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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银制餐刀掉落在骨瓷餐具上的声音很是刺耳,同时也毫无保留地显示出了人在震惊情绪中会是如何的失态,口中五分熟的牛排突然变得难以下咽,好像被塞了满嘴的腥臭。
      艰难地硬吞下去,从牙缝间挤出想要说的话:「如果……我说我不答应呢?」   像是时间静止一般,刚刚还整齐摆着完美的餐食的桌子,因为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的用力的挥舞,顷刻间只剩狼藉。   「你的任性还要多少人替你收尾,」男人的声音一刀又一刀切开她从未愈合的伤痕,「我片仓静雄没有第二个儿子替你陪葬。」
         一把拿下腿上的餐巾站起身,手掌用力拍在桌面上,一阵发麻的痛楚从手心只戳进心脏里,她瞪大了双眼看向他,指甲在桌布上留下痕迹,僵持了不过几秒钟,她已经确信此刻的自己除了投降之外没有任何的选择。
      ——真不愧是我令人尊敬的父亲。
      「如您所愿,」她向他深深鞠了一躬,「父亲大人。」
         语毕,她转身走出了餐厅,径直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盛夏和不得不迎接的命运都来得猝不及防,年末的新一任院长选举片仓静雄迫切需要凤家的支持者,他那句年底前和凤镜夜订婚的荒诞之言让她连多忍一下都做不到了,在浴缸里放满冷水把整个人埋进去,她确实需要冷静,只是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季节,区区冷水并不能让人有什么触动。
      十五岁订婚的先例片仓南除了自己以外并不是没见过,别看已经是这个年代了,这群自诩是上层人士的人连娃娃亲都做得出来,那是不是说她有机会可以和未来未婚夫多接触几次还算是幸运的了。
         ——屁话!   结姻亲的理由无非就是让两家人变成一条船上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凤家看中片仓静雄什么她不知道,但只要是能扔的出去的筹码,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会对自己有一分一毫的不舍,而至于去求助片仓瑞希,她还不如考虑一下怎么继续和凤镜夜保持现在这种关系的平衡,不需要走的太近,大家各取所需即可。
      少女时期的动心不是她现在追求的,如果把握住这个平衡,她就能安稳到高三毕业进医大读书,曲线救国也可以算是救了。
         所以很长时间以来片仓一直不明白忍足侑士对爱情主题的作品如此热衷的理由,所有的爱都好像把心剖出来递给对方,再从对方手里接过他的心,不会有确保不会受伤的方法,毋宁说是这些疼痛就是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那么,为什么不可以一开始就把心关起来呢。
         可能是因为生气了的缘故,也有可能只是泡了冷水有些受凉的缘故,躺回床上的片仓感觉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从胸腔内直接泛上来的抽痛感,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想吐,而后又有一些想笑,她翻了个身在房间里大笑着,摸到遥控器将音响打开,用音乐声填满了耳朵,好像这阵自嘲的大笑不是在折磨自己一样。
      片仓静雄最是厌恶摇滚乐,但片仓南不是,她喜欢听架子鼓仿佛敲在自己心上的感觉,反正也没有任何任性的余地了,这一点喜好就不能由着她吗。   当然不能。
         如果不是知道父亲刚刚已经进了电梯出了公寓楼,她不会这样放肆的。
         在预告了订婚事宜之后,静雄大人去了京都分院参加学会,片仓南便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个星期没出来过,佣人拿上来的饭菜常常是只吃了一两口,又给送了出来,她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说在有些时候能够好好吃饭也是一件难事。
         因为,每一口都让她回想起那天晚上难以下咽的腥臭。
      哐哐哐三下,是敲门的声音,但不是平日里佣人阿姨敲门的声音。
      「谁……」很多天不开口说话了,沙哑的嗓音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本大爷。」迹部景吾在说话的同时打开了门。
