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安枕而卧

41、第 41 章

　　一
　　薛漫是条修炼了千年的鱼，化形的时间却不足百年。

　　到了信息化的现代，城里生活舒心又方便，他也搬到城里，跟风开了家网店，卖点海里的土特产赚赚钱。

　　主要是珍珠什么的，他比较佛，能卖出去就卖，卖不出去也没什么。

　　大多数人不信网上竟然还有卖真珍珠的，但因为价格贼尼玛便宜，所以买的人还挺多，甚至几乎全给的好评，都觉得薛漫卖的珍珠跟真的似的。

　　有一天，替他送快递的兔子在路上遇到了好久不见的乌龟，与他一边走一边侃起了大山，过了一星期连个十八线小城市都没出！

　　顾客找他投诉，他火急火燎地找到兔子，这混蛋玩意儿活像见了胡萝卜似的扒着乌龟不撒手，薛漫一气之下辞了他，自己亲自去送了。

　　他在门口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刚抬起手，门就被打开了，露出了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

　　谁能告诉他，大名鼎鼎最是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白邈白大影帝，某宝昵称竟然是“天上地下第一帅喵”？？？

　　他最怵白邈了好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他在电视上第一次见到白邈的那一刻起，他对他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感，就跟见了他的天敌似的，然而白邈身上根本没有动物修炼的气息啊……

　　这厢白邈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缩着身子抖着腿的薛漫，一手接过他提着的东西，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大名:“店主？”

　　薛漫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挤出一个笑，呐呐说:“对……”

　　白邈一把撕下快递单递给薛漫:“以后记得动作快点，这次会给你好评，下次就不一定了。”

　　关门前还朝他邪魅一笑:“后会有期。”

　　薛漫虎躯一震:谢谢我不想再见你了，我准备卷铺盖滚了QAQ

　　他赶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后，薛漫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回大海。

　　他的家不大，但一个池塘就占了三分之二。

　　美滋滋地化为原形，薛漫沉进了微凉的水里。

　　等到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他脸上时，他醒了。

　　一张丑陋的猫脸怼到了他跟前。

　　薛漫:！！！

　　他吓得心惊担颤，身体随着水流上下翻滚，最终直直地撞上了透明的玻璃。

　　薛漫:“？”

　　他这才发现，他是在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里。

　　薛漫眼中丑陋的猫凑近看了他一眼，伸出爪子恶趣味地拨拉着他的身子。

　　薛漫浑身紧绷绷的，心里只想赶紧翻个白眼晕死过去，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吐了个泡泡。

　　薛漫：我真的会谢。

　　妈的他在自家池塘休息得好好的，这是哪儿啊！！！

　　他都快哭了。

　　就当薛漫生无可恋地躺平任猫宰割时，这猫似乎觉得无趣，高高在上地睨了他一眼，轻飘飘地一跳，在落地瞬间化成了一个修长挺拔……浑身赤.裸.的人形。

　　他伸手抓来一身衣服随意套上，整个人瘫倒在了沙发里，捞起手机开了游戏就玩入了迷。

　　薛漫慢慢回过神来，悄悄去看，一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人的脸怎么那么像白邈那个糟心货！！！

　　二
　　白邈家很大很空，寂静的大宅子里，薛漫瑟瑟发抖地在鱼缸里装死，心底将满天神佛拜了个遍，只求白邈不要注意到他。

　　他偷偷摸摸看了白邈好几眼，这货一直在打游戏，面上间或出现蔑视、震怒、满意等等神情，比他在电影里演的还要精彩。

　　而薛漫只看困了:“zzZZ……”

　　就当他马上要陷入梦乡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白邈恍若未闻，手上动作都没怎么停，依旧淡定地打完了这局。

　　然后，薛漫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揪下一根头发，放嘴边一吹，发丝轻飘飘落地，化成了一只与白邈原型完全相同的白猫。

　　白猫转头看来，目光正正落在装死的薛漫身上。

　　白邈一伸手捞起猫，熟练的用手机开了直播。

　　……直播撸他自己，这波操作还是挺骚的。

　　薛漫都惊呆了，他不怕秃吗？？？

　　直播结束后，白猫又化成了一根发丝，白邈捡起来，慢吞吞地走到薛漫跟前，一扬手，将发丝扔进了鱼缸里。

　　薛漫瞬间闪避，走位之风骚令人自叹不如。

　　白邈弯下腰，直视着薛漫，亲切道:“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薛漫一动不动，十分冷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鱼。

