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茉七

11、第11章 乾坤卷轴3

　　“我先……”

　　莫钟撩了衣摆，轻身一跃便立在了擂台之上。

　　对面壮汉振臂一吼，自身后旋出两柄飞刀朝莫钟击去，莫钟大骂一声，翻身避开，岂料那壮汉几步上前一个拳头便抡了过来，莫钟以剑相抵，连连后退几步。

　　“这人身手怎如此奇怪！”林夕清蹙眉道。

　　“是啊！”谢桓亦看出台上怪异，那人一招未完，便又新出一招，莫钟被压制的只能防守。

　　“你们一道上去！”胡不归道。

　　林夕清和谢桓稍有犹豫，总觉以三对一，胜之不武。

　　“你师父所设阵法该是根据不延岛妖物所出招数来定的，这人适才两拳攻出，哪里还有余力使飞刀，此时台上，莫钟应对表象虽只有一人，实际应该不止，你们上去一试便知！”

　　胡不归自然看透台上之人的套路，他对这乾坤卷轴本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可两场下来，不禁有些失望，法器威力确实要看何人运用，林浮生法力平平，所以这卷轴在他手中亦显的平平，对付这些初修道徒尚可，对胡不归而言，确实是太过浅显了。

　　林夕清和谢桓上台之后，方觉胡不归所言不虚，那人虽只有一副身躯，可攻击却由四方袭来，三人在台上几招下来，皆以防守为主。

　　“莫师兄引他正面相攻，林师姐去他后面阻他飞刀，毒物由我来防。”

　　谢桓几招下来，稍得空隙便大声说道。

　　莫钟、林夕清相视一眼，心中也大概明了这人的路数，莫钟跃至那人正面，趁谢桓与林夕清与他周旋之际，长剑凝气，朝那人刺去，飞刀旋出，林夕清单手并指凝出两道灵剑去迎那两柄飞刀，借此时机已掠身落至那人身后。

　　谢桓结出湛兮，喝道：“收！”

　　林夕清和莫钟仰首瞧了一眼空中罩下的银网，飞身避开，那壮汉挣脱不开，便被牢在湛兮结中，再细细一看，银网之中，除了有形的壮汉，还有两个无形之物，只看不出是个什么来。

　　三人刚松一口气，便见脚下四方擂台射出刺眼光芒，城中场景瞬时定格，三人跃下擂台，只见那刺眼光芒缓缓消散，擂台之上的壮汉亦没了踪影。

　　“常青师弟！”谢桓瞧着胡不归身侧，那里也没了常青的身影。

　　“城中场景定格的时候，人便没了！”胡不归道。

　　诸人无言。

　　如第一场阵法，这场阵法结束时，亦是时空扭曲，缓缓变幻，其间，莫钟道：“林师姐，你之前试炼的法阵都是什么样的？”

　　林夕清稍有犹豫，面上有些尴尬神色，但还是回道：“师父为我设的阵法极易。”

　　胡不归侧目，忆起进来之前，林浮生曾言会设中级法阵，如此看来，林夕清所经法阵，便如儿戏般了吧！

　　“那刚刚那场是要试炼咱们什么？那糙汉前后不过三招，出拳，飞刀，投毒，若是一人攻他，确实勉强，两人便足矣，林老……掌门设这么一场，也不像比武力的啊！”

　　莫钟摸了摸下巴，问道。

　　“……”

　　还不及有人开口，护着众人的结界自头顶裂开，胡不归翻结正要去修补那裂痕，便听一道凉凉的声音道：“不归……”

　　胡不归心口一滞，四肢百骸犹如雷击，是师父的声音！

　　一瞬失神，结界裂痕犹如壳裂，结外时空扭转，谢桓想翻结去补已为时晚矣，天地旋转，几人如空中飞羽被打散开。

　　胡不归稳住身形，撑结护在周身，耳边那道凉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师父！”胡不归喃喃道。

　　“喜欢师父会被送进炼妖塔么？”

　　是林夕清的声音，带着些女儿娇憨，胡不归蹙眉，怎么会有林夕清的声音？

　　“师尊有师父么？”

　　“那师尊喜欢师尊的师父么？”

　　“不能喜欢师父，师父会生气的！”

