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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但有先后无少长 ...

  •   但有先后无少长,最难调理是炎凉。
      商少长是杀手,夏炎凉是圣手。
      商少长杀人,夏炎凉救人。
      商少长是天下第一的杀手,据说,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他的秋水刀。
      如果你成了他的猎物,那么你就要恨爹娘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
      为什么落到了商少长的手里。
      商少长要杀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活着的。

      商少长说:“我是个很客气的人,对自己客气,对别人客气,所以我要借别人东西的时候,就更是客客气气地去借。”
      一张洒金小笺上,笔迹清秀,工工整整:
      “兄台鉴:
      闻君素有一物,甚是珍视,捧为至宝,在下欲向君相借赏玩,盼君能展手抬爱,三天以后,定来造访,望君虚席以待,不至我徒劳而归。”

      商少长从来没有徒劳而归过。
      他借的东西也都借到了手。只因为他借的,大多数都会是别人的人头。
      在他的刀下,真的是只有先后,并无少长。

      夏炎凉是女子,但没有人知道她多大年纪。
      有人说她是个小姑娘,有人说她是个少妇,有人说她是个老婆婆……
      她的医术往往使人忘了她的性别和年纪。
      除了死得很彻底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夏炎凉就能从阎王爷的手里拉回来。
      但江湖上的很多人宁愿遇到商少长,也不想落到夏炎凉手中。
      她心情不好不治,心情太好也不治,心情不好不坏时,她说不定说:“今天是个睡觉的天气,不是治病的天气。”
      但是遇到她感兴趣的病例,却是追到天涯海角,倒贴药物时间,也要为他治到底。
      据说有一个王爷患了小病伤寒,却偏偏费尽心力地把夏炎凉找了出来,让这位传奇圣手医治。没想到,夏炎凉却答应得异常痛快,也非常谦卑:民不与官斗,炎凉只是一介小民,王爷之病自然也是炎凉之急,王爷能选上炎凉是炎凉的福气等等……大笔一挥,写下了数味伤寒加补气的方子。
      结果这位王爷吃了药,却总是时好时不好,每次派夏炎凉重开药方,夏炎凉总是答应得爽快,重新开过,但这个伤寒夏炎凉治了半年,最后居然王爷居然卧床不起。没法子,王爷请了一群名医来看过,却都摇头道:“王爷最初所染确为伤寒,但经夏炎凉调养,已转为一种怪病,我们是再也治不得了。”一个个拱手辞去。王爷大骇之下重金再请夏炎凉,夏炎凉笑道:“这也不能怪我,我本来不会治伤寒,自己不会治的病怎么能胡乱治?所以嘛,就将王爷的病先弄成我习惯治的肺痨,这样王爷的病,我才能治得顺手不是?”
      等到王爷病愈下床,他二百多斤的身子已经瘦了一半。
      只是他再也不敢去找夏炎凉“顺手”看病,也再也不敢找夏炎凉的麻烦。