         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的片仓扫了他一眼,而后又转过脸去,白色的睡裙把她整个人裹住,编成麻花辫的长发放在一边,不过一段时日没见,本就偏瘦的她背后的脊椎骨更是凸出了,看着宛如骨架一般。   「你很闲?」片仓开口道。   「画展,不是你说要本大爷陪你去的?」迹部在她边上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半个月之前的事情,本大爷可不知道你有这么健忘。」
      「对不起,今天没什么心情,」她笑了笑,「估计以后也没什么心情了。」
      「如果是凤镜夜那件事,」迹部语气寻常般地说着,「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不必什么?」片仓侧过身抬头看他,「迹部,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心甘情愿当商品,还要笑着被卖出去吗,又不是个玩偶,我这么努力根本就没用。」   「走,」迹部伸手拉她起身,「你给本大爷出去见见天日,你自己照镜子看一眼,现在是谁把你放弃了。」   被拖着站到镜子前,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滑下来,这个世界变得一半模糊一半清楚,而这个世界里的自己,更是丑陋不堪。
         ——我是长成这样的吗?
      ——好像个行尸走肉。
      「给你十分钟,换了衣服跟本大爷下楼。」素来手段都不温柔的迹部自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他顺手打开衣柜扯下一条连衣裙扔在床上,就甩上门出去了。   片仓南苦笑着摇摇头,这时候会不避嫌地来到这个家里对自己说出这些话的人,除了迹部景吾之外她想不出第二个人,冈田早苗理解不了她此时面对的一切,而和忍足侑士太过暧昧的朋友关系终究只会成为这段姻亲里的麻烦存在,说来说去自己好像本来就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隐形眼镜产生的异物感并没有因为习惯而减少,干涩的双眼反而更是难受起来,明明可以老老实实带着眼镜的,为什么临出门的时候还是不自觉换了呢。
      其实已经被操控惯了吧,她一瞬间更是瞧不起自己了。
      「忘说了,」刚一上车迹部正低头看着手机的时候这样说道,「忍足今天也去。」
         一句「你故意的吧」还没说出来,片仓就被迹部的「开车」给憋了回去,她皱着眉头坐在旁边,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接连下了七天的雨,今早才放晴,现在正是傍晚时候,整个天空染上了朝霞的彩色,一直蔓延到天边,仿佛要把东京全部包住一样,今日本来也是夏季最后一场花火大会,而这场画展也借了花火大会的东风,将场馆安排在了祭典摊点的旁边。
      当然,无论是片仓又或是迹部都对花火全无兴趣,前者是因为对所有转瞬即逝的东西都敬而远之,后者大概只会评价这不过是平民的玩意儿,所以如果不是集结了日本几位新时代画家的Abyss工作室在这天办了展览的话,他们是怎么都不可能去凑这个热闹的。
         更何况,片仓南打从心底拒绝一切庆典,拒绝一切会让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庆典。   很是显眼的豪车在展览场馆门口停下来,迹部原本没想着从贵宾通道走,但看眼前这正拿着票排队的队伍,又回头看了一眼状态十分不佳的片仓,犹豫了一秒钟还是拿出了手机,虽说主办方是Abyss,但承办方是迹部财团旗下的公关公司,少东家的一通电话换一条绿色通道不是什么难事,除了有些对不起那个还在艰难排队中的忍足侑士,迹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需要特别抱歉的。
      毕竟大和民族嘛,天生就是擅长排队的。   「啧,你又整特权。」片仓拖着有些无力的身子走在迹部旁边,轻哼一声说着。
         「你以为本大爷这是为了谁?」迹部以非常优雅的姿势送给她一个白眼,「把这些人情都记着,以后通通跟凤家讨回来。」
         「讨你的吧,跟我一点关系没有。」片仓快步走上前甩开他,一个人慢慢欣赏起了画。
      说实在的,忍足侑士今天压根没有出门的打算,连准备晚上要看的电影他都已经提前下载好了,结果还是被迹部景吾一同不明就里的电话给吆喝来了这里,自掏腰包买展览的票不说,还要站在没有空调的室外排队等着进场,这也就算了,谁让他一开始还期待着迹部少爷像个平民一样排队呢,可后来竟然发现这位仁兄已经带着南公主走了贵宾通道,留他一个人弱小无助又可怜地站在大门外。

