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江湖》臭橘

2、红月是个魔教

　　1

　　我醒来的时候，身在异处。

　　这是一条客船，窗外天色微明，有水声入耳涛涛。

　　挑帘进来的少侠放下一碗药，回头才瞧见我醒了。

　　“姑娘可有不适？”

　　我摇头，“是你救了我？”

　　少侠笑道，“举手之劳。”

　　他搀我坐起，着勺亲手喂我服药。

　　他盯着我瞧了许久，我便任由他打量了许久。

　　他问，“你就不怕我在药里下毒？”

　　“我落水昏迷时，少侠未伤我半分。如今我醒了，又如何会害我。”

　　他又笑起，“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另有所图？”

　　“我的命是少侠捡回来的，也全凭少侠做主。”

　　他叹道，“我不要你的命，你今后只管照料好家弟。”

　　“是。”

　　2

　　少侠姓霍，名知行，是家中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叫霍知秋。

　　霍知秋很不喜欢我。十五六岁的少年总是挥剑不允许我靠近，他的喜怒全摆在脸上，轻易叫人一眼看穿。

　　霍知行告诉我那小子只是在吃醋，他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女人，忽然冒出来一个，那小子总是要闹心几天的。

　　我是后来才知道，家主霍留声浮沉江湖无暇顾及家室。霍知秋是由霍知行一手带大的，自然对他的情感要深厚些。

　　霍知秋终日沉迷练剑，闲暇的时候，我会站在远处偷偷的观摩。

　　那小子便把事情捅到霍知行面前。

　　霍知行知道了只是笑，“你若想学，我来教你便是。”

　　3

　　霍知行的剑术像是一只蝶，轻盈灵动，又捉摸不透。

　　他告诉我想要拿剑就得先练内功，我丹田虚空，这样拿起的剑只是把废铁。

　　他授我内功心法，甚至带我进藏书阁传我霍家剑谱。

　　我不肯接，“少主，这是霍家家传剑谱，我一介外人拿着不合规矩。”

　　“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你便是我霍知行的人。剑谱就在这，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便什么时候再来取。”

　　4

　　我终究是去了藏书阁。霍家的藏书阁里记载了百家兵器，还详细收录了魔教千张毒方。

　　我头一次见到霍家家主霍留声时便是在藏书阁中。

　　他新收录了一张毒方，对我说，“孟婆汤。你知道吗？”

　　我知道。孟婆汤无解，中毒的人会慢慢忘掉所有记忆最后死亡。就连回春谷谷主言衡中也只能暂缓毒性，为人续上几日性命。

　　他又说，“亡妻去的时候，早不记得我是谁了。我曾答应过她，一定会为她找到毒方，如今她故去许多年，我还是没能遵守诺言。”

　　“您浮沉江湖是为了夫人，那您知道，这些年两位少主是怎么过来的吗？”

　　“这是我欠他们的。”霍留声面有动容，“知行是个好孩子，请你好好待他。”

　　5

　　霍知行说我的内功有了起色，可以拿剑了。

　　他带我到霍家山庄背靠着的方圆山上练剑，霍知秋也跟着跑过来。

　　他本意大概是过来笑话我的，在我练了小半个时辰后酸溜溜地说，“没想到你挺有天赋的，剑拿的像模像样。”

　　霍知行笑道，“好了，这里没热闹可看，该回去练剑了吧？”

　　霍知秋拔出腰间的佩剑，“我就在这练剑，大哥在哪我就在哪！”

　　“多大的人了，还跟着我，不怕叫朝露姐姐笑话你？”

　　霍知秋看我一眼，“笑话什么，她一个歌女，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知秋！”霍知行拦在他跟前，“以后再不许这样说她！”

　　6

　　我叫朝露，在被霍知行救起之前，是吴江上卖唱的歌女。

　　那日魔教红月出没潮州，江上不太平。船主是个商人，为了几块银子还是拉着我们姐妹开船卖唱。后来魔教红月闹上船来，杀了几个姐妹，为了活命，我跳下了吴江。

　　我曾以为，像霍家这种江湖名门是容不下我的。但霍知行像是不在意我的出生一般，从不问及我的过去，也不许别人提及我的身份。

　　我也曾有那么一两个瞬间，生出了想要永远呆下去的念头。

　　我到霍家已有半年时间了，再呆下去，我怕真的舍不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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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知秋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外人。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想……”

　　“你要走？”

　　“是。”

　　“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不敢看他，想将手里的剑还给他，他却不肯接。

　　“拿着吧，也好做防身。”霍知行背过身去，再不肯多说一句。

　　8

　　收拾行李的时候，霍知秋跑来看我。

　　“你真的要走？”

　　“嗯。”

　　“走去哪？”

