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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杀人鬼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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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我叫酒井美树,十七岁,高中生。
世界上没有人生这回事,只有这一点我是清楚的。
这样的感慨从一个女高中生口中或许有些故作老成,可我真心那么认为。在我看来,哪怕是路边的石头或是天上的云彩也远比那种名为“人生”的不明物来的要真实。
诚然,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口口声声说要体验生活,要不负人生。他们或许也做到了。但对我来说那永远不可能。或许,我生来的理想,就是在寂寞中一个人孤单死去.
倒不是基于怕死那么无聊的理由,不如说,我是抱着“在那样的落幕前万一有有趣的东西出现”这种简单却又渺茫的期望才活到今天。
正当以为那样的“东西”永远不会出现时,我在1996年冬天遇见了“她”——连续杀害二十人的无差别杀人魔。
她在与月光下的步伐如同舞步。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与那光与影融合得天(衣无缝,就仿佛这片天地正是为了她杀人才存在于今。她顺着阴影向我走来。
“来吧,杀了我。”十七年以来,我的内心从未如此激动过。那时,我稍稍理解了人们口中的幸福是一种什么概念。
我想象着她用剃刀割开我的喉咙,鲜血从我动脉喷涌而出——你见过宰羊吗?我想应该相差不大吧——直到我的身体冷却、腐败。这将是我人生真正的幸运,也是唯一的幸运。
可她让我失望了,没有赐予我幸福。
她只是潜入黑夜中,消失在更深的阴影里。
我跪在地上,尚未从刚才莫大的喜悦中缓过神来。雪花挂在头发上。好冷。
我还想再见到她。
那是1996年的冬天。
Ⅱ
我叫佐藤太郎,三十六岁,刑警。
这座城市其实是两个城市。
听起来自相矛盾吗?或许吧。但对我来说,对一个警察来说,这是再准确不过的道理。
我见过少男少女走在街头畅谈人生和未来,或者走路谈笑。也见过借贷人被连捅八刀倒在巷子里。收尸时脸上站满了苍蝇。有时,这两条街只是一墙之隔,也真是讽刺。我本人对此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可要说“讽刺”,恐怕最大的讽刺就是那个了。那个杀人鬼。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杀了三个人了。所有的现场布置都毫无疑问的指向同一个人——冷酷、果断却又充满美学和仪式感。那时我走进一条小巷,跟踪一个毒贩。
那些家伙,你知道的,狡兔三窟。哪怕侥幸逮住一个,也只会断了上家的线索。这不是我们的无能。即便我们动手抓了那些幕后老板,也只会因为没有证据关他二十四小时就放出来。更不用说警队里那些潜在的卧底了。有时我真的不明白我们的法律为什么要保护这样的人渣。抱歉,扯远了。
总的来说,那天有些奇怪,毒贩没有走往日的老路,换了一条更偏僻的走。我以为是他们挪窝了,所以就跟上去,希望搜集点情报。过程中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过的高中女生被那家伙甩在后面。可正当我迎头追上,拐进一条狭窄的道路时,我看见了案发现场。
一摊鲜红色的东西倒在地上,有的,还被涂在了墙上。其中有液体、也有固体,在这寒冬中向外透着热气。
是人体啊。
抱歉,应该说,是曾经是人体的东西吧。
顺着这条巷子,目光扫见了零星血肉从案发现场一路拖到巷子深处,留下细细的血痕。
在血痕的尽头,我看见一双冰冷的蓝瞳。仿佛这是这奇异的暖色调中唯一的冷色。她伫立在那儿,冷漠地凝视我。
“是你杀的人吗?”