      不过,有机会在假期里再见片仓南一面,忍足倒也是不拒绝的,而且她已经连续好几日都没回过自己消息了,说担心还不至于,可要说她什么事都没有那肯定不可能。

      进到馆内和他们两位VIP汇合是将近四十分钟以后的事情,天气还带着些雨后的湿热闷热,忍足的额角布满了汗珠,看着有些许的狼狈。片仓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把口袋里的手帕甩给他。

      然而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却拿过手帕弯下腰把脸凑了过来,并厚脸皮地说了一句:「劳烦南公主了。」

      「只是排了个队怎么连脸都丢了?」一旁的迹部抢过手帕狠狠按了一下忍足的额头,接着小声在他耳边说,「有人在监视我们,留心点。」

      把手帕攥在手里,忍足直起身,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至少现在不是解决好奇心的好时候,他依着迹部的眼神看过去,两个气质稍有些违和的路人,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片仓大概没有注意到的样子,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画,歪着头正在认真思索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好看。

      只是这一秒的片仓在脑海里正在想的是她一定要找出全场价最高的那幅画,然后狠狠敲迹部的竹杠,谁让有钱不花非人也。

      可以说是迹部景吾太谨慎,但他相信这个时候的片仓南承担不起任何怀疑,片仓静雄这个人如何偏执,迹部心知肚明,就算凤家没有意见,他也可以找出任何理由干脆将女儿关起来,一直到他自己达到目的。

      他做的出来,对此迹部毫不怀疑。

      但迹部没想过凤家竟真的这么快就开始查她的底细了,片仓南有什么朋友,有哪些亲近的人,仿佛真要把她关进金丝笼一样。

      「您好,」片仓抬手向工作人员招了招手,「请问这幅画现在有意向出售吗?」

      带着工作牌的职员稍微有些紧张地站在他们三个人面前,想必是上面一早通知下来,要仔细留意迹部少爷了吧,他带着僵硬的微笑做出引路的动作:「请片仓小姐随我去休息室详谈,如果其余还有看中的画也可以一起。」

      终于能顺利地离开两个人的监视了,忍足和迹部稍微松了一口气,等着工作人员拿合同来的时候,片仓坐在沙发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红茶,冷笑了一声对他们两个说道:「这么小心翼翼的真不太像你们,还以为我没看见啊。」

      「我感觉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忍足觉得眼前两个人的表情都和平时不太一样,「演出结束了至少得告诉我剧本是谁的吧。」

      「说之前,」片仓把合同推到迹部跟前,「先送我两幅画吧。」她看向他,绽开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片仓南式的动人微笑。

      「别这么笑本大爷就买给你,」迹部瞥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不愧是你,眼光还是这么毒。」潇洒地签完字,他偏头又对上忍足期待的眼神,「显然,是她来讲。」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要订婚了。」片仓故作坦然。

      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但忍足还是依着最后一点迟疑问出口:「和谁?」

      「还能有谁?」片仓又笑了笑,「侑士你是蠢货吗?」

      亲口从她这里听到这件事比从任何人那里都要让忍足慌乱,他不是没有过天真的期望,比如说他们能像以往一样玩玩闹闹一直到高中到大学到工作,他更是想过要是片仓南真的向她的父亲揭竿起义了会是什么样,可是无论什么样的想法,他都只把自己扔到旁观者的角落,然后再借口说是不要给她添麻烦。应该很幼稚很冲动的十五岁,是片仓教会了他如何去忍耐。

      不要提喜欢,不要提钟情,是片仓制定的游戏规则,她对他人如此,对自己也不外如是。

      「本大爷出去透个气,一会儿回来。」迹部再这短暂的沉默中站起身,从休息室的另一个门走出去,留下他们两个继续僵持着。

      「那个凤镜夜,」忍足悄悄将拳头握紧,「人……怎么样?」

      「见过几次面,要问我他怎么样,」片仓抬手梳了梳前额发,「就长得可以。」

      「没和你开玩笑,」忍足看着她,「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后悔?」她的声音逐渐带上一些哭腔,「我没有第二个弟弟等着我去后悔。」

      「那是两码事……」忍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不是,对于我来说从来就没有两码事。」片仓打断他。

      「如果只是需要价值,」忍足想来是真的忍不住了,「我可以和你订婚,一切都不会变,你可以做任何你要做的事。」

      「你最好当自己没说过这些话,」片仓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站起来,「不要做让我恨你的事,这不是解决办法。」

      「但是你不喜欢他!」高了八度的嗓音满是年少人的执拗。

      「可我也不喜欢你!」片仓转过身来冲着他大喊了一句,隐形眼镜在眼里硌的生疼,难受得好像下一秒就该流泪了一样。

      她没那么容易哭,忍足侑士太了解她了,此刻不自觉眨着眼睛的片仓南,只是因为隐形眼镜错位而已,所以他也像忽略她红肿的眼睛一样想要极力忽略她刚刚的话,他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摘了吧,一会儿反正坐迹部的车。」他拿出口袋里随身的眼药水递过来,「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兔子。」

      「不用了。」片仓推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不知道真接电话还是假接电话似的向门外走。

      砰——

      窗外炸开了彩色的花火,忍足回身伏在窗台上,点点星火间他只看到了自己是怎么被击碎的,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只能空手而归。

      后来有人说忍足侑士变了,又有人说忍足侑士没有变。

      问他自己的话,他可能只会回答一句:「我只是变成了应该被期待的样子。」

      那什么是期待的样子?

      迷恋长腿的平光镜先生算不算?

      而如果还要问天一句为什么的话,这个带着无框眼镜的少年还是只会回答一句:「因为这个夏天过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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