　　我不能告诉他。

　　“回船上继续卖唱？”他拔高语调，“因为你根本看不上我大哥，只想着回去再钓一条大鱼是不是？！”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走？！你看不出来我大哥很喜欢你吗？你走了，要他怎么办？！”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哭，十五六岁的少年还处在变声的时候，破锣嗓子像鸭子叫。我忍住笑意，“你大哥将来是要成为家主的人，我身份低微，没有资格留在他身边。”

　　“大哥根本不在意！他已经说服了爹，就等着娶你过门了！”他抓住我的手说，“朝露姐姐，你别走好不好？那天是我说错话了，你别跟我生气好不好？”

　　我问他，“你不讨厌我了？”

　　“不讨厌！”他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以前是怕你抢走大哥，后来爹告诉我，我也会娶媳妇的，我就不讨厌你了！”

　　我被他的话逗笑，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

　　“那你还要走吗？”

　　我说，“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但是我答应你，等事情办完，我一定回来。好不好？”

　　霍知秋破涕而笑，“那我们约好了，你可不许反悔！”

　　“好！”

　　9

　　霍知行替我备好干粮和马车，嘱咐车主一定要亲自将我送到地方。

　　他望着我，眼底是我不曾见过的神色。他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微愣，“朝露。”

　　“也罢。”他递给我一只卷轴，“好好照顾自己。”

　　卷轴里装着的是一张半年前的江湖告示。

　　靖宣三十年五月五日，长歌坊十一名歌女为魔教红月所杀。

　　后面有一份名录，记载了所有枉死歌女的名字。青青、朝露、阳春……

　　我抬头，霍知行已经不在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假的。

　　10

　　我坐马车离开潮州之后，便把霍家的车夫打发回去，换了一匹快马乔装赶往池州。

　　我听霍知行说过，魔教红月作恶多端，是为江湖一大祸害。江湖上下了英雄帖，号召天下英雄侠士联手铲除异端。

　　我出现在望云山的时候，教主红药喜极而泣，她听重月的一面之词，以为我死在了潮州。

　　“你既然活着，这么长的时间都去哪了？”

　　“重月对我下毒，我武功尽失，这半年一直在寻找毒方医治自己。”

　　“重月？”

　　“教主，重月是叛徒。言衡中渡船至潮州为亭西掌门医治的消息是假的。重月对我下了软经散，我跳入吴江才捡了条命回来。”

　　教主红药不愿意相信，“重月说，亭西掌门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刺杀计划，将计就计，设下圈套，这才将你击杀。”

　　“她与亭西掌门早有勾结，恐怕这次江湖上下的英雄贴也是他们密谋好的！”

　　“你与重月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相信她，也愿意相信你。红绡，此事容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我们如何应对这场浩劫。”

　　11

　　“既然已经逃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再见到重月时，她露出我看不懂的神情。

　　我与重月，本是池州的两名乞儿，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若非教主红药救我们于水火，我们早就饿死街头了。教主红药抚育我们成人，传授我们武艺，于我们情深义重。

　　红月虽名为魔教却不做丧尽天良之事，只是这群江湖侠士眼里容不得沙子，高举正义大旗非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说，“我不会让你的阴谋诡计得逞的。”

　　12

　　十二月六日，各路江湖侠士已将望云山团团围住。

　　我到底是没能阻止重月。三日后，各路江湖侠士攻到了红月宫外，重月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她对教主红药下了毒，开门将人放了进来。

　　红月宫的密道早就泄露了出去，躲进内门，我们已无退路。

　　剑客华钟鸣穷追不舍，为保性命，我唯有假意投降，然后趁他不备反将他擒住，以他性命为要挟逼退天下江湖侠士以换取一线生机。

　　我不能死。我答应过霍知秋，我会回去的。

　　只是我未料到霍留声也应了英雄贴，一眼将我认出。

　　他道我魔教红月心之险恶，混进霍家盗取剑谱将霍家山庄玩弄于股掌之间。

　　群雄激愤，华钟鸣宁死不屈，为阻止我们逃脱，用血肉之躯拦在剑下。

　　我失手将他错杀，手里握着的却是霍知行赠我的那把剑。

　　再抬头，霍留声的剑光已至。

　　13

　　靖宣三十年十二月九日。魔教红月瓦解，教主红药在妖女红绡诈降下虽逃出生天，但身负剧毒“孟婆汤”，世上无药可医。

　　霍留声一战成名，问鼎武林盟主。

　　他将亲手斩下的妖女红绡的头颅悬于霍家山庄门前，威慑各大魔教。

　　霍知行自断前程恳请霍留声将妖女红绡的尸首下葬好入土为安，引各路江湖侠士猜忌他与妖女红绡勾结。

　　为保霍知行性命，霍留声对外称霍知行被妖女红绡迷惑执迷不悟，断他双腿望他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