“……”
“不管怎么样,杀人鬼……”我上扬嘴角。
在那堆深红色东西中,若不是我认出其中的一样东西,恐怕也不会认为是人体。
那是一条纹着章鱼形状纹身的胳膊。
“谢谢你。我可以给你争取十分钟的逃跑时间。”我一字一顿地说。
……
三年前,我协助我的前辈逮捕了新都市□□组织七合组的高层,罪名是贩卖毒品。我们本以为立下大功一件,却没想到法庭因证据不足将这些罪犯无罪释放。
走出法院时,他们的老大面带微笑对前辈说:“看看你们这些公务员给我添了多大麻烦。”
一个月后,前辈和家人外出旅行时遇上车祸。一家五口命丧当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干的。
于是,我这辈子都记得那个男人的微笑和右臂上的章鱼纹身。
……
她临走前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消失在夜色中。
我也转过身,看了一眼手表。
干得好,杀人鬼,干得好。
不过,要是由我亲自动手该多好……
十分钟后,我报了警。
那是1996年的冬天。
Ⅲ
我叫东川守,十七岁,高中生。
我最近总在做一个梦。
相同的内容,地点是熟悉的学校,人物是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女。呃,不,不是那种青春期会做的梦。怎么说呢,是比以前做过的都更真实的梦。
在梦中,她留着过时的发型,说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流行语,穿着早就停产的老式校服。很奇怪吧,我也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女鬼——不是经常有死人托梦这种说法吗?但我觉得多半不是。她说,或许她也在做梦。
嗯,我们可以交流。
那个。
医生,你有在听吗?
这是2016年的夏天,夏蝉同往年一样地鸣叫。
……
最近班上总是在传杀人鬼的消息。嘿,都市传说真是无聊。还是睡觉有意思,睡吧睡吧,就这么睡到世界毁灭也好…
我叫伊东铃,十七岁,高中生。
“我等你好久了,天都快亮了。”他嘟起嘴,似乎在表达不满。
“啊?我这边可是大白天啊。”我漫不经心地说,又用手摸了摸长椅旁的芳草。
“哪有人大白天睡觉的?!”他更不满了。
“我啊。”
“真的服了你…”他用手扶了扶额,“我说,你真的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你才是臆想出来的!”我学着他的样子嘟起嘴,“本小姐可是货真价实地活在1996年的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抬头仰视紫色的天空。
“二十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我也学他仰视天空。
“手机变得特别大,电脑……好吧,你知道什么是电脑吧?好了,不许敲我的头。我知道你知道了。”
“那新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新都?哦,你说的是白泽市吧。抱歉,十年前就改名了。现在这座城市叫白泽市。我想想……现在的白泽市有九十年代五倍那么大吧。”
“我真想看看呢。”
“能看到的,过二十年就好了。”他轻松地笑了。
我也笑了。
“未来,我可比你大二十岁呢。”
“那又怎么样?”呆子。
“嗯,没什么……”那句“我不介意姐弟恋”还是没能说出口。
“对了,有件事可以帮我查查吗?”
“嗯?”
“关于杀人鬼的事……”
那是1996年的冬天,在蝉鸣的幻觉中我第22次在梦中见到东川守。
Ⅳ
我叫白泽瑶云,十七岁,高中生。
夕阳的斜坡下,我躺在那里。只能看见天上流动的云被染成了火的颜色。嗯,也是血的颜色。
人在濒死时都会这么冷静吗?
我有点想知道。可惜没机会确认了。
四肢已经被利落地斩断,腹部则被剜出一个大洞。应该是处于某种恶趣味才避开了“一下子就死掉”的要害。我想,我快死了吧。
起先还会感觉到痛,现在则除了麻木就只剩寒冷——循序渐进的、伴随着无限扩大的麻木一道的寒冷。
杀掉我的,是杀人鬼吗?
哦,果然啊。
不,要说恨意我是半点没有的。你不相信吗?我只是担心这幅样子去见父母的话,他们可能也认不出我来吧。
一定要说有某种强烈的情感呢,我想应该是悔恨吧。大概就是那种“要是我没有走上这条路,就不会碰上这种事情了”的自怨自艾吧。可这样说就像是自己有能力决定自己的未来一样。
那一定是不可能的。
什么?你说一切会恢复过来——就像以前一样?开什么玩笑…对啊,你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临死前在脑海里幻想出来的。一定是这样。所以,你是代表我内心真正的想法的潜意识吗?居然长成布偶的样子。真丑。
原来我还想活着吗?
