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糖与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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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转眸和被吓得蹲在地上抱头的小薛洋同时看过去，一把拂尘正死死缠住了常慈安手中欲落下的鞭子！
顺着拂尘望过来，执着他的，竟也是一个小孩子的手！
那小孩子看起来也只不过比薛洋大上个两三岁，他虽然也是个小孩子，却臂力惊人，拉住拂尘，缠得常慈安手中的鞭子一动也不能动！
他白衣胜雪，剑眉星目，一身气质超凡脱俗，竟似个仙家童子落入凡尘，开口也是正义凌然：“这位施主，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岂非可笑？”
小，小师叔？！魏无羡惊了，不可能啊！这个时候小师叔应该还在师祖抱山散人处修习、并未出山才对。
看来，这梦境还不一般。
“哪里来的小道士，在此多管闲事？走开！”常慈安大声喝道。被大汉打后本就心中不爽，而后又一招被一个小孩子制住，在街头丢人现眼，他此时更是怒火中烧。
晓星尘坦然道：“路遇不平之事，自然该管，若是这世间人人只求自保，那当自己遇到困难之时，又有何人会出手相助？”
三两句话便礼貌地把恶人说得哑口无言，还妥妥的是他小师叔的正派作风，魏无羡记得，薛洋说过，他最讨厌晓星尘这副大义凌然的嘴脸了。可这梦境若是薛洋残留的执念缔造而成的，不恰恰正说明他渴望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有这么一个“正义凌然的嘴脸”出现吗？
讨厌、厌恶，却刚好证明了自己想要而得不到，是不是很好笑？
常慈安刚欲发作，却感觉手里一轻，竟是手里的鞭子被晓星尘的浮尘卷了回去。
好俊的功夫！出手干净利落，魏无羡不由得暗自赞叹。
“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晓星尘收回浮尘，夹在臂弯处，双手恭恭敬敬地将赶牛鞭递到车夫手中。身姿动作无不端方优雅，好一个清风明月般的小人儿。
小薛洋半跪在地上都看呆了。
一招之内被抢了手里的鞭子，常慈安知是遇到了不好惹的主，冷哼了一声催着车夫离开了。
晓星尘见此，扶起了小薛洋，检查过他的身体无碍后，也欲转身离开。
谁知，小薛洋却屁颠屁颠地追了上来，脏兮兮的小手拉住晓星尘雪白的衣袖。
晓星尘回眸，看见了自己纯白的衣裳被染上了污渍也未恼，轻声问道：“何事？”
薛洋擦了把脸，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形容捯饬的干净些，对着晓星尘粲然一笑：“好看的白衣道长哥哥，谢谢你！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带阿洋去买一些甜甜的糕点吃啊？”说到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戳着手指道：“阿洋真的好想吃啊！只是自己又买不起，阿爹阿娘又早早抛下了阿洋去了... ...”
说谎！魏无羡心道，这时候薛洋的父母分明还健在，只是他家里穷，吃不起罢了。
“好。”说罢，晓星尘牵起了薛洋的手，带着他往糕点铺子的方向去了。
魏无羡看了直皱眉头，刚才薛洋还像一个小傻子一样被欺负得差点跑断了腿，现在居然已经学会了装可怜博同情，果然，从小看老，一个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
吃到了糕点的薛洋，如同一只餍足的小兽，舔了舔手指，笑得满面桃花盛开的样子，“哥哥，你人真好！”
晓星尘自小在山上长大，平日哪有什么小伙伴和他玩耍，冷不防被年纪相仿的孩子夸奖，自然很是开心，低头浅笑：“没什么。”
薛洋却认真无比地说道：“我说有就有，哥哥你人长得好看、功夫又好、心地还善良、还会给阿洋买甜甜的吃，在阿洋眼里，哥哥你是这世界上最最最好的人！就像天仙下凡一样！”
“噗呲！”晓星尘笑了，笑得无比的开怀，魏无羡从来没想过如同清风明月一样晓星尘道长也有笑得这么烂漫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在义城是与阿箐共情所见，晓星尘说：“你一开口，我就想笑。我一笑，剑就拿不稳了。”这二人，当真是孽缘吧。
他正想着，却见那边薛洋竟然央着晓星尘带着他一同离开，去游历四方，“哥哥，你就带上阿洋吧！求求你了！你今天救了阿洋，阿洋得报答你啊！等阿洋挣了钱，就给哥哥开一个糖饼铺子，让哥哥随便吃！还，还有，阿洋想学武功、学仙法，等学成了，阿洋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我还要做比哥哥还要厉害的大侠，这样，阿洋就可以保护哥哥了！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嘛？”
见晓星尘迟疑，薛洋不知又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逗得晓星尘捧腹大笑。
薛洋就是在晓星尘眼盲时，如此这般和他相处的吗？
耳边仿佛又想起了宋岚的那句话：“你欺他眼盲，骗得他好苦！”
梦外字字泣血，梦里欢笑如初。人的美梦，能欺骗的、能成全的，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罢了。
一个晃神间，魏无羡面前的景象出现了全然不同的新变化。
此时的薛洋看起来已有十七八的模样，身上仍旧穿着一件看起来不大起眼的黑布衫，他嘴里叼着根稻草，手里拎着两只肥硕的母鸡，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半点也没个正经修士仪态。
魏无羡心道：看来小师叔还是没有带薛洋一起离开呀。
不料这梦境仿佛能听见他想什么似的，他随着薛洋的步子来到一间甜点铺子，赫然发现，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竟是晓星尘！
见薛洋闲闲地从外面走进来，晓星尘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冲他微微一笑道：“你回来了！”
他这一笑，当真如清风细拂柳，明月初照人，吹得开三月的桃花，化得了二月的冰河。
薛洋抓着肥鸡往厨房的笼子里一丢，然后跑到晓星尘跟前，伸过脑袋，话语间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外边的日头好大呀，擦汗！”
晓星尘当真听他的话，拎着衣袖要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可还没等碰到薛洋，后者又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糟了！忘记买葱了！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罢，人一溜烟地就跑没了影。留下晓星尘怔怔地站在原地，无奈地一笑，话并未来得及出口：“其实，你走后我又翻了翻，家里还有一棵葱的。”
没多久，就见薛洋汗涔涔地又跑了回来，正好撞见一个大妈在跟晓星尘讨价还价：“你家这糖果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要我说，你便宜点买，十文钱卖我一斤好啦！”
晓星尘不善与市井乡民斤斤计较这些钱财上的事，只道：“我是替朋友看铺子的，这... ...”
