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离娄之明

3、第三章 怪物

　　曲家院前的银杏叶簌簌地往下掉，春去秋来，已落了好几轮的落叶，将青石板的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暖黄色。

　　前世活了百岁，幼年期却不像如今显得格外难熬，身体容易虚弱和疲惫，炼体都不能顺利进行。

　　五岁的曲清如在院子里扎着马步，小腿都有些哆嗦，也不知她练了好久。

　　这副模样的小豆丁倒是乐坏了躲在暗处观察她良久的秋雨，惹得她捂着嘴笑场了好几次。

　　从没见过小孩子绷着一脸认真样在那里扎着马步的，心疼倒是心疼，但好笑也是真好笑。

　　感知力极强的曲清如早发现了秋雨的窥视，也不管她，自顾自的在那里扎着马步，反正秋雨也在那儿瞧了好些天了，也不知在乐什么。

　　平常父母也经常陪着女儿，但到底是修士，虽然觉得大道无望，但任谁都有一丝万一的念头。

　　曲家有房间专门供修炼，父母便每天还是去打坐吸收灵气，由于隔得近，两人倒是不担心察觉不到女儿，但还是派秋雨看着她。

　　不过半个时辰，曲清如便明显感觉到两腿已经支撑不住了。

　　只差一步便倒地，但好在她立马直起腿，踉跄了一下稳住了，而旁的秋雨则差点就要跑上来，看她没摔才松了口气。

　　前世两个时辰都能尽力支撑，如今却连半个时辰都快坚持不住。

　　曲清如俯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腿，想起前世，似乎才意识到那些人所喊的怪物是什么意思。

　　......

　　“这是怪物吧？四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坚持两个时辰？”

　　“简直是个怪胎，我想找她玩，她却根本不搭理，长老为什么这么维护她？”

　　“她的天赋太恐怖了，人类能做到这样吗？”

　　“本来就是小怪物吧，看起来不近人情，不就跟那巫陆离一样吗？”

　　“我们明明是好意，想接近她跟她做朋友，但是她看我们就好像不是人类一样，这人也太讨厌了吧？”

　　“分明就是怪物，若不是她，族长跟圣女大人怎么会……”

　　恰巧路过时，四岁的云若英听到了族人们的交谈。

　　但她甚至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

　　孩子们见了，瞬间噤了声，一双双眼睛唰唰的看向了她。

　　谁料到云若英只是单纯路过，甚至脚步都没有变缓，径直走远了。

　　“我们这么说她都不会在意，果然是怪物吧？”

　　“算了吧，惹她干嘛，到时候要是被她向长老告状怎么办……”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再也听不见。

　　......

　　曲清如晃了下神，抬起头。

　　眼前的阳光明晃晃的，晃得她有些头晕，周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落在枝头建着巢穴。

　　不是不理解他们，相反，她能理解这些族人的想法。

　　受人尊敬的族长和圣女大人因她而日渐虚弱，平日里与族人更是疏离，除修炼外与他人并无交流，比之同龄人的天赋更为惊人，甚至对他人好意视若无睹，好似鬼怪。

　　她一直都能理解，包括现在。

　　所以，为什么还会回忆起这些往事？

　　是发觉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吗？或者说，是自己改变了什么吗？

　　曲清如深吸了一口气，捂住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是一颗强健的，她以前从来没有的，人类的心脏。

　　手触碰胸口的时候，能感受到一股股心跳声，有着一种让她感到奇妙的，甚至是新奇的感受，跟前世有些不一样，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脏的位置被填满了一切，好像那里有了温度一般。

　　怪物有了心脏，还是怪物吗？

　　曲清如似乎没得出答案，但至少，她现在跟人类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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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曲清如如今的□□不如前世强健，但她并不打算随便舍弃，前世的剑道还是需要尽快抓紧时间打好基础。

　　由于父母二人都是散修，自然没什么修仙资源给她享用，所以顶着这副五岁孩童的皮囊，还得思考如何去获得灵气滋养经脉，平时父母也有尽量给她拓宽经脉，但效果肯定不如高阶修士。

　　想到灵气，便想到了小时的那串葡萄，沾染着些许微弱灵气，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但这种事又不可能明摆着讲开。

　　没人会听五岁稚童的话，反倒徒惹人怀疑，毕竟这个世界有夺舍这个概念，在实力尚弱之时，何必非得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但问题就在于，如何摆脱父母两人自行前去……

　　“阿如，今天又待在院子里玩什么了？”

　　曲清如抬头，正看到陆琴儿进了院子。

　　她笑着，脸蛋上的酒窝显得她如同妙龄少女，一旁的秋雨连忙欠身。

　　“娘亲，我想出门。”

　　曲清如眨了下眼睛，很认真地开口。

　　陆琴儿倒是一愣，连忙过来走了几步，蹲下身就揉了揉曲清如的脸蛋，

　　“当然可以啦，阿如是觉得无聊了么？娘亲可以陪你一块儿出去。”

　　凭着曲清如可爱的脸蛋，就算只是直白的说出要求而已都像是撒娇。

　　但，她并不想跟着修士去寻找灵气。

　　一个孩子，要如何恰巧的碰到有关灵气的东西才不被怀疑呢？

　　就算侥幸蒙混过关，也总是会被这些修士怀疑的。

　　“可我只想一个人出去看看，不想和娘亲出去。”