　　白邈笑了一下，一张脸怼着薛漫越凑越近，在薛漫精神高度紧张之时突然化形，张着血盆大口，吓得薛漫剧烈地痉挛两下，没控制住化了人形，右手还高高举起，几乎要落在白邈那欠揍的猫脸上。

　　薛漫:“……QAQ”

　　又怂又憋屈地将手收回来，他看着光溜溜的自己，彻底佛了。

　　白邈眨了一下眼，轻飘飘打量他一眼，似乎笑了，然后扭头就走了。

　　薛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诶？这么好？

　　穿着白邈施舍给他的衣服，薛漫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家，心里又乱又疑惑。

　　他到底，为什么会到白邈家去了？！

　　三
　　薛漫滚回家后，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到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到了白邈家的证据。

　　为了弄清这件事，他连续十几天晚上都化成原形在池塘里休息，可再也没有发生过被偷渡的事了。

　　再加上白邈没有透露出要对他下黑手的意思，他便琢磨着没有回大海。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被偷渡了……

　　一套衣服被妥帖地放在鱼缸旁，白邈坐在餐桌旁淡定地邀请他共进早餐。

　　薛漫:“……”

　　看来白影帝知道点什么。

　　他这些日子破天荒地关注了白邈，渐渐地发现这货虽然原形长得丑，但化成人形还挺帅，演技也足够吊打娱乐圈其他流量小生小花，不过他艹个高冷人设，严重的衣冠禽兽表里不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坐在离白邈最远的位置上，薛漫谨慎地开口:“……白哥？”

　　白邈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薛漫鼓起勇气问:“您知道我今天会来？”

　　白邈只用眼神示意他用餐。

　　薛漫只得按捺下蠢蠢欲动的求知欲。

　　等到白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薛漫立刻眼巴巴地看了过去。

　　白邈:“不知道。”

　　“那……衣服不是为我准备的吗？”

　　白邈一脸淡然:“衣服放了十几天了，我也不知道你哪天突然就过来了，以防万一。”

　　薛漫:“……”

　　心里有句mmp不敢讲。

　　白邈恶趣味地欣赏了一下他憋屈的表情，才接着说:“不过你为什么来，我倒知道一点。”

　　薛漫表情急切:“怎么回事？？？”

　　不搞清楚这事他睡觉都不安生啊！

　　白邈摆出一副讲故事的架势:“你家那是祖宅吧？”

　　薛漫迟疑地点点头。

　　虽然家小，但确实是祖宅，笑死，他怎么可能买得起房。

　　白邈点点头，继续说:“我这儿也是祖宅。”

　　“……所以？”

　　白邈扔下一个惊天炸.弹:“听说我们祖辈在一起过。”

　　薛漫:“？”
　　薛漫：“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猫薄荷吸多了？

　　怎、么、可、能！

　　猫不是鱼的死敌吗？两者不是狩猎与被猎的关系吗?

　　他再问白邈怎么回事，白邈却死也不说了。

　　只说不会伤害薛漫，让他放心当他的某宝店主。

　　薛漫又被迫在白邈家待了一天。

　　这一次两人的关系倒是有些微妙的好起来了，还互相加了微信。

　　临走时，白邈嘱咐他，再给他送点珍珠。

　　薛漫忍不住问他，他住这么大个宅子，拍戏赚的钱也不少，怎么在他这个小破店买珍珠？

　　白邈非常坦然，薛漫家的珍珠便宜。

　　祖宅是继承的，不花钱。

　　老实说，薛漫没见过这么抠的猫。

　　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己的小家，白邈像是掐准了时间发消息过来:

　　馒头啊，珍珠你亲自送过来叭:)

　　薛漫无语。薛漫敢怒不敢言。

　　他昵称是“雪满头”，这样被白邈一说逼格瞬间降低。

　　被解聘了的兔子最近终于浪够了，正扒着薛漫的大门哭天喊地指天发誓再也不工作的时候与别人撩骚了，只求薛漫收回成命，让他继续回来工作。

　　薛漫想了想，将要送给白邈的珍珠郑重地放到兔子手里，嘱咐他一定要和乌龟继续撩骚，然后拍拍屁股回大海了。

　　啊，店主下线了，投诉什么的也收不到:)

