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雁》钱多一

36、第 36 章

　　许燕回来的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许燕起了个大早，去到厨房做早饭。
　　母亲原本以为许燕不回来过年，年货也没置办太多，现下女儿回来了，她大清早就去集市上临时置办些年货，由于是大年三十，集市上只有稀稀拉拉几家人还在出摊，母亲每家都买了一些：半只鸡，一条鱼和一包糖。母亲和父亲都不爱甜食，这糖是母亲专门为许燕买的，她的嘴闲不住，总爱往嘴里塞点东西。
　　起床上厕所的父亲在厕所西侧的厨房发现正在做早饭的许燕，父亲没有母亲那般欣喜，语气平淡“回来了”
　　父亲的话不像是询问，而是叙述。
　　许燕掀开锅盖，把热好的馒头拿出来，回道“嗯”
　　只一问一答，父亲回了自己那屋，许燕继续把热气腾腾的馒头夹到馒头筐里。
　　父亲和母亲分屋睡已经二十年了，从许燕记事起，父母就是分开睡的。
　　许燕随便炒了一个菜，连着馒头和粥一起端到父亲那屋“饭做好了”许燕和父亲说。
　　父亲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早饭，回“嗯” 没有更多的交流，许燕完成‘任务’后回了母亲那屋，拿出手机浏览最近的新闻。
　　门外传来大铁门开门的声音，是母亲回来了，许燕起身去帮母亲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从电车上卸下来“怎么不喊我一起去”
　　“看你睡着呢，就随便置办点年货”母亲从电车把上取下保温饭盒递给许燕“焦鱼汤，快趁热喝了，东西你先放着，我来收拾”
　　焦鱼汤是许燕老家的特色美食，没有外出工作前许燕早点必吃焦鱼汤，焦鱼汤里放的有胡椒粉，冬天吃上一碗身子立马就热乎起来，自离开了老家，许燕对焦鱼汤想念得很，每次回老家，都会去吃上一碗。
　　许燕接过焦鱼汤放进屋里，又出来跟着母亲一块归置大包小包的东西。
　　“你去吃饭，东西放这我来弄”母亲拿过许燕手里的袋子，赶她去吃饭。
　　母亲好似操劳命，一刻闲不下来，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许燕心疼母亲，如果没有母亲，她对这个家的牵挂会更少。
　　许燕没扭过母亲，回到屋里打开保温盒，一口一口喝着保温盒里的汤，眼神落在一包塑料袋包着的油炸小鱼上，焦鱼汤的精髓之处就在于汤面上撒的那一把油炸小鱼，一定要吃前撒在汤面上，才不会影响它焦脆的口感。平常打包人员是不会细心到把油炸小鱼单独打包的。
　　焦鱼汤是母亲去了好几个地方后买到的，今天是大年三十，开业的店铺并不多。
　　许燕觉得今天的汤很辣，辣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厨房里，许燕去洗保温盒，瞧见水池里泡着未洗的粥碗，是她给父亲端去的那个碗。
　　厨房外，母亲正和鸡肉鱼肉作斗争，用清水清洗好几遍，之后撒上盐腌着。
　　许燕倒了一盆温水给母亲“快泡泡手”
　　H县的冬天很冷，水很凉。
　　可最凉的，是人心。
　　父亲那屋传来的电视节目的声音传入许燕的耳中，她只觉得刺耳，十分刺耳。
　　一整天许燕都跟在母亲的身后干活，炸鱼，炸鸡，贴门画……。
　　晚上的团圆饭是在父亲那屋吃的，母亲做了五个菜一个汤，母亲说做六个菜，寓意着来年顺顺利利。
　　许燕附和着母亲“嗯，来年一定顺顺利利”
　　饭桌上只有母亲在不停的找话题，许燕偶尔附和两句，父亲则是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屋内的酒气越来越浓，烟味也越来越重，许燕呼吸道一直不好，闻不得烟味，她皱着眉，屏住呼吸，迅速把碗里的饺子吃完，对着母亲说“妈，我吃完了，我先去洗碗筷，待会回来看春晚”
　　“放那我洗”母亲说。
　　“洗个碗而已，随手的事，我来就好”说完许燕就端着自己的碗去了厨房。
　　回来的时候在屋外听到父亲愤愤的声音“她耷拉个脸子给谁看！”
　　“大过年的，你别找事儿”母亲在一旁劝解道，不知哪句话又戳中父亲的痛点，他把手中的酒杯摔向桌面“我是她老子！给老子脸色看！谁TM教给她的毛病！”
　　许燕推开父亲那屋的门，坐在父亲对面的凳子上，不言语，只是盯着父亲看，她的眼神看的父亲发毛，趁着酒精的作用，父亲一把掀了桌子，混合着酒的菜全砸向许燕，她依旧坐在那不动。
　　“哎呦！大过年的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一家人就不能好好吃顿饭！”母亲气的骂父亲，一边拿着卫生纸给许燕擦羽绒服上的汤汁。
　　“滚，老子全当没你这个闺女！给老子甩脸色，谁TM惯你这臭毛病！”父亲指着许燕的鼻子骂，好似骂的是一个恶人。
　　母亲牵着许燕回了她那屋，身后父亲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想让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有个滚蛋女儿。
　　母亲帮许燕擦掉脸上的菜汤，心疼道“你爸喝了酒就发神经，你别往心里去”
　　许燕红着眼向妈妈说“这一次，不要迁就他”
　　母亲没有回应许燕，只是沉默着替许燕擦混合着的酒水汤汁。
　　许燕抿紧了唇，她快要把嘴唇咬出血，她想把对家庭的怨恨咬掉，然后嚼碎它。
　　“你换身衣服去洗洗，我去你爸那屋收拾一下”母亲开了口，而后推开屋门出去。
　　许燕透过纱窗门望着斜对面父亲那屋母亲忙碌得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如何去和母亲说自尊和尊重？
　　妈妈，你可曾想过你的女儿为何会痛苦？会无奈？不，妈妈，你从未想过你的女儿会痛苦，会无奈。
　　把许燕逼向边缘的人，向来都是她不得不爱的人。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可纵使母亲的爱使她痛苦无奈，她仍旧无法抛却。
　　人啊，可真奇怪。总是被一个叫做血缘的东西紧紧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