　　林夕清喜欢林浮生？

　　师尊又是谁？自己么？可林夕清唤自己叫师叔祖的！

　　胡不归心口位置一阵一阵的束紧，那里放着雕兰香鼎，雕兰香鼎里有师父，胡不归捂着心口位置，长眉微微蹙着，那声音还在耳边响着，天地尚在交错，胡不归只觉心口位置快要撕裂了般，四周清明，胡不归已疼的冷汗森森，他抬起苍白的脸庞望着周遭景象，是天玑山。

　　“师尊，你又来看炼妖塔了！”

　　炼妖塔前，着了青衣，长发高束的林夕清背着双手蹦跳着地上的石砖。

　　“是啊！”

　　胡不归立在阶下，怔怔地望着那立在炼妖塔前的男子背影，他亦着青衫，素带长发，身材颀长……

　　“我昨日遇见了一只花猫，它受了伤，好可怜的，可万溪山除了花草，师父不让养旁的东西！”

　　林夕清将炼妖塔前的石砖蹦了一个来回，方停在那男子身侧，很是失望的说。

　　“你喜欢它？”

　　“喜欢！”林夕清歪了歪头，抬着眼睛眨巴眨巴地想了一会儿，又道：“万溪山上只有我一个人，师父都很少和我说话的。”

　　“那我帮你养着，你若想它了，便来找我。”

　　“可以么？”

　　“可以！”

　　“师尊最好了，我这就去抱它过来。”

　　那男子转身，脸上覆着半张银色面具，那面具遮着眼睛只能瞧见他微微扬起的唇。

　　这是……

　　胡不归的心是乱的，他想起向戟曾说的话，他说：“那人对外总是蒙着一张脸……”

　　那是他问向戟，有没有见过宋凌子的时候，向戟说的话。

　　他是宋凌子？

　　胡不归又看向那炼妖塔前的男子，此时，他从台上走下，朝自己方向走来，胡不归竟不觉紧张起来，来人青衣朴素是麻衫质地，银具精致遮着他的脸庞，他从自己身旁经过时，似停了一下，胡不归呼吸一滞，竟有种错觉，那人知晓自己的存在，可遂即又觉得荒谬，怎么可能呢！

　　这不过是个梦！

　　“不归……”

　　师父清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胡不归猛然睁眼，似能重新呼吸了般，胸膛起伏着喘息，他躬身单手撑在膝盖，刚刚竟是梦么！

　　梦见尚是天玑弟子的师父，还有天玑师尊宋凌子？

　　胡不归下意识的摸了摸心口，那里已不疼了！

　　休息了一会儿，胡不归缓缓起身，瞧着四周，周身场景变幻不息，有山川河流，有城镇村庄，亦有认识不认识的各类面孔，这莫不是乾坤卷轴内的阵法？

　　胡不归伸手去碰了碰那虚无镜像，手掌竟能穿过去，无知无觉。胡不归略犹豫了下，便踏步径直走了过去，镜像坍塌，眼前瞬时敞亮，茫茫天地之间，林夕清，谢桓还有莫钟此时还陷在梦中。

　　谢桓紧蹙着双眉，不知梦见了什么，那表情甚是痛苦，胡不归瞧了瞧他身前浮动的无形暗流，抬掌触了触，竟也能穿过，谢桓耳鬓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咬紧的唇竟此时竟出了血，胡不归又瞧了瞧莫钟和林夕清，见他二人面色祥和，想来梦境之中并无痛苦。

　　“谢桓……”胡不归唤了几声，可谢桓只在听见自己名字时将眉头拧的更紧，没有一点清醒迹象。

　　胡不归无法便踏步穿过那无形暗流进入了谢桓的梦境。

　　应该是广源仙门，梦中的谢桓还是少年模样，那应该是他初入广源仙门时候的样子。

　　“小野种，小野种，谢承之是小野种……”

　　少年谢桓被一群广源仙门同岁弟子围在中间，那些小弟子拉着手围着谢桓边跳边说。

　　“我不是……我不是野种……”

　　少年谢桓用手掌去推他们，可他怎么推都推不开，那群小弟子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打他，打死这个小野种，广源仙门可不收小野种……”