　　然而，当他赶回大海老家，看到一把年纪的老祖宗正亲切地给白邈倒茶时，似乎听到了猫磨爪的声音……

　　四
　　白邈来南海，也是为了了解薛漫出现在他家的原因。

　　薛漫怂哒哒的，默默坐到了老祖宗旁边。

　　白邈对他挤眉弄眼的，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接着他伸手，将一片鱼鳞放到了石桌上。

　　薛漫一脸懵:“？”

　　老祖宗叹了一口气，轻柔地抚过薛漫的头发，再一摊手时，掌心静静躺了一根白色的猫毛。

　　薛漫依旧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老祖宗说:“这是你们的订婚信物。”

　　薛漫:“什么信物？”他怀疑他听错了。

　　老祖宗重复了一遍：“订婚信物！订婚！订婚！”

　　不！
　　薛漫不信！

　　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老祖宗按住激动地要站起来的薛漫肩膀，语速极快地解释:“你祖辈和白邈祖辈在一起过，白邈祖辈是个渣男，当时我们鱼族本来比猫族强了不知多少倍，他祖辈贴上来，结果猫族发达后就踹了你祖辈，还抢了我们的房子，祖辈伤心之下举族外迁，远离世事，慢慢退化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当时祖辈们分手时，猫族还有点良心，说不残害鱼族，还替彼此的后人定了亲，权当是补偿。”

　　……槽多无口。

　　他真的想问一问他祖辈，是不是谈恋爱把脑子谈没了，把自己赔了没关系，房子也不想着要回来，最后还把自己后代赔进去。

　　实力坑后代:)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白邈。

　　白邈极认真的解释:“我祖辈不是渣男，他们是和平分手。当时限制太多，这条路太难走了。”

　　老祖先在旁边应和：“啊对对对是和平分手。”

　　薛漫:“……那为什么还要为我们定亲？”

　　白邈耸耸肩:“可能是希望后世能宽容像他们这样的感情吧。”

　　薛漫:“那你对我们的……嗯，婚约怎么看？”

　　白邈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我都行。”

　　薛漫震惊了:都行？终生大事都这么草率的吗？！

　　白邈又补充说:“和你在一起后貌似还可以拥有无限量免费的珍珠……”

　　薛漫:“……咱们要不还是退婚吧，珍珠我也可以免费供应给你。”

　　白邈想了想，说:“咱们赤手空拳打一架，你赢了听你的。”

　　薛漫:“你就是不想退婚吧？”

　　白邈:“有一点吧。我觉得你还挺好。”

　　薛漫:“谢谢。但我不太喜欢你。”

　　白邈摆出架势:“那来吧，不必怜惜我。”

　　薛漫用死鱼眼看着他，一咬牙冲了上去。

　　为了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打不赢也要打。

　　谁知道在一起后哪一天他就尸骨无存了！

　　俩人比划了几招，白邈轻松的跟逗他似的。

　　薛漫渐渐被他激出了火气，对他的畏惧感越来越少，最后打的酣畅淋漓。

　　老祖宗在旁边磕着瓜子看戏，薛漫一甩手使出了一招阴险的，鱼鳞跟暗器似的刷刷刷刺向白邈。

　　白邈一边闪避一遍叹气:“……这么拼的吗？”

　　一片尖锐的鱼鳞划过他的脖颈，他立在那里，遗憾地抿了抿唇，然后抬眼看向薛漫，微微一笑:“恭喜你，摆脱我了。”

　　他合掌，那片订婚的鱼鳞，顿时化为了齑粉。

　　这一瞬，薛漫觉得白邈简直帅呆了！

　　五
　　解除婚约不仅仅是毁了定亲信物那么简单。

　　他们身上有姻缘契，需举行特定仪式斩断。

　　在仪式上，老祖宗问薛漫:“你真的决定解除婚约吗？”

　　薛漫看了一眼身旁没什么表情的白邈，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祖宗又看了一眼白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薛漫心底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来。

　　然而不等他细想，迎面一把大刀的虚影直直劈落了下来，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白邈已经走了。

　　他躺在床上，发起了呆，似乎想了些什么，又似乎没想。

　　手机铃声响了，他慢吞吞地打开，就看见白邈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的珍珠呢？

　　他费劲地想了想，才想起来之前白邈找他买珍珠的事。

　　打了个电话给送快递的兔子，这货竟然在和乌龟聊天！

　　一星期连个十八线小城市都没出！

　　他火急火燎地找到兔子，当场辞退了他，兔子一脸懵逼抱着他的腿哭天喊地:“漫漫，漫漫！不是你让我找乌龟聊天的吗？你是不是坑我？我发誓我再也不找乌龟了！你让我找我也不找了呜呜呜……”