“呸！谁说这家的糖不甜？你倒是上这条街上找出来家更甜的来，再来讲价！”薛洋打断了大妈欲出口的话。
“嘿，你这小伙子不要多管闲事！”
“不好意思，我呢，就是他朋友，管的还真不是闲事！”薛洋一歪头，痞痞地道：“小店今儿个打烊，不卖了！慢走，不送了您呐！”
大妈心中不满，可瞧了一眼薛洋腰间嗡嗡作响的佩剑，还是哼哼唧唧地走了。
“不可胡闹！”
“我哪儿有？来来来，我们今天炖老母鸡~可肥了呢！”薛洋欢快地拽着晓星尘的衣袖进了厨房。
听他们的对话，魏无羡才知道，当年晓星尘虽然没答应带他游历四方，却出钱帮薛洋开了间小小的糖果屋子，还答应他每隔三个月的十五定会来看他，教他防身术法。这日子一长，小糖果屋变成了大甜点铺，薛洋的根骨也是奇佳，身手竟好到真可以同晓星尘这种顶级高手一同夜猎。而晓星尘游历山河、除魔卫道的行程，也总能被薛洋想尽各种法子一耽搁再耽搁在原地，搞得他这间铺子所在的小镇连半只邪祟都没有。
“等吃完了鸡汤，我们今晚去隔壁镇子看看吧，听说闹兔妖，地里的胡萝卜都被啃没了，乡亲们可发愁了呢！”薛洋道。
“好。”晓星尘道。
“没准，这次的妖怪很棘手。你不如...再多留几天？”
“嗯。”
... ...
人声渐不可闻，薛洋执念造出的梦境就此作散。
多好，我可以把你永远留下了。
“没了？”
“嗯，没了。”
蓝忘机听完魏无羡讲述完薛洋的执念留下的梦境后，便默不作声。脸上也无甚特殊的表情，起码，从外表上看，和平时无异。但魏无羡知道，他定是同自己一般，是有些许唏嘘的。世事总无常，人生当浮白。
魏无羡饮了一口酒，对身旁的蓝忘机道：“蓝湛，谢... ...不是，我是想说，能被你找见真好。”他本想说谢谢，可一见蓝忘机那淡淡的眸光望过来，谢字便给咽了回去，他说过，他们之间，不必讲谢谢的。
面对魏无羡突如其来的煽情，蓝忘机只是抿唇一笑，那三十三条戒鞭之伤，那十三载的问灵之路，于现在有魏婴在身旁的他而言，皆是清淡可抛的过往。
而魏无羡却显然不想跳过之前的话题，拉过蓝忘机的一条手臂凑近身子，“我魏婴一生，被万人唾骂，被正道不齿，被世家不容，也只有你蓝湛看得起我，对我不离不弃，只可惜，当时我傻得像块木头，不明白你的心意。呵。”
他说罢笑笑，自罚一杯。“后我借莫玄羽之身再世为人，被众人嘲笑疯子、傻子，被金家视作家门笑柄，被江澄追着喊打喊杀，还是你，不顾一切，带我回云深不知处。蓝二哥哥，若不是你，在世人欺我辱我之时挺身而出，也许，我会成为第二个薛洋也不一定。”
“你不会。”三个字，蓝忘机却说得无比肯定。我知你心性为人，你就是一个宁肯被天下人负，也不会抛弃心中正道去欺天下人的... ...傻子。一个会说出“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我偏要一条路走到黑”的傻子。
“你就这么肯定？”魏无羡手执陈情挑起蓝忘机的下巴，故意调侃道。
蓝忘机敛眸，不去直视那带着三分醉意、三分笑意的眼睛，轻道：“魏婴！”他搭在腿上握成拳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在呢，我在！”对蓝忘机心潮涌动毫不知情的魏无羡恬不知耻地举起胳膊，又凑近一步，而后果可想而知，他被蓝湛起身死死地侧压在了身后的墙板之上... ...
一时之间，春色无边。
也许，他们曾为薛洋的执念有过一丝感慨，但他们也始终清楚地知道人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可更改，亦不能回头。
不管怎样，他已经同他在一起了不是吗？无论此后的路是艰难险阻，还是悠然坦途，陪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是彼此了。
还好，这一世，他们再没有错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糖与梦（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