呵,我果然是那种一本正经说着“死没什么好怕的”,却又在心底畏惧死亡的人。
那个少年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伪善的人。那他拒绝我,恐怕额是合情合理的了。嗯,果然我还想见他。
可是没机会了。
你说,我睡一觉是不是就可以发现自己到天堂了?可天上的夕阳好亮啊……
可,为什么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真是的,好困啊。
那些朋友、那些在世的亲人和那个少年,你们再也见不到了。你们不会伤心的,对吧?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好困…
什么?
闹死人了,好,“米迦勒”对吧,我答应你,让你复活我,OK?
现在让我好好睡一觉吧,我的管家会找到我的尸体的吧…
那是1996年的冬天。
Ⅴ
我叫如月游鸟,十七岁,高中生,也是侦探(见习)。
“瑶云失踪三天了。”我对花花说,“她不会是遇到杀人鬼了吧?”
“怎么会…只不过是三天没来学校而已。”花花轻描淡写地说。教室里一片喧哗,她的声音却格外清晰,“杀人鬼什么的,只是都市传说吧……就像九楼楼梯到了午夜十二点会变成十三层那种无稽之谈吧。”
我扶了扶眼镜,“不,五十年前的教学楼酒楼的楼梯确实有十三层。但后来在改建的时候——再说,别忘了‘律法之手’都市传说。”
“好了好了,有时我真是受不了你……”花花用无可奈何的口吻说,“总之,我想瑶云一个是去哪里玩了——家长和学校也没有报警不是——不过也确实奇怪,她堂堂白泽家大小姐,不像是会到处鬼混的人…”
她微微皱起眉。
前座的小铃一如既往地在睡觉,“梦君”这个外号实在是贴切;她旁边的男生倒是在一本正经地复习功课,好像是叫优来着?是个很“干净”的男生。优的左斜座也是个男生,叫……算了,记不清了。好像是个很恶心的人,在班上风评不好。
我叹了口气。
要记的东西太多了。
……
一个星期前的傍晚,我站在铁塔上,手里无线电传来滋滋的杂音。下一刻,它传出人的声音:“游鸟,这里是F区,目标丢失。Over。”
“继续搜索,over.”我放下无线电,从远处来的风漫无目的地在高处挂着,连同铺天盖地的大雨在我的耳边制造噪音。手边的望远镜已经没有用处了。
我的目的是找到义警“律法之手”。
“不需要同伴也敢面对我吗?”他的身形看起来好模糊,就像志怪故事里的鬼魂。我猜,是暴雨遮蔽了我的视线。
“当然,我可是侦探。”
……
“要不,我们一起去找找她?”身后传来第三者的声音。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娇小的少女,“万一她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了……”
是美树啊……
“调查吗……”我喃喃道,“瑶云应该不会介意吧。那个大小姐还真是麻烦,花花,你觉得呢?”
话音未落,我已经看到她闪耀着期待的双眼了。
……
在我自以为是的说出这种自以为很帅的台词的两小时前,花花的眼中就向到处翻找雨衣的我露出了同样的期待。
“游鸟可不能抛下我自己去调查吧。”
花花将夜行衣从客厅的暗格里取出。
于是,我叹了口气,从橱柜里翻出另一件雨衣。
“老哥有别的事情出去,现在就只能靠我们了。花花,你一定要听我指挥。”
“那,我该做什么呢?”
……
“让你哥哥来帮你吧!就像上次那样。”她接着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不行,绝对不行。”
“可他不是专业的吗?我们都知道的‘新都之狼’啊!”
一听到这个词,我的脑袋就开始嗡嗡作响了。那个借侦探之名到处勾搭良家妇女的混蛋老哥…
“总之,不行。不能找他。”我彻底否决了这个提议。
……
望着渐渐聚拢的乌云,六个小时前的我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我会冒着倾盆大雨出去调查。
“游鸟,你当不了侦探。放弃吧。”阴影中的人这么说。
“我不会放弃的。”我不肯放下手中的剪报集。
“那,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那绝对是恶魔在引诱善人作恶前的语气。
就这样,我和我哥打了一个赌。他告诉我那晚有个关于“律法之手”的情报,然后让我将这个义警的真实身份查出来。如果我做到了,他就承认我侦探的身份(见习)。
于是我二话没说答应下来。
于是发生了前面的事。
……
“所以…所以我们什么也不干吗?”
