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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 ...

  •   8.

      恢复的日子里也并不都是苦痛,最让斑喜欢的便是食物了。

      药是苦的,可吃完药弟弟递来的糖果却是甜的。从舌尖传来的滋味奇妙又美丽,让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团子的味道也很好。白白软软的糯米在舌尖翻滚,带着淡淡的甜与香,一下子俘虏了斑的心。

      田岛当然不会为斑准备这些,让斑尝到这些的是泉奈。白天的家里是没有什么人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斑独自被锁在空荡的房中,一次又一次练习着如何穿衣,如何用筷子夹取食物。而落日时分是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当阳光透过纸门斜照在床榻上时,门外便会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泉奈匆匆地敲门声。

      隔着门板,弟弟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哥哥,我给你带了红豆团子,你快吃吧!”

      最开始是团子,而后是豆皮寿司,又或者是各种形状的糖果,它们模样可爱地包裹着纸衣,静静贴着厚实的门面,散发着让斑隔着门板也能体会到的热度。等到日光落下时,被田岛请来教导斑的老师就会到来了,斑也得以取回那些泉奈的心意。如果斑表现的好,那么他便被允许可以在无人的时候独自享用这些冷透的食物。

      这是斑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光。

      幸福地吃着冰冷的团子的时候,斑也会想:这么好的东西,泉奈有没有吃到呢?

      斑没有见过泉奈吃甜食的样子。他并不知道,为了不让泉奈和斑有过多的接触,田岛已尽可能地为泉奈加大了学习强度。但斑很清楚,泉奈能够赶来与他相聚的时刻越来越短,而泉奈勉力露出的笑脸里有了越来越多的疲惫。

      当斑捧着好吃的细细咀嚼时,他总是无法克制地也想为泉奈做些什么。

      机会很快到来了。

      当斑从教导老师那里懂得了何为“生日”时,他也同时知道了身为亲人是要为过生日的人准备礼物这件事。斑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生日,自他出生以来,似乎也从未有人庆幸过他的存在。但泉奈的生日斑总是牢牢记得的,斑一直认为,泉奈是上天的给予的恩赐,能够做泉奈的亲人是他最大的幸运。

      如今,还有三个月便是泉奈的生日了,斑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为泉奈做些什么。

      斑想亲手做团子给泉奈吃。

      几经恳求,父亲和老师终于同意了斑在院子里自由活动。虽然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斑却可以借此在院子里练习烹饪。浪费食物是不允许的,作为允许学习的代价,斑失去了吃晚饭的资格,但斑并不在意。

      最初的学习过程中,斑总是笨手笨脚的。他控制身体能力尚不熟练,也就因此做出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斑吃了这些失败品多半也就饱了,倒也没怎么挨饿。虽然有时候也会因为吃了奇怪的东西而腹痛,不过斑早就习惯了疼痛,因此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手上的烫伤和刀伤慢慢增加着,斑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斑终于能够做出模样可爱的胖团子了。他的日常生活也逐渐走向了正常,连教导老师的目光也不再那么鄙夷,渐渐充满了复杂又温柔的叹息。

      “你最好控制住自己。”年长的女性如此教导着。她动作粗鲁地抓过斑的手,为他细细涂抹上烫伤药,目光严厉却又带着些痛心:“你做的东西泉奈一定会吃的。如果在制作过程中主人格出现了,如果他在团子里加了什么东西,你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吗?”

      斑严肃地点了点头。他的双手细瘦却充满了伤痕,刚刚戳破的水泡处露出了鲜红的嫩肉。在老师粗暴地涂抹下,那里的血水混着脓水往下淌,斑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依旧认真思考着对策。怎样才能不伤害到泉奈是斑最关心的事,他自身经受的一切与此相比都不值一提。

      斑想着想着,忽然眼前一亮。这时候的斑已经学会了基本的对话,他缓慢却清晰地回答:“我在旁边烧着水。如果他出现了,我就把手伸进水里。”见老师猛地抬头看他,斑认真地解释:“‘他’怕痛。”

      穿越者何止是怕痛?他还怕冷、怕热、怕吃不饱、怕一切让他不舒服的事。而斑在意识到这一事实前便已无意识地在行动了:明明是隆冬腊月,他却仍穿着薄薄的单衣,冰冷的屋子里只有泉奈和老师到来时才会点上火盆。每日里冷汤冷饭,锻练起来更毫不顾惜身上是否有伤。也许斑最初只是觉得卑鄙的自己配不上好待遇,可现在想起来,也许这些时间主人格都没有出现正是拜这些所赐。

      也因此,当宇智波美奈子听到这个回答时,她竟毫不惊讶。美奈子是负责教导斑的第二任老师,是负责监视评估斑的监视者,可她也同样是一个母亲。可想起家里那个混世魔王,美奈子气得用力打了一下斑的头,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质问面前这个瘦弱的孩子:“你这样对自己,你妈妈见到了该会多伤心啊!”