      云逸扬正在劈柴。
      别人用斧头,他用手。
      他五指并掌,一掌劈下去,干硬的木头便劈成两半。在右边已经堆了高高的一垛这样劈出的木柴。深秋的天气已经渐冷,云逸扬光裸的上身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我坐在木柴堆上饶有兴味地听他讲故事。他的脸黑里透红,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这不是因为他劈柴累,而是因为他讲到了传奇的两个人物,商少长与夏炎凉。
      “哈哈哈哈……”我笑得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勉强才止住笑声:“夏炎凉……哈哈……她整人的本事还真是一流,有机会我倒要和她讨教讨教!”
      云逸扬笑道:“多少人就怕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落到夏炎凉手中,不得不让她治,还得冒着让她治得不死不活的危险,白姐姐你还说要向她讨教,那才叫可怕。”
      我皱着眉慢慢道:“但有先后无少长,最难调理是炎凉……这个对联……”突然我卟哧笑了出来,道:“这前一个不是说的排队,后一个不是说的感冒吗?”
      云逸扬也笑道:“这倒是不知道谁给他们起的,不过落在商少长的手里的,真的是只有排队任他发落,而夏炎凉也真个是最难调理呢……不过,我真的想见一见那个商少长!据说他的刀是天下第一的刀,轻功也是天下第一的轻功!”
      “他只是个杀手,有什么好见的?”我浑不在意,挥了一下手。
      云逸扬连忙叫道:“他不是一般的杀手!他杀的人可都是罪大恶极之徒,江湖传言他为一个孩子报灭门之仇,纵马连奔半个江南追杀仇人,最后也只收了这孩子一个铜板。这等侠义之人虽是杀手,但在我的心里就是英雄!”
      我哈哈大笑道:“好啦好啦,但愿你有一天能见到你心中的大英雄,大豪杰,对了――”我偏头一想,一字一句道:“你们这里,真的有所谓的武林高手么?”
      “当然有啊!”说到高手,云逸扬顿时来了兴致,连柴也不劈了,大步迈到我身边,兴奋地说:“我劈柴的手法就是功夫,但可不能称是高手,要说高手,叶知秋手下的阿福可算是一个了,那一刀使得真是干净利落!我要什么时候武功学到那个样子……嘿嘿!”
      我拍了他一下沉醉得发昏的脑袋,笑道:“好啊,你去学高手的武功,就别当什么归云庄的少主了。”云逸扬摸摸脑子,嘻嘻笑道:“不学好武功,怎么保护好白姐姐!”
      “哪个用你这个小鬼头保护?”我不禁失笑道,随即想了一会,缓缓道:“你说,武功中的轻功能使人站在竹枝上么?”
      “竹枝上?”云逸扬大吃一惊!嗫嗫道:“整个人站在竹枝上??这轻功……可是惊世骇俗……或许…或许……白姐姐,你见过有站在竹枝上的人么?”
      我一怔,连忙道:“没有……当然没有……我到哪里见过,我只是偶尔想一想。”我站起身,拍拍衣服,道:“我先回屋了,你劈完柴后也休息一下罢。”便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我的手把玩着一支竹笛,心中却如大海一般起伏。
      昨晚的笛声与吹笛的人,几乎如梦一般朦胧不真切,但手中的竹笛告诉我,这是真的发生在我身边的事。青衫男子的笛声似乎还在我的脑中回响,叶知秋的笛子虽然也吹得好,但却是冷冷冰冰,而那个男子的笛音,满蕴着一种悠然的情感。
      我闭着眼睛,半躺在竹椅上。小院依然那么静谧,宋朝这个年代没有现代的污染与化工产品,我的皮肤竟似乎比现代还要细嫩。外面幽幽传来青草与竹叶的清香。
      现在的景色一如昨夜,但却没有那清幽的笛声。
      云逸扬突然跑了进来,他的黑脸竟几乎变成了一种苍白色,跑到竹篱外居然差点跌在尖竹上,一边跑,一边喊:“白……白姐姐……商……他……商少长!”
      我缓缓起身,微微笑道:“商少长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他么?”
      但当云逸扬颤抖地递给我一张洒金小笺,我的笑容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洒金小笺上面写着清秀洒脱的字迹,但在我们的眼里,却比催命符还要可怕:

      “白衣兄台鉴:
      闻君素有一物,甚是珍视,捧为至宝,在下欲向君相借赏玩,盼君能展手抬爱,三天以后,定来造访,望君虚席以待,不至我徒劳而归。”
      落款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商少长。

      我不由苦笑,云逸扬却半点也笑不出来,他的脸白得如一张白纸。
      我晃晃手中的小笺,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就是你心中的大英雄?我自认为在下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商少长会找我来除暴安良?”
      云逸扬紧张得几乎话都说不出来,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一定是……一定是……”喏喏说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拍拍他的肩头,轻松笑道:“好啦好啦,这说不定是谁的恶作剧,你已经是大人了,还怕这个?别忘了,后天我们要和益州绸缎大户谈生意,你这样无谓担心,可是不好。”说罢随手扯了几下,将洒金小笺撕得粉碎。
      云逸扬看看我笑吟吟轻松的样子,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白姐姐,真的是……恶作剧?”
      我板下脸道:“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快些回去给我准备去,否则你这小子给我弄砸了,我就要你的好看!”云逸扬连忙连声道:“白姐姐你别生气,我去就是了。”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我的身影,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我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这洒金小笺怎么能是假的?

      今天已是第三天,我虽口上说将这纸小笺的话说成玩笑,但全庄上下还是如临大敌,七十余岁的老管家杨伯居然拿着铁耙天天站在庄口,就更不用说仆人长工,能用的耕田犁地的物事全部拿来握在手中,就等着商少长上门。我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在现代时,肯定不会有这许多热心人为了我敢和这个顶尖高手拼命。
      不过,我还是认真地告诉每一个人:“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老幼妇孺,至于我,总会有办法的。”
      一个叫阿牛的年青仆人大声道:“我们都是白公子与云公子收留下来的,若没有归云庄,我们还得在外面讨饭,大伙儿早就想好了,白公子的恩情如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白公子周全。”
      我心中不禁一热,眼泪差点便从眼中流出,缓缓道:“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看这事极可能是别人开玩笑,你们就去做你们的事罢,不用围在我身边。”这时云逸扬走了过来,道:“白衣,益州孟庆已经在客厅等候,我们该过去了。”我点点头,向众人深深一辑,道:“白衣谢过各位。”回身随云逸扬走向客厅。

