将军与大成之事不知那无常通过何种渠道已然知晓了。”
　　“当真？”倪修况依然惊疑不定地问道。
　　乐南音苦笑道，“若非千真万确，属下何必行此险招。”
　　“所以你就毫不犹豫地将绸缎铺子和我一起给出卖了？”倪修况阴狠狠地质问道。
　　乐南音赶紧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属下岂敢，之所以会将绸缎铺子暴露出来，一方面是为了向将军示警，更重要的是属下已经知道了对方接下来的行动，这才心急火燎地想要见到将军。奈何将军又有好些日子不曾来探视，我料想必然事出有因，这才出此下策的。”
　　倪修况又沉默不语起来，乐南音也不知自己的一番说辞是否重新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就在他将要失去耐心之时，倪修况终于再次发话，“无常他们打算怎么对付我。”
　　乐南音闻言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自己的一条命至少今晚算是保住了，但他终究不敢轻易放松下来，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七日之后军器监的何监官将会途经此处，不出意外知府大人将会盛情邀请其盘桓数日。”
　　“此事与我何干？”
　　乐南音知道此刻将军心中必然焦急万分，是以连这点耐心也奉欠，只能在心中强忍着终于保得性命的欢喜继续解释道，“何监官此次从宫里去往兵营，据说是军机营里新造出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他正是带着图纸去往前线准备着手制造。如果将军知晓了此事，想必应当会心动，而一旦您有所行动，便会立刻落入对方的陷阱之中。”
　　乐南音一口气解释完毕，这才小心打量起家主，倪修况听完也不言语，倒是双眸在黑暗之中愈加明亮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倪将军依旧带着游移不定的语气问道，“说到底你终究是我的人，他们怎么会轻易将如此重要的情报告诉你？”
　　乐南音没有逃避倪修况的注视，自也不敢搪塞家主的怀疑，稍作思考便极为肯定地回应道，“依小人看来，对方的计划好坏姑且不论，但直到目前为止却还少了一环，碰巧属下的存在刚好可以帮助他们弥补起来。”
　　“哦，我倒好奇是哪一环？”
　　将军主动接话，对乐南音而言无疑更是好兆头，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心头的喜悦恭敬地回道，“如此机密的情报，如何不引起怀疑而故意传递给将军您，这自然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环节。
　　对方知道将军您向来机警，我若是不了解此番计划，向您传递消息时未必不会露了破绽反而更容易引起您的怀疑，他们这才毫不犹豫地将计划告知于我。我看此子足智多谋，兼且胆大心细，以后必将成为大敌，将军您也要小心应对才是啊！”
　　倪修况冷哼一声，“既然知道了厉家小子的意图，我自然不会轻易上当的。若不是他身边有个阿奴，该死的阿奴……”
　　乐南音却不以为然，“这次有属下相帮将军自然不难化险为夷，但对方有了知府的支持，此计不行，以后未必便没有了其他计较，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将军纵然处处小心，恐怕也终究会落入陷阱……”
　　以倪修况的脾气听到此处居然没有动怒，反而叹息一声主动询问道，“那依你之见我当如何应对呢？”
　　“如今对方势大，将军最好还是能够避其锋芒，这次倒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既然厉无常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将军您所知晓，那您刚好可以借此机会略施小计从容离去，至于复仇，大成与天龙国力悬殊，将军您早晚可以得偿所愿的。”
　　乐南音说完自己的想法，倪修况又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方才语出惊人道，“你觉得对方所说监官手中的武器图纸会是真得吗？”
　　乐南音虽然低着头，但声音却清晰地从黑暗中传了出来，“以将军之精明，恐怕厉无常也不得不小心应付，况且观其以往行事之大胆，倒也未必不敢用真图纸来做诱饵……”
　　倪修况听完又是久久不语，“你没想过我今晚会过来吧？”最终将军选择问了这么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乐南音一时间突然不知如何回答而怔在原地。
　　“其实你应该也想过，倘若我不私下里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对吧？”
　　“小人对将军从无二心，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五马分尸，身首异处之苦……”乐南音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乐南音还待继续表忠心，倪修况却没了耐心，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睡吧！”

　　计
　　无常近来颇有些心绪不宁，倪修况这边的情况与自己的计划居然出现了偏差。
　　扳倒倪修况的计划三天之前便已经开始实施了，三天之前乐南音的流放之罪开始执行，一伙官兵加上犯人共计二十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由城北上路。出城之前倪修况果然混在人群中前来探视自己多年的管家，无常虽未察觉，但身边的阿奴却看见乐南音在混乱之中偷偷地将他们准备好的纸条传给了倪修况。
　　当天下午，另一支十余人组成的队伍由南门入城，普通人或许不知，但无常却清楚这支队伍的核心任务正是护送图纸去往前营。
　　在知府大人的支持下，护送的队伍被挽留了两夜，这两天夜里，知府出面热情招待了对方一行十余人，第一天对方尚且有所保留，第二天终于放松了警惕。以无常的推断，若是动手，第二天夜里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但事实却是阿奴苦守两夜仍是一无所获。
　　无常从阿奴的口中知晓了护送的队伍中藏匿着好几位高手，这点无常有所预料，想来倪修况也已清楚，因此他更加想不明白对方何以会错过如此良机。更加糟糕的是，今天无论知府大人如何挽留，护送的队伍还是坚定地拒绝了继续留宿的邀请，立意早饭一过便即刻出发。
　　对于倪修况的异常冷静，无常本就有些捉摸不透，护送队伍即将离开的消息传来，更是让他心烦意乱起来。沉思许久依旧无法理清头绪，无常最终还是跺跺脚，向阿奴说道，“走，去倪修况府上看看。”
　　倪府终日大门紧闭，两人几次扣门才有人应，无常随便找个了借口向开门的杂役打听倪修况的情况，结果竟然得知对方在三天之前便已离开，至今未归。
　　无常大吃一惊，赶紧挂上知府大人的鸡毛令箭召集倪府之人再次核实，结果确认消息属实，并且在两人的详细询问之下，又得知倪修况曾在六日之前独自一人匆匆离府，在外过了两天两夜方才归来。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无常不再多言，转而领着阿奴朝护送队伍离开的方向追去。两人追上护送的队伍时，对方刚刚出城不久，见有人追来立刻进入戒备，待看清来人是无常与阿奴，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无常没有心情客套，直接询问起对方是否记得六天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对方几人细细想来，确认六天前并无异常，倒是五天之前几人居住的客栈走了水，大家都忙着救火直到深夜方才入睡。
　　挥别了护送的队伍，无常却还在原地发呆，阿奴见状忍不住关心道，“怎么了？”
　　无常看着前方护送的队伍越来越小，挣扎好久还是忍不住颓然道，“如果不出所料，恐怕我们的计划早就已经泄露了……至于倪修况，也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话音刚落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严格说来其实是我放走了倪修况，我没有听信你的建议，相信了乐南音，你会怪我吗？”
　　阿奴跟着轻轻一叹，“你别太自责，此事毕竟因我而起，反而是你牵扯其中劳心劳力，我又怎会怪你。”随即又黯然道，“况且若不是我心中犹豫，始终难以下定决心与他生死一战，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这下反而轮到无常劝慰起阿奴来了，“你也不用太过失落，相信我，倪修况既然做了错事，冥冥中自有天意会惩罚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