　　薛漫:“？”

　　他迟疑地问:“我，让你，去找乌龟，聊天？”

　　兔子狂点头，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他。

　　乌龟慢吞吞地说:“这是你第二次辞退他了。”

　　第二次？

　　薛漫困惑了，他之前辞退过兔子吗？

　　兔子觉察出不对劲来:“你忘了？！”

　　薛漫:“……嗯，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兔子又激动又抓狂，这样那样手舞足蹈解释了一番，薛漫才捋清楚全过程。

　　然而他对此根本没有丝毫的印象啊！

　　带着困惑去了白邈家，刚准备敲门门就开了，白邈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盒子，随口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身体恢复好了吗？”

　　薛漫一头雾水:“……我们认识吗？”

　　白邈签字的手一顿，眼神深沉地盯着他:“你不记得我了？”

　　薛漫缩了缩脖子:“我知道你，白邈，但我们……不认识吧？”

　　白邈脸色变了变，将盒子随手一放，沉着脸拉起薛漫就走:“那个老不死的肯定有事瞒着我们，我们去问他。”

　　薛漫挣扎了一下，根本挣不脱。

　　正好他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走了。

　　一路上白邈都很照顾他，薛漫对他的好感度大增。

　　到南海时，白邈突然问他:“你不怕我了吗？”

　　薛漫疑惑:“我为什么要怕你？”

　　白邈神色复杂，立了半晌，正了正脸色说:“如果，如果我说，我是你的未婚夫，你信吗？”

　　薛漫:“……”

　　他一脸震惊:“你别开玩笑了。”

　　白邈开始忽悠:“本来是祖辈为我们定下的婚约，前些日子我们相聚，处了一段时间对彼此挺有好感的，但之前你回了一趟家之后不知道听了谁的挑拨，愣是要和我分手，我哪舍得，但又不忍心看你伤心，就同意了……没想到你离了我之后记忆里就开始变得这么差，你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咱们复合吧。”

　　说着就拉着薛漫往回走:“算了，我也不知道谁挑拨了我们，一时冲动带你到这，咱们还是回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薛漫一脸迷糊，根本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白邈拉着他走了一段，又安静了下来。

　　他垂眸看着薛漫，摸了摸他的头顶，沉默半晌，才轻声说:“我很想就这样带着你回家。”

　　“但我不能拿你的安全去赌。”

　　“我骗你的，我不再是你的未婚夫了。你亲口拒绝了我。”

　　“走吧，带你去看看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老祖宗对于他们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他单独和薛漫谈了谈，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鱼的记忆力天生不好，修为越高记忆力改善的越好。薛漫作为一条化形不足百年的鱼，记忆力本来就差，全是因为和白邈有婚约契，沾了白邈的光，才有极好的记忆力。

　　但当他和白邈解除婚约后，他的记忆力回到了正常水平，所以忘性特别大。

　　另外，老祖宗还给他讲了一则陈年旧事。

　　在薛漫还未修炼出人形的时候，偷跑出去玩，被捉了，丢进菜市场马上就要被买走炖了。

　　当时还在外面体验生活四处流浪的白邈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偷偷摸摸叼起薛漫就跑，虽说是把薛漫当食物护着，但也被结结实实地追了一路，打的血肉模糊。

　　那时白邈带着薛漫到了一处荒郊野岭，就在那一晚，薛漫化形了。

　　从小养在大海里的薛漫当时还不怎么害怕猫，以为这家伙救了自己，感动地一塌糊涂，就投桃报李，花光所有灵力治好了白邈身上所有的伤。

　　然后就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回家了。

　　多年以后，薛漫送货上门，白邈显然认出了他。

　　薛漫静静听了半晌，低垂着头没说话。

　　他和老祖宗一起出来时，白邈忙上前问他:“怎么回事？”

　　薛漫:“我修为不够。”

　　白邈看了看他的脸色，斟酌着用词:“……我分点给你？”

　　薛漫:“你是我的谁？”

　　白邈哑然。

　　薛漫问他:“你之前为什么老是针对我？”

　　白邈:“……你想起来了？”

　　薛漫摇头，指了指老祖宗:“他告诉我的。”

　　白邈凉嗖嗖地看了老祖宗一眼。

　　薛漫拉住他:“走吧，回家。”

　　虽然这货原形丑的不行，但将就一下，还是能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