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小蝌蚪走失之后》楚雯帆

35、矛盾

　　石惊天比大家预估的时间早了两天出现在阿波罗的办公区内，而他一回归就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看明白的决定：开除保洁员南蓓。

　　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阻隔消息的楼板，阿波罗高级办公区的各种爆炸事件和小道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一般，从上传到下。

　　“南蓓是谁？”

　　“是顶层的保洁员阿姨。”

　　“保洁员？为什么会让董事长直接开除她？难道新董事长事无巨细到了要亲自考核保洁员KPI的恐怖地步了？”

　　“听说是因为得罪了董事长。”

　　“唔，一个保洁员，犯的最大的错误也不过就是在董事长眼前泼了脏水而已吧……”

　　“Nonononono，你错了，据说是因为她没有把董事长送的鲜花摆满贝总的办公室，所以董事长一怒之下……”

　　说话的人抬手对着自己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听众们立刻恍然大悟。

　　“噢——贝总……”

　　“贝总，贝总，董事长交代过不准任何人进他的办公室……”

　　董事长的办公室外，何马拉正在努力拦下横冲直撞的火凤凰贝俪，不想功力不够，还是让她惊动正在闭关修炼研究战术的石惊天。

　　石惊天抬起两根手指让何马拉闭嘴，和颜悦色地问贝俪：“你主动来看我？”

　　贝俪眼神中略带锋芒，并无关切和讨好之意，她硬邦邦地问石惊天：“你为什么要开除南蓓阿姨？”

　　南蓓阿姨？石惊天皱眉思考片刻，转头看向何马拉求助。

　　“哦，老板，就是今天早上您下令开除的那个保洁女工。”

　　石惊天愣了一下，懵了两秒，茫然地看回贝俪：“一个保洁女工做错了事，我开除她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

　　贝俪咬了牙，质问他：“请问董事长，南蓓做错了什么？”

　　石惊天不明白她今天抽的什么疯，他不过是动了一个任何人都能取代的保洁罢了，这阵仗搞得好像自己断了她的左膀右臂一般，实在是无理取闹。

　　于是他冷着声音道：“我吩咐每天都要在你办公室摆上的花，趁我住院这两天她偷懒一天也没摆满，难道不是工作疏忽？难道不应该开除？别跟我说没人告诉她花要换新的，何马拉之前交代的清清楚楚，她却忘得一干二净，我不在，你也不在的日子里，你的办公室一盆土都不见，这么会耍心眼的保洁，我难道要留着她升职加薪吗？”

　　贝俪的眉毛忍不住抖动了，用比他还冷的声音说明鲜花们的去向：“我在办公室里召开主编月例会，满地的鲜花把地盘霸占得连六张简易椅子都摆不下。六个主编，一半的人是站着把会开完的，你告诉我，花更重要，还是工作更重要？”

　　石惊天硬生生被堵，道理上落了下风，但气势上却还是要占上风的，依然嘴硬：“月例会一周一天，何马拉完全可以安排好送花的时间，开会接待根本不是问题。”

　　贝俪冷笑一声，看来花是无论如何都撤不了的了。

　　“南蓓阿姨在阿波罗工作了15年，是公司里资历最老的员工。9年前我大学毕业进了公司，成了被老编辑不当人看的新手菜鸟，只有南蓓阿姨在人都走空了的大楼里给我打气。4年前公司搬迁，她凭本事从最下面那一层爬上了高层办公楼，不是仰仗着自己来公司的时间长，而是凭借自己无人能取代的认真和细心。花是我让她撤的，她按照公司总编的指令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整，有什么过错吗？她最大的过错不过就是没有意识到一家上市书城的总编，居然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办公室如何添置、撤离摆设吧？”

　　贝俪的将军出其不意，石惊天无语反驳，他甚至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的做法好像并不是那么的冠冕堂皇。

　　“南蓓是一个寡妇，一个人要养大两个儿子。前年大儿子刚刚考入大学，后年小儿子也要参加高考了，你现在让一个年近50的中年妇女失业，等于断了她全家的活路。保洁工的劳动和付出替代性是强，但它就那么的不值钱吗？还是说单亲母亲独自抚养孩子的尊严，就活该被权利随意践踏？”

　　贝俪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话到最后她连想要争辩的气势也收敛了，取而代之的只有说不出的失望，对石惊天的失望。

　　石惊天从位子上快奔前来，用受伤的那一边肩膀抵住大门，阻止贝俪夺门而出。

　　“我……”

　　“你傲慢，不食人间烟火，我可以理解你的出身。你放浪，不受约束，我可以当做那是你对释放压力的方式。但是你心肠恶毒，不考虑他人疾苦，那就是品德问题，我们是殊途无法同归的异类。作为你的下属，我在行政工作上听命于你，但是作为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我可以拒绝接受你的花，拒绝听从你的话，拒绝和你在同一片区域内呼吸同样的空气。”