“所以我们自己干啊,笨蛋。”
“美树,你觉得呢?”
“我、我也要来,毕竟…毕竟瑶云是大家的朋友吧!”
我有些狐疑,却没有往下想。因为没有动机。没有动机,就没有有意撒谎的理由。进一步来说,就没有必要去判断话语的真实性。
“那个,可以算我一个吗?”前排的小铃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脸上还带着奇怪的微笑。
“可以是可以,不过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嗯…我想和你们一起到街上看看,收集一些关于杀人鬼的情报。”
为什么?有点奇怪。
不过算了,多一个人应该更轻松些吧。说起来,杀人鬼究竟是什么呢?不,说起来,杀人鬼真的存在吗,才是问出这个问题的前提。
为什么“律法之手”还没有出手呢……
……
“你在各个街区的搜索只是障眼法,就算不去做,你也知道我会在这里出现,没错吧。”他带着镜子样式的面具。可惜被雨打湿了,我只能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水滴。
“没错。我得把那些碍事的人引得远远的。”
“可那样,我就不一定会出现了。”
“不,你一定会来这里。即便七合会和那些外国人的交易不进行下去。因为,这里是新都的制高点。而且,我猜你猜到我会在这里出现了。”
“呵。”他笑了,我听出了赞赏,也听出了嘲笑,“可是,你那位剑侠朋友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有把握打倒我吗?”
“我说过了,我是个侦探。我没有必要打倒你。”
“怎么,你想说服我吗?”他又笑了,这次我只听出了嘲讽。
“大叔,你是个警察,可能还是刑警,没错吧。”
他抽出铁棍向我袭来,从他的跑步姿势,我甚至可以推断出右腿受过枪伤。
随后,我只看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随后我失去了意识。
那是1996年的冬天。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我哥。“我认可你了,女高中生侦探,括弧,见习。”
而“律法之手”已经没了踪影。
Ⅵ
我叫灰,三十岁,表面上是雇佣兵,真实身份是“国际对古神特殊部队队员”
哐当。
哐当。
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的金属的碰撞。
除此之外,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听到的下一声必然是刺穿对方肉(体的响声。”师傅是这么说的。我也这么认为。可“下一声”遥遥无期。
哐当。
哐当。
没有止息的金属碰撞,像是一场乏味的独奏。对方却也没半点终止演出的意思。
哐当。
我手中的武(士刀不住地呻(吟,仿佛在抗议这种没有进展的战斗。
哐当。
这是一场奇怪的战斗,武(士刀对蝴(蝶刀。照理说这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可眼前的战局颠覆了我的认知。
尽管游刃有余,对方也没有露出半点胜算。
“永远不能战胜任何人的人”吗?是这个意思吗?手臂开始发酸,我咬了咬牙。
哐当。
他的招式并非一味地在防御,若是那样反而好办。(一味防御就迟早露出破绽)倒不如说,他的进攻统统只是为了更好的防守。这就好比在玩井字棋的时候,你是绝对无法战胜一开始就是追求平局的对手的。
为什么会有不以赢为目的的武者?
我猜不透这个男人。
哐当。
他收到了。
咚。当——
是刀柄折断,刀刃落地发出的闷响。“我输了。”我垂下头,露出失败者的不甘。
“不,是在下输了。”他淡淡地说,“在下先收的刀。”
“可……”
他摇了摇头,“就是这样。很好,在下认可阁下了。”见状,我便不再争辩,“那委托是?”
“家主要阁下杀一个人。”
“白泽家族杀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且听在下说完…这个人不好对付,至少在下没有十成把握杀掉他”
“老兄,开玩笑吧。”
“在下只是个管家,”一边说着,她已经在一旁的餐桌上泡好了两杯红茶,“而阁下和阁下的同伴是专业的杀手。”
“我能问其中的缘由吗?”
他端起其中一杯,嗅了嗅。摇了摇头,将食指摆在嘴唇上,“抱歉,家主吩咐过。”
“我明白了。”干这一行的规矩就是少问多做事。
两杯红茶在房间里冒着热气。
“对了,你为什么要认输?”
