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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煊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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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公主与驸马夜里独驾入京的事次日下朝后便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得知他们是先去了策阳侯府秦赫不免紧张,正想去趟侯府探探情况,却得知顾煊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秦赫一怔,内侍躬身,低声道,“侯爷是一早便来拜谒娘娘的,同清河公主是前后脚。”
那是他们通好气一起了?秦赫倍觉欣慰,旋即又有些忧虑,便当即命人摆驾去未央宫。
椒房殿中,薛皇后正抱着李昭逗弄,顾煊和清河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李望则居于清河下座。见秦赫来了殿中人皆行礼,秦赫从皇后怀中接过孩子,李昭正咬着手指,他拨开胎发看着他红润的小脸,李昭转了转眼珠,看到他竟也不惊不惧,朝秦赫咯咯笑起来。
秦赫眼前有些晃,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殿中众人彼此交换眼神,都有些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样兴奋。皇后咳了咳,倒先开口给了皇帝一个台阶:“陛下刚下了朝,不妨先坐着。”
立即便有伶俐的宫女来为御座铺上鹅毛垫子,皇帝乐呵呵地坐下,抬头想说些什么却悲惨地发现这在场诸位没人能同他感同身受,便唯有找个还能搭边的说。
“阿煊。”他叫顾煊的名字,顾煊侧头,他便顺手把孩子抱去了顾煊那里,“阿昭有几分像你呢,你还这么大的时候朕抱你你也这样笑,嘿哟,还伸手------”
李昭伸着手探着周身,秦赫的脸碰不到,便又想去碰顾煊的。他手掌又软又湿,猝不及防间碰到后顾煊有些惊慌,他下意识看了眼秦赫,秦赫鼓励地看着他,将李昭送到他怀里。顾煊手势仍有些僵硬,极小心地颠着那小小的漂亮的婴儿,正当这时,一粉衫宫女轻快地进来,行礼后便笑吟吟道:“娘娘,陛下,长乐郡主刚刚醒了,要不要过来给公主和驸马、侯爷瞧瞧?”
清河一怔,不知这长乐郡主是何人,却见帝后和顾煊神色都有异样,顾煊脸色尤其难看。
“什么眼色!”薛皇后斥道,她素来慈心,对下人和颜悦色,宫女又是得了皇后青眼的,对这怒气更惶恐害怕,“公主要瞧自会吩咐你们,未央宫便如此没有规矩,要你们替本宫和公主安排了?”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宫女慌忙叩头请罪,秦赫见机便斥命她退下,待到人下去了,李望便开口:“臣同公主才来长安,倒不知长乐郡主是哪位?”
“杨良娣的女儿,过继到太子哥哥膝下,博个儿女双全的意头。”须臾却是顾煊平静地回答,他说完后便又低头逗弄着李昭,嘴角带笑,尽是喜爱之色,“舅舅继续说吧,还有何处像。”
秦赫回过神来,倒是也飞速换回了慈爱的面色,瞧着李昭絮絮说道:“眉目自不用说,且都爱笑,不怕朕,朕一靠近就央着朕抱.......”他想起往事,俊美眉目神采飞扬,他那时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帝王,而阿煊还是咿呀学语的稚儿,爱笑爱闹,比起安静病弱、总是哭哭啼啼的长子,这个外甥自然是招人疼许多的,“你百日宴的时候,抓了玉印、书册、墨宝都不喜欢,就张着眼睛看朕在哪里,找到了,就爬过来抓着朕的剑柄,拔不出来,就朝着朕笑......”
他那时看着婴儿弯起的眼睛,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殿内宗亲恭贺说顾六公子将来必然同陛下一样武德充沛,他脑袋一热,高高抱起外甥大笑道:“是,外甥像舅,阿瑄是朕的嫡亲外甥,必然是最像朕的人!”
“陛下这话说得大了,六公子是外臣,哪能与帝王相提并论?”他的表哥兼姐夫,南阳侯叶麟道,他意识到这话是有些过,却仍未改变想法,抱着顾瑄亲了又亲,“他如此喜欢朕,将来必然是忠君爱国之人。”他环视殿内诸人,那面孔大多年轻,皆是同他志趣相投、立志要同他一同扫尽敌寇、开创盛世的心腹重臣,“他既抓了剑,来日必为国之柱石,百日前钦天监不也曾道星宫中有一赤星大亮,牵动主星增辉,想来正是喻此子之降,会稽顾氏的序齿,倒少了刚硬之气了。”
“便赐名‘煊’,煊赫之煊。”
他名赫,赐了外甥这样的名字,既是给了他万千宠爱,也是给了他千钧重担。顾煊承了他的期望,便也要承担起他曾经逐鞑靼铁骑千里、饮马瀚海的声名。
而阿煊确实不辜负他的期望和疼爱,亦当真是像他到了极处,后来他一个个皇子生出来,皆是聪敏灵秀,可从容貌到脾性,的确没有比阿煊更像他的人。
从前回忆起这些事秦赫只觉痛苦悔恨,而顾煊回到他身边后,这些回忆便也重新焕发出鲜活与明亮来。他含笑凝望着顾煊和他怀里的李昭,又对清河道:“你姨母是早早备好了阿昭的抓周礼,倒不知阿昭会不会像你六表哥一样,抓了刀剑,来日做大秦的将星。”
顾煊第一次出征是被骠骑大将军委任斥候,命率一千轻骑刺探敌情,不料却遇见卓力格图部右翼主力,危急之中仍镇定自若领兵与之交战,以一千兵卒斩捕敌虏过当,俘其右翼大将后与大军会师;后右部大军于疏勒(1)遇巴嘎赤那汗部主力,因敌众我寡失利,顾煊遂率八千骑兵解其围,孤军深入,生擒别乞后凯旋而归。
一战封侯。时人听闻他出生时华盖大作之事,皆以为他乃,谓以大秦将星之名。
那样的称誉已经离他远去许久了,秦军中人或不知晓他来历,或满怀踌躇怜悯,长安城中更是处处皆是不怀好意的打量,他对这种的目光厌恶至极,只想着躲避逃离。他抱住李昭,他确实是很像他的,并且这相似不会令他觉得厌恶与屈辱,他本该,本该同清河有的孩子,必然是这副样子。
他心一惊,极力从脑海中屛去那个念头:他过去与往后都不会有任何孩子,而清河的孩子也只会是她和李望的。心中正纷乱苦涩的时候,他忽的听到清河开口:“父皇既还记得表哥乃大秦将星、帝国臂助,何以表哥回京已数月了,仍不复他明威将军的官职呢?”
(1)疏勒:古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