　　贝俪恢复了石惊天初现原形时自我保护的那种冰山模样，冷冷的，像是孤傲的白月光。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石惊天也是词穷，想不到立刻能够包装自己的词汇的，大约是心虚导致的应急能力退化，又名心仪对象沟通障碍症。

　　“怎么没有？开除南蓓说明你缺乏同情心，和手足相杀说明你不在乎亲情，虐待下属说明你是体内深藏法西斯的独裁基因。”

　　贝俪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她要不说，石惊天还不知道自己可以营造了那么久的良好形象在她心里居然是一坨屎。

　　“开除南蓓是我看问题不全面，我认错，手足相杀好像也不是我单方面的行为吧，你没看见石承朗那副欠揍的样子吗？他可是巴不得我死于非命的人啊，难道我还要高呼和平万岁做他的舔狗小弟？另外虐待下属，哪个下属是我虐待过的？怎么我还没有没被抓起来？我对你这个下属还不够好吗？权利给你，当众宠溺，你在阿波罗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地位，你还嫌不够？！”

　　“不够！”

　　贝俪彻底豁出去了，脖子上的青筋暴突地冲石惊天大吼一声，冒着和南蓓一样的失业风险，也要同石惊天理论得清清楚楚。

　　“石承朗再卑劣，他也是对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的科学家，作为一个生而为人懂得感恩的社会个体，我感谢他，但是你却当着你的儿子唾弃他，贬低他，潜移默化地摧毁孩子的价值观与世界观。何马拉是我见过能力最强的行政助理，没有之一，但是你却处处挑他的刺，稍有不满意就冷嘲热讽，呼来喝去，没有任何尊重，更不懂一点儿感恩，觉得他为你做过的任何一次努力都是理所当然。昨天你对我的儿子说你是他的父亲，但你想过他想要什么样的父亲吗？你又当得起‘父亲’两个字吗？”

　　何马拉秉着呼吸听完贝总的一番豪言壮语，忽然贝总才是最懂他的那一个，鼻头一酸，开始抽抽搭搭地不受控制。

　　“贝总……”

　　石惊天闻声望去，何马拉竟然红了眼眶。

　　贝俪才不管这些，他推开石惊天的身体，一身的力气全用在了他肩头的伤口上，趁着石惊天

　　捂肩喊疼的疏漏时刻，打开房门就阔步流星地回了办公室，收拾好包包远离恶魔，提前下班。

　　“别再哼哼哼了，不然我也开除你。”

　　何马拉抽搭得石惊天实在烦躁，让他无法专心审视自身的问题。

　　“不，你不能，你如果也开除我了，贝总就真的和你决裂了。”

　　何马拉仿佛手握免死金牌，居然和石惊天顶嘴了。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解锁查看信息，结果又是一阵更加猛烈的抽泣，“贝总说，让我通知财务，她这个月的工资全都转给南蓓，她一分不要。还有，我们的员工追踪系统显示，她已经在高端人才资源库里挂出自己的简历了，她要……辞职。”

　　何马拉心口一阵收紧，那么好的贝总，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现在刚刚看到了她的好，她居然就被老板给逼走了，唉，他又想嚎一顿了。

　　剧情反转得太快，石惊天无法适应。怎么他只是开除了一个保洁女工而已，就连带着孩子他妈也对自己众叛亲离了？

　　“何马拉，你的雄性荷尔蒙是不是都贡献到棱弧的制药公司里给变性人做激素去了？”

　　这一次他没有提高分贝，问得很平和，何马拉很不适应，一双空洞的眼睛木然，“啊？”

　　“啊个屁，你再娘娘腔地抽泣个不停，我就把你一个月的工资也捐给南蓓。”

　　“好的老板，你有什么新的吩咐？”

　　何马拉陡然换了音调，像是一个刚刚充满电的机器人，问得严肃认真，一板一眼。

　　石惊天用老一套工作方式竖起三根手指，“三件事，第一，把南蓓重新召回来，按照贝总的意思办，她的工资这个月全发给南蓓，再补偿南蓓一个月的薪水，另外给她升职做保洁领班，工资标准按照公司的要求来。第二，下架贝俪的个人信息，准夫妻吵架，还要闹到猎头公司挂简历，想让全世界看我的笑话吗？第三，我把桌上的资料处理完毕，该如何做旁边都有批注，你的Pad里有详细版的分析，看完之后形成汇报，我需要你的新思路。”

　　说着他摘下领带，交代何马拉最后一件事：“我今天提前下班，星恒和阿波罗你看着，棱弧老规矩。除非事关股价下跌的大事，否则今天不要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