“赢一百次和败一百次对在下而言有区别吗?”他轻轻地吹凉嘴边的茶。
我不太明白这话。
但又隐约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么,那个人是谁?”
他泯了一口茶。
“杀人鬼。”
Ⅶ
“傍晚的新都就像一只从蛰伏状态渐渐苏醒的野兽。当它想你张开血盆大口时,你才能意识到白天看到的马偕人畜无害的花纹统统只是伪装。
“有人在这只野兽苏醒前逃开;有人仍在驻足;有人径直向它走去,没有再从黑暗中回来。即使回来,那样的人远不能再称之为人了。能与野兽抗衡的,必然也是野兽一类的东西,有时甚至比野兽还要糟糕。”
这是老哥曾教训我的话。他还说:“游鸟啊,你可不要贸然走向它。”真是啰嗦。抱歉了,老哥,新都的狼可不止你一匹。
花花看了眼我,露出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游鸟,放轻松点,就和平时在街上散步一样。”
借着街边窗橱的玻璃,我看见我拧成一团的眉毛。
真是的。
“对了,小铃,你是为什么要查杀人鬼呢?”我果然还是放心不下。美树的理由是无懈可击的,可小铃只是用一个未确认的命题更换了另一个。
是由瑕疵值得怀疑,还是完美无缺呢?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别人的委托……”更奇怪了。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是个男孩子,他说他对都市传说很感兴趣,所以,我想抱着‘接近他的爱好,就可以接近他’这种想法试着调查一下。”
“是男朋友吗?”一听到恋爱这种话题,花花的双眼立刻闪亮起来。
“不,”小铃仰头看着天空,“没到那一步。而且对方应该没有恋爱的想法……”
说着说着,她的脸颊红了。
所以说,“普通女生”就这种生物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啊……我不禁感慨。
接着,花花开始大谈她所谓的恋爱经验,就好像前辈在教导新入职场的社员。真是受不了这个女人……
我在一旁陷入沉思。
时间是三天前,人物是白泽家的大小姐瑶云。最后一次目击是在放学时。到九点钟时,瑶云也没有回家,至此失去联系。所以,遇害事件是在放学后吗?不对,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发现尸体,恐怕还不能妄下定论。
老哥,如果是你,会怎么看呢?
“动机。”他会说,“你得先看看杀人的动机。”
假定瑶云已经死亡,而且并非意外,那么,谁会想杀她?失败的追求者?家族总不想让她继承家产的人?有没有可能是碰到强盗了呢?
不行,这么推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游鸟,光靠想可不行哦。我们是侦探,不是小说家。”脑海中有出现了老哥那张欠抽的笑脸。
麻烦死了。
“当你给了对方足够多的暗示之后,如果对方仍没有反应,就说明你要转换战术了。”花花正滔滔不绝地传授着知识。一旁的小铃和美树在频频点头,不时还发出“哦~”这样的语气词。
“恋爱授课就到此为止吧,我们要干正事了。”我掰了一下手指。
听见响声的花花立刻闭上了嘴,身体还不住地战栗。估计是让这个蠢女人想起了某段被我的恶作剧折腾的黑暗的过去。我不禁想发出魔王般的狞笑。
十分钟后。
这里就是瑶云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一片荒凉的坡地,原本打算再次修建商品房却因资金链终端而荒废的土地。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人走吗?”小铃环顾四周,手中手电筒的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好长。就像鬼魅一般。若真是那样反而更好。
“事实上,这里离白泽家的领地只有半公里不到,步行的话只要十来分钟就到家。而这里,是她回家路上唯一掩人耳目的地方。”我瞧着这片长满杂草的坡地,心里不知怎的涌出一种宁静。
“就是在这里杀人鬼杀了瑶云姐姐?”美树用颤抖的声音轻轻说,看得出她在害怕。
“不,瑶云的生死情况目前还停留在‘不明’这个阶段。”我咬了咬嘴唇,“换句话说,连凶手存不存在都还是个问题。”
“不,游鸟,我想瑶云已经死了。”花花冷静地回话。顺着她手电筒指的方向,我们看见了一摊深红色的东西。
粘稠的。
深红得发黑。
隐约还能嗅到腥味。
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血。说得准确些,是流出量足以致人死亡的血液。
我听见小铃失声尖叫起来,然后是美树。
不是因为血。
是更直观的、更代表人类的东西。
顺着手电发出的光,我看见了数不胜数的蝇蛆。
被它们包裹的,是一双人类的手臂和腿。
我心中的那片宁静瞬地被打破——但不是因为残肢和血液。突然,草丛晃动了一下。
在那个晃动的方向,有一道人影在往我们所在位置的反方向狂奔。
我看了眼花花。只见她点点头,用极快的速度钻进草丛,消失在黑暗中。
于是,我又转身面对美树和小铃。一个神情恍惚,眼角挂着泪珠;一个低头不语,仿佛这样就可以但那些东西不存在。
“人第一次进入案发现场都会这样。让你们看到尸体,我很抱歉。但现在我要让你们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们看向我。
“去报警。”
然后,我拨打了老哥的电话。提示音说电话占线。今晚,果然只能靠我自己了吗?