      可美奈子到底没有说出来,她甚至无法拒绝斑的提议。

      就算美奈子想骂斑不知好歹,却也知道在千手蓬勃发展的现在,宇智波禁不起重换继承人的风险。和失去泉奈比起来,失去斑并不是一件让族人无法接受的事实。更何况,失去了右手的斑可以在泉奈的庇护下生活,失去了泉奈的宇智波却必然无法容忍斑的存在。

      美奈子没能问出那句话。就算问了又能怎样呢?如今美奈子面前的这个斑,他真的见过他的母亲吗?他真的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概念吗?

      身为背负着写轮眼的一族,宇智波族里不是没有过精神分裂的例子。可记载中写的分明,不同人格间发生的事是不能共通的。作为与斑相处了一年多的教导老师,美奈子当然清楚眼前人的懵懂干净,她也想过改善斑的生存条件,可特意查阅过相关资料的她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刚刚现世一年多的斑也许……不,他一定只是这具身体的副人格。

      或许斑的本质便是忘恩负义、罔顾亲情的,而眼前的斑不过是那个强大灵魂的一个弱小的侧面。美奈子无法对他说,我信任你。

      “你上次调得红豆馅太甜了,泉奈喜欢清淡点的。”用力捏了捏手中细瘦的手腕,美奈子只能这样粗暴地转移了话题。

      斑眼睛亮亮地点了点头。

      9.

      泉奈的生日终于要到了。

      在老师的注视下,斑做了五个团子:泉奈三个,父亲一个,老师一个。因为知道泉奈之后还要参加朋友族人们准备的玩乐,斑做的并不多,但每个都精致可爱。它们胖乎乎、白生生地堆在盘子里,像是三个圆滚滚的小兔子,让人想不出这一点东西让斑付出了多少努力。

      老师啃着团子离开了,泉奈外出训练却还没有回来。斑把团子放在笼屉上温着,满怀期待地等着。待院门开合的声音想起,他便快乐地端着有些发烫的盘子向外走。

      后面跟着几个人的泉奈也看到了向着他快步走来的斑,虽然很疲惫,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向斑所在的回廊走去,也因此并未注意到身后几人挤眉弄眼的模样。

      斑也不曾注意到那几人的怪样子,他从来不太在意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他快步走着,眼睛里全是泉奈。斑并不知道充斥在心中的感觉是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眼睛里也全是泉奈微笑着向他走来的样子。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他张口想要说什么——

      “啪”。

      斑摔倒了。

      直到摔在了地上,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趴在地上,愣愣地去看自己的手,却发现手里只剩下几片破碎的瓷片。团子有的滚到了雪地上,有的粘在了走廊的地面,还有一个被他压在胳膊下面,已经开膛破肚,被压成了脏兮兮的一团。

      斑呆住了。

      不远处的哄堂大笑慢一步地传进斑的耳朵里,斑的脑子里满是一片嗡嗡作响。泉奈冲过来搂住了他,斑笨拙地直起身子,呆了半响才搜肠刮肚地想起来自己原先要说什么。他磕磕巴巴地、含含糊糊地、颠三倒四地说:“奈奈……快乐、生日……快乐……”

      跟在泉奈后面的人笑着走到了他们身边,揉着肚子用力拍了拍泉奈的肩。这个曾经被穿越者轻鄙地蔑称为“手下败将“并在演练时打断了一条腿的人,用同穿越者别无二致的鄙夷目光看着斑,快意地对泉奈说:”别管这个废物了,你都为这么个玩意推掉多少活动了?“

      “看这没用的样儿!他凭什么值得你这么对他?“

      泉奈和那个人在说什么,斑已经听不到了。他脑子里轰隆隆响成一片,好像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斑木然看着地上,看着那些变冷变硬脏兮兮的团子,第一反应竟然是弄脏了地板。斑下意识想要捡起那些黏糊的东西,他僵硬地挪动着手指去抓,可越急越出错,连一向听话的手指都不听使唤了,不但没能捡起来,反而把地板弄得更脏了。