　　曲清如揪住陆琴儿的袖子，阻止了她的脚步。

　　“阿如怎么了？是生气了吗为什么不想跟娘亲出去…阿如一个人出门会很危险的。”

　　陆琴儿被自己女儿直白的话语伤了一下，勉强笑着。

　　“没有生气啊，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

　　曲清如歪了下头，一个人出门跟生气有什么关系？

　　从小到大摸清了女儿的性格，大概也清楚她并没有生气，但陆琴儿却很担忧，这个孩子显然跟平常孩子没一点一样的，她总是害怕自己哪里没有做好。

　　“那阿如出去是想做什么呢？”

　　陆琴儿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有些无奈。

　　“……玩。”

　　曲清如搞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的问题总是会那么多，前世没人会向她问这么多问题，除了她的妹妹云烟容，所以她很少回答别人的问题。

　　所幸陆琴儿并没有再追问，她只是叹了口气，

　　“那阿如便一个人出门玩吧，拿些钱出门，不过要记得在傍晚前回来哦。”

　　闻言，曲清如抬头看了看她，良久，才点点头。

　　倒是一旁的秋雨有些惊讶，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害怕夫人指责，便憋住了。

　　于是，揣着一包铜币，曲清如便出了门。

　　“夫人，小姐这……”

　　秋雨眼见小姐就一个人出门了，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小姐哪能一个人出门？外面哪有府内这么安全！

　　“若是待会儿曲靖来了，就告诉他我跟阿如上街去了，傍晚前回来。”

　　眼见曲清如走了有一会儿了，陆琴儿急匆匆的跟秋雨说道了几句便跟上前去。

　　秋雨呆呆地望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夫人压根没打算让小姐一个人出门，估计是想偷偷跟着小姐，倒是她还有些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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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清如把钱袋揣在袖口里，自然地走出曲府的大门。

　　守门的侍卫一时之间还有些惊愕，眼瞧着曲家的小姐走出大门，半天都没搞清楚是不是该拦住，两人面面相觑，随后一人示意了另一个人留下看门，自己往前迈了几步想追上。

　　“别拦，让她走，我去看着。”

　　身后陆琴儿的声音响了起来，侍卫顿时觉得自己似乎迈不动步子了，浑身僵硬了一下。

　　等看着夫人追着小姐离开了，自己恍然间才像回过神来，以为是今日有些疲惫，一边纳闷一边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脚下缓了几步，曲清如没转过头，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

　　若是往常，门口的侍卫必然会上前拦住她，虽察觉不到筑基修士的踪迹，但一些异常的情况便足以判断了，毕竟，她这具肉身的听觉意外的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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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芝城的人口并不多，但相对于周边几个小村落，倒也算得上是一个人口密集的街市。

　　由于早市已经结束，一天中这个时候的人也不算太多，曲清如一个小姑娘身处其中便显得有些显眼了，引来些好奇的视线，不过倒没什么恶意，纯粹是因为她好看的衣着和外貌。

　　街边的的摊贩瞧见了她，眼尖的直接瞅见了她身上衣衫布料的名贵，心里盘算了些城上的大户，能买得起这样布料的大户没几个，再算算小姑娘的年龄，大致就能推断出到底是哪家的了，所以都讨好似的向她吆喝，至于没看出来的，也对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抱有很大的善意。

　　曲清如走走停停，有人向她吆喝，她就到人前的摊贩瞧了瞧，然后又走开去别的地方看看。

　　倒不是说她真的没见识，破破烂烂的灵芝城远算不上繁华的地步，就算真要逛，又何必在这里？

　　若非陆琴儿跟在身后，曲清如也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她早从秋雨那边打听到了关于葡萄是在哪儿买的消息，现在只需要找到茶馆附近卖水果的摊贩。

　　而跟在她身后的陆琴儿只看见自家女儿到处瞧瞧看看，似乎对这样普通的街市抱有极大的好奇心，一想到女儿在家的沉闷，便觉自己当母亲的不是，消减了些许怀疑。

　　灵芝城地方不大，茶馆却不算少，多是用来当村里人进城歇脚的地方，但她的目的地是客来茶馆，所以很快，曲清如便站到了客来茶馆的门前。

　　望了眼面前充满嬉闹声以及乡里人特有的各色方言的茶馆，她到处张望了一下，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卖水果的店家。

　　今天生意不算好，李二强坐在店里的摇椅上打盹，春天就是容易让人犯困，若非没啥客人，他也不至于在这里闲得无聊。

　　棚子搭得很简陋，一束束阳光从棚间的缝隙里钻过来，打在李二强的脸上，让他有些烦躁，处于半睡不睡的境地，但他又懒得给自己的棚子加固一下，所以忍忍就算了。

　　正打着盹儿，他又想起了经常搁他这儿买葡萄的秋雨，自家葡萄最是甜滋滋的，但价格比起其他家来说又显得贵了很多，附近村民们买不起，城内的百姓又不一定买，秋雨倒算得上是他的老客户了，她不来买，自家葡萄今天都卖不完，过会儿他便自己吃了。

　　耷拉着眼皮，眼前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不过很快，他的眼前突然一暗。

　　“叔叔，秋雨经常来你这里买葡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