      杨伯拿着铁耙坐在小木凳上,眼睛半闭着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
      他已经很老了,又有归云庄这个栖身之处,比起大多数和他一样的老人来,他真可以说是享福的了。归云庄有吃有喝,主人也和气,象他这样年龄的老人,还能奢求什么?
      这时,一个笑嘻嘻的年轻人走过来,弯下腰客气地说:“老人家,这里是归云庄吗?”
      杨伯眯起眼,仔细打量这个问话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衫,文质彬彬又很和气。
      现在的年轻人象这样懂得礼貌、尊敬老人的真是不多见了。
      杨伯于是也笑眯眯的回答:“年轻人,这里是归云庄。你是来找云公子还是白公子?”
      青衫年轻人笑道:“当然是找白公子。”
      杨伯颤颤危危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道:“公子稍候,不知公子找白公子何事?老仆好去通报。”
      年轻人道:“我姓商,您老告诉白公子,他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杨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老朽的身子差点摔在地上,一根枯干的手指指着年轻人微笑的脸不住抖动,哆哆嗦嗦道:“你……你……你是商少长!”
      商少长笑嘻嘻地轻轻扶住杨伯摇摇欲坠的身子,将他扶在小凳上坐好,道:“真没想到,您老也知道在下的名字。”

      “既是如此,就蒙孟兄对归云庄多加照顾,今日一会,归云庄自是受惠良多。” 我微微笑道,向对面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商人一拱手。
      孟庆也拱手作答:“哪里的话,孟某早闻归云庄大名,近日购得三匹缭绫,才是孟某之福,今后还得归云庄多加提携才是。”双方正在寒暄。突然门被人一推而开,阿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大声道:“白公子,快……快……”说了几十个“快”字,气得他一跺脚,大喊道:“快跑啊,商少长来了!”
      在场的人都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个简简单单的名字听入耳中,却好似比地狱的恶鬼还要吓人。
      我缓缓道:“逸扬,保护孟兄。”便向门外走去,云逸扬大惊之下,忙伸手去拉我的衣袖,却拉了个空。

      “你就是商少长?”我迎风而立,冷冷地问站在我面前的青衫男子,他站在那里笑嘻嘻的,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商少长轻轻颔首,笑道:“你就是白衣?”慢慢向我走了过来,悠然道:“你怎么不跑呢?”
      “我为什么要跑?”我反问道,走到一路小跑来的杨伯面前,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缓缓道:“我白衣堂堂正正,为什么要跑?”
      云逸扬此时跑了出来,站在我面前双臂张开,一字一句道:“我们归云庄虽然多是老幼妇孺,但也不许你擅入归云庄杀人!”
      “这才是归云庄的子弟!不愧为我的儿子!”云夫人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我的旁边,斩钉截铁道:  “归云庄没有懦夫,只有壮士!你若想动白衣一根汗毛,归云庄全庄上下的人都要和你拼命!”
      我慢慢起身,从众人身后走出,走到商少长面前,道:“我白衣从不躲闪,你想向我借东西,就向我一个人借好了。”

      蒙蒙的黑纱后,我只能听清商少长带着笑意的声音:“好个白衣卿相!”

      随着一阵清凉悠然的秋风吹过,我的眼前出现一道明亮清澈的刀光!
      随着刀光闪起,仿佛周围一切声音都归于静谧,黑纱中黑蒙蒙的天地一下子变得明朗。
      蓝色的天,空茫的风。天地间竟似传来一种青草混着木叶的清香。

      落霞随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是一种清新带着凉意的深秋的感觉。

      我的目光前视,没有了面纱的遮挡,我看清了商少长。
      他的手里不知何时,有了一把乌黑不起眼的长刀。
      名闻天下的秋水刀!
      这样黑黝黝再平常不过的刀身,居然能挥出如此明亮如水的刀光。
      好快的一刀!

      商少长这一刀劈开了我的黑纱斗笠,更劈断了我的束发木簪,却没有伤我一丝一毫。
      我站立在秋风里,及腰的长发随风飞舞在空中,隐隐透出一种神秘卓然的气息。我望着眼前的青衫男子,眼中射出箭一般锋锐的光芒,

      “原来……是一个小姑娘……”商少长一手执刀,一手颇有兴味地搓着下巴,笑道:“不错不错……看来这是一次……不错的收获……”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件让在场的人都根本没想到、大吃一惊的事。
      商少长突然纵身而起,身子轻得如一阵烟雾,瞬间从挡在我身边的众人头顶飘过,一眨眼时已站在我面前。
      我只觉他的手在我身上轻轻一拂,如最温柔的春风吹过,身子却似抽空了力气一般缓缓软倒,商少长手一抄,已将我打横抱起,双脚一蹬,身形如箭直射出去!
      远处,一只孤鹜长叫着飞向高空。
      在商少长悠然长笑声和众人怒骂声中,商少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劫走,穿着青衫的身影几个起落,如苍鹰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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