      “没用的东西。”有人在骂。。

      斑窘迫地张着手指,跪在地上试图挽救。越弄越糟,越弄越糟。汗水打湿了斑的脸,斑的脸红透了,他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紧张跳动,几乎使斑想要呕吐。斑太着急了,明明外面下着雪,身上却急出了一层热汗。见泉奈看过来,斑慌张地、结结巴巴地道着歉,可他的舌头却像是打了结,说不出除了对不起以外的字句。

      “对、对……不起、对额……不……”

      泉奈用力握住了斑冰冷带伤的手,拼命挤出了一个安抚的笑,他说:“没事的、没事的。哥哥的礼物我很喜欢。哥哥一定准备了很长时间吧,我……“泉奈哽住了,他逼迫自己不要露出哭腔来,可他的喉咙像是被湿棉花堵住了,一时间除了困兽般的呜咽竟什么也挤不出来。

      泉奈想:宇智波斑应该是什么样的?

      也许叱诧风云、睥睨四方,也许温柔从容、毫无畏惧,但绝不是这样的: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病态的红晕,清澈干净的眼睛充斥着茫然无措,箕张的双手枯瘦湿冷得像冰。刚刚的任务明明没有为泉奈带来什么伤口,泉奈却痛得喘不过气。

      宇智波刹那还在说。他厌恶地看着发抖的斑,大喊:“我说错了吗?“

      “他现在傻了,以前做的那些混蛋事就都不作数了?你以前怎么对他的,他又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不是他把你推进箭雨之中,难道不是他还得你卧床养病了足足一个月!“

      “他现在成了废物,难道你还要维护这个废物一辈子吗?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有这个弱点,他会害死你的!你要我们保护他?我告诉你,不可能!凭什么我要保护这个恶毒的废物?养不熟的毒蛇是会咬人的!“

      “不是这样的!“泉奈吼回去,”是哥哥救了我,如果不是哥哥,我早就死了!“

      “你还帮他说话!“刹那怒不可遏,”族长大人都告诉我们了。他想救你为什么不带着你躲,他是傻子吗?非要把你按在原地保护你,你被骗了!承认自己信错了人有那么难吗?你连这个都判断不出来,你还做什么族长!“

      “你住口!”泉奈握住了手里剑,他死死瞪着宇智波刹那,眼里转出鲜红的勾玉。

      那样货真价实的愤怒混合着杀意逼得宇智波刹那后退了一步,斑却被泉奈眼中的痛苦震慑了。

      斑忽然意识到:泉奈在因为我痛苦。

      这样的想法像一根冰凌,猛地洞穿了斑的心脏。斑一瞬间如坠冰窟。好半晌,他才嗫嚅着发出声音道:“奈奈,对不……起,奈奈,对、对不起……”斑不断重复着,他试图以此消除泉奈的痛苦,却最终什么也没能做到。

      斑没有哭,他甚至也不懂得如何流泪,他不知道自己已在微微发抖,可泉奈快要被斑的声音杀死了。

      “不是哥哥的错,不是哥哥的错。”泉奈拼命忍住从心底发出的惨叫,他不再理会那些人,回身用力抱住哥哥,心里满是痛悔和恨意,“是我的错……”他微不可闻的低语着,垂下的眼睛里满是刻骨的恨意。

      是那个人的错。泉奈在心里说,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是那个无耻地占据了哥哥身体的人的错,是那个肆意毁掉了斑的人生的人的错。

      终泉奈一生,他必将那个混蛋千刀万剐。

      泉奈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赶走了宇智波刹那几人,随后去厨房又取了些做剩的边角料,假装很开心地吃了下去。泉奈甜甜地笑着,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在泉奈的撒娇声里,斑也慢慢平静下来,他克制不住地抱了抱弟弟,又惊醒般松开手向后退了退,催着泉奈赶紧离开。

      泉奈拗不过斑,最终还是虎着脸离开了。待他走后,斑又回到走廊里,慢慢收拾完了之前的脏乱。他用冷水梳洗上了床,又锁上了房门。斑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回想其他人曾经都对他说了什么。在那些刺人的话音中,斑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他才是泉奈痛苦的来源。

      在无光的黑夜里,斑用力咬住了白天那只不听话的手,直到口中溢出了血腥味才堪堪停止。斑对自己说,泉奈的哥哥绝不能是让泉奈蒙羞的废人。如果不能保护泉奈,那他又与自己的主人格有什么差别?

      斑不能是个废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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