Ⅷ
“阁下是游空吗?”
“哈?哦,是光彦啊。和我就不要用这种奇怪的语气说话了。怎么,有事啊?”
“在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快说,我这边有点忙。”
“这件事,你插手了多少?”
“哦?我还以为你知道的。你想听哪一种解释?作为侦探的,还是作为前‘蔚蓝机关’成员的,哪一种?”
“果然和‘深红’有关吗?”
“拜托,新都是原初世界的起点,怎么可能和‘深红’没有关系?”
“果然还是‘蔚蓝机关’的人能解决吗?”
“他们七年前就停止活动了。像我们这样的‘脱队者’倒是不少。但是我觉得没办法解决。”
Ⅸ
“子弹准备好了吗?”
“好了。”她很不耐烦。
“枪的组装呢?
“好了……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什么事都这样指指点点吧!”她嘟起嘴双手叉腰,努力装出大人的样子。
“这句话从一个只有一米四的孩子口中说来可没什么说服力呢。”我摆了摆手。
“哼,前辈就知道欺负我!”她的腮帮子鼓得更圆了。
自从我把桃子从某个海滨捡回来,这个家伙就一直叫我前辈。可明明该叫师傅才对。
“这次的委托很危险。”
“哪一次不呢?”
“我们要杀的东西连是不是人都不清楚。”
“但是可以被杀掉?”
“那倒是。”
“那有什么问题?”
“呃。”
这个家伙跟我太久了,连思考模式都差不多了吗……早知道把她交给大姐头养了,说不定能更像女生一点。
“再说了,我杀掉的不是人的东西还少了吗?”她撅起嘴。
“我必须指出,那个泡泡是我把它弄回六维空间的……别哭啊,我知道是你去做的诱饵。”
话音未落,桃子哭得更凶了。
“前辈欺负人……”桃子埋着头。
好吧,在撒娇这方面,桃子倒很像个女生。说起来,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小女孩真的是那个直面古神也敢开枪的“东西”吗?
“好了,事成之后请你吃铜锣烧可以吗?”
“当真?”她抬起头,眼中闪着金光。
“当真。骗你是小狗。”我摸了摸她的头。黑色的长发像新生的水绵一样柔软。
“大海祝福你,前辈。”她笑着说。那似乎是她家乡的俗语。
若她遇见的不是像我这样的亡命之徒,应该是可以过上普通的人生吧。我摸了摸“早樱”,我的爱剑。
普通啊,真是奢侈的字眼啊。
Ⅹ
普通?我憎恨那样的东西。
要说为什么的话,只怕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太不普通了。举例来说,我拥有一个200智商的弟弟和一个拥有超能力的哥哥。而我本人则只是一介凡人——如芥草或者蝼蚁一般的凡人。
进入学校之后,学习成绩平平,在班上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想,我的父母在他们的三个子女中也最轻视我吧。毕竟,我是最普通的那个。
连东川守这个名字也在极力描述我的这一份普通,卑微的普通。所以,我开始向往那个“不普通”的时代——属于“杀人鬼”的时代。这很荒唐吗?在正常人眼中也许是吧。可对我来说,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缺席者——因为出生迟到了二十年,但本该参与其中的。在潜意识中,我一直这么认为,这么懊悔。
直到我做了个梦。
在这短暂的十八岁人生中,第一次以自己的视角独自遭遇事件后应该算不上普通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伊东铃就是将那份“不普通”带给我的救星。
她是二十年前的人,可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在梦中见面,有时隔一天,有时一周。是一个……怎么说呢,很温柔又神经大条的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确确实实地活在1996年的人!那个杀人鬼活跃的时代!