　　然后，便是一群人将少年谢桓按倒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

　　“你就是小野种，赶紧滚下山去吧！”

　　那些人走之前，还不忘往谢桓身上啐了一口，才骂骂嚷嚷地离开了。

　　少年谢桓蜷着身子，双手抱着头，好半晌才将手从头上松了开，他的头已经破了，眼梢唇角已出了血，裸露在外的臂膀上青红一片，他撑着地面缓缓坐起身，头上的血自额头流下滴入眼中，他抬袖擦了擦，脸上霎时血红一片。

　　“我不是野种。”

　　似是告诉那些离去的少年，又似是告诉自己，谢桓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胡不归瞧着他跌跌撞撞的起身，瘸着一条腿朝那些少年离去的方向走，可刚走几步便停了，他转身望着那绝壁高崖，又瘸着腿变了方向。

　　“我不是野种！谢桓，谢承之不是野种！”

　　少年立在山巅，山下松林翠柏，奇峰异石，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少年谢桓喊出这句话后，竟跌坐在了石头上，他微微喘息着转了头看向身后的广源仙门大殿，“我一定要成为广源仙门最厉害的弟子！”

　　胡不归忆起在不归山下第一次见谢桓，那时，他让自己入广源仙门修道，自己只觉荒谬，便随口拒了，想来那个时候谢桓便觉自己是轻视了他，所以才生了恼怒吧！

　　胡不归叹气自梦境中走出，他瞧着谢桓那隐忍泛白的俊逸脸庞，自己曾也被人那样驱逐辱骂过，如果没有遇到师父，自己又会是什么样？

　　这梦魇须自己醒！

　　瞧了谢桓梦境，胡不归倒有些好奇莫钟到底陷入的是怎样的梦魇，他父亲是五宇阁掌门，自出生便是一派少主，也算的上天之骄子，他又有什么样的午夜梦回不尽如意呢！

　　“混账东西，你老子我英明一世，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蠢材儿子，广源仙门的谢桓又是头筹，你瞅瞅你，你平日都是做什么的！”

　　莫怀谷劈头盖脸的一阵辱骂，随后抄起身边的藤条便招呼了过去，莫钟跪在地上一脸的无所谓，莫怀谷见此，更是气极，挥动藤条的时候愈加的咬牙切齿。

　　“老爷，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一旁的妇人跪地阻拦哭饶，莫怀谷抬腿直踢进那妇人心口，“无知贱妇，都是你教的好儿子……”

　　“娘！”莫钟惨叫一声，起身挥开莫怀谷的藤条，莫怀谷未发觉地上妇人异况，只气红了脸，嚷道：“好小子，反了你……”

　　说着便在那藤条之上注了法力又挥了过来，岂料莫钟未躲，那藤条抽在莫钟后背，莫钟闷哼一声便朝前栽去，他的背上早已一片血肉模糊。

　　“老爷别打了！”

　　地上蜷缩一团的妇人，使劲揪着胸口衣襟，说出的话也有气无力，莫怀谷这才察觉出自己夫人异常，可他依旧立在原地，脸上怒气未消，愤愤说道：“做出这般姿态，是想求我可怜，哼，痴心妄想，老不死的，你死了，老子也心静了，省的那些人看见你就说我是上门的……”

　　“莫求，莫求，你爹不让我改名字，不就是想提醒我，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该求的么，我告诉你，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妇人此时已疼的说不出话，她望着莫钟，一双眸子尽是泪水，颤巍巍的手似是想要去碰碰莫钟，终了，却只能无力的垂下。

　　“娘……”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莫钟只觉自己的眼睛被那温度灼的生疼，灼的睁不开眼，眼前一片模糊，隐隐能瞧见母亲缓缓垂下去的那只手，他亦伸了手，刚动了身体，便觉背后似从骨头缝里都是疼的。

　　瞅着地上昏迷过去的莫钟，莫怀谷愣愣地瞧了几眼手里的藤条，霎时便松了，他匆匆跑至莫钟身边，探了探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胡不归皱眉无言，莫钟，莫安是，便是有这样一个父亲么，梦境外见他面无异色，可梦魇之中，这样的他，比起谢桓，到底谁更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