缺席者总有参加庆典的另一种方式,是个意思吧?
现在,我坐在市立图书馆的三楼,尽我一切可能地为二十年前的小铃收集资料。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杀人鬼究竟是谁。
这是一个历来众说纷纭的话题。有学者认为她是个职员,也有学生认为她是个学生,也有好事者称她是鬼魂,但不管哪种说法,有一点是确定的——她。杀人鬼是女性,
“这个人所选的对象没有任何共同点。真正的无差别杀人。”这是官方的说法。我是不相信的。的确,在常人看来,这些被害人没有任何共同点。但幸运的是,我身边有人不是“常人”。
我的哥哥东川野是超能力者。他的能力是货真价实的,绝非电视节目里的骗术或是障眼法。
简而言之,他可以看见他人的未来。或者说,未来的可能性。
他说,人的一生是一条轨迹,根据现有的“质料”便很容易推断出这条轨迹接下来的趋势。当然,我是不明白这其中详细的运作方法了。
有天晚上,他来我房间玩,看到了几张摆在桌上的被害人的照片,意味深长地说:“这些都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人啊。”
“可他们都死了。”我说。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你看这个人,他会在他四十七岁那年做出‘举世瞩目的成就’;这个人则会在她三十岁那年改变人类对科学的认知;而这个人。这个就不得了了,他会给人类带来一场远比世界大战要严重的浩劫……他们是怎么死的?”
“谋杀。同一个人干的。”
“怎么会……”他喃喃道。
我又让他确认了不少被害人的照片,基本上都是未来会干出一番大事而对人类造成不可估计影响的人。说“基本上”是因为在1996年有几位被害人并不满足条件。或许这证明有人借杀人鬼的名号行凶,
我猜想,杀人鬼是和哥哥一样的超能力者。当哥哥说那不可能。因为二十年前不存在超能力者。
我问为什么,可哥哥总是避而不答,讳莫如深。
不管怎样,我发现了一条从没人注意过的线索——杀人鬼并非在无差别杀人!
既然杀人鬼对被害人有选择,那么她很有可能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也就是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在图书馆找到了那一年的旧报纸,想看看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我打开它。
二十分钟后,我站在图书馆天台的栏杆边,眺望这片如碧海的天空和其下正常而和谐的白泽市。我打了个电话。
“喂,弟弟吗?”
“什么事,二哥?”
我说出了一些事。
“不,我想那是做得到的。”
“去做吗?”
“二哥,我必须警告你,这件事可能会使现在的世界不复存在。”
“是吗,那你是说不去做吗?”
“不……二哥,你知道为什么爸妈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吗——不,不要否认,在我看来这是显然的事——你是我们三个中最像人的那个。所以呢,去做吧。做是个人都会做的事。可以拯救生命的话,这个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我明白了。”
“我说二哥,你是喜欢那个女孩子吧?”
“怎么可……”
“真是的,意外地不坦率了……好了,在这个世界消失之前,我还想喝杯咖啡。加油啦,我的哥哥!”
弟弟东川佑挂断了电话。
我握紧手中的智能手机,大步走到三楼,看了一眼那张泛黄的报纸。
我想我明白了“缺席者”的意义了。
可能,也有点理解“普通”的另一层意思了。因为在过去完成了最不普通的事,现在才沦为普通的吧。
那张报纸的头条里有一排小字,“被害人目前已得到确认的有:渚优,男十八岁,高中生;如月游鸟,女,十七岁;伊东铃,女,十七岁,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