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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章六十五 女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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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垂下眼眸,看似在考虑,实则她在盘算兆王还能活多少时日。
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兆王是容妃的儿子,天生圆滑,擅使表面功夫。还好吉光知道他是个短命之身,还未来得及册封太子,便病重而死。
兆王妃不知她在想什么,以为她在犹疑,于是便凑近,将一枚小小的玉佩递到吉光手中:“这是兆王府的令牌,持牌者可调动兆王暗卫前来。魏夫人若是什么时候想来兆王府上做客了,随时都欢迎。当然……”兆王妃拉长声音,“若是魏公子也有意,可同来王府。”
吉光故作沉思片刻,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接过了那枚小小的玉佩,恬淡一笑:“早就听闻兆王府雅致,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
兆王妃见她手下,自然以为事成,高兴之余又拿出几样礼物来送给吉光。
吉光粗略一瞧,发现都是些她和魏迟爱吃却稀罕的东西,心意满满却并不贵重,于是便欣然笑纳了。
兆王妃和沈清徽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兆王妃似乎看出沈清徽心神不宁,于是便拍了拍她的手,仔细询问道:“徽儿,你在想什么呢?”
沈清徽柔顺一笑,“嫂嫂心愿已满,徽儿自是为兄嫂高兴。”
兆王妃笑了笑道:“方才那位魏夫人你也见过了,听说她就是让奕王念念不忘的人,如何,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放不下奕王吗?”
沈清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张柔美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始终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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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兆王妃二人以后,吉光正打算趁此机会离开帐子,谁知又接连迎来了另外几位不速之客,三皇子宋王之妻成氏、四皇子齐王之妻杨氏。
杨氏出身灏京城中首屈一指的皇商之家,为人谦逊温和,虽也是替齐王表露招揽之意,却并没有太过勉强,略坐坐便走了。
棘手的是这位宋王妃成氏。她出身小族,并无名望,为人泼辣霸道,得知吉光和兆王妃见过面之后,脸色便立刻冷了下来。
“这么说,魏夫人已经答允兆王妃了,那我来的可真是不巧了。”成氏冷哼一声,“听说魏公子日后想要在军中效力,以此为根基报效朝廷。可殊不知,宋王殿下总领江北总兵,将来魏公子想要再投宋王麾下,可就不是那么便宜的事了。”
吉光微微一笑,颌首道:“宋王殿下风云人物,如今纵横江北自然是皇子当中的翘楚。”她顿了顿,道:“只是既然已经答允了兆王妃,便不好反悔,若是如今再投向宋王殿下,如何还能称得上是忠贞不二呢?”
成氏站起身来,没好气地看着她:“那么便提前预祝魏公子高升吧。”
和她们一阵勾心斗角下来,吉光感觉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只不过眼见外面日薄西山,若是她再不动身,怕是魏迟便要回到帐中了。
深秋,围场的气温渐渐冷下来,吉光换了一身天蓝色缎子做的小袄。
走到门口,她想起来魏迟早上似乎穿得单薄,于是便返回去拿了一件蚕桑的黑色斗篷,只是拿起来的时候觉得有些轻,她也并未多想便急匆匆走了。
等到了围场里面,只见皇子和其他世族贵公子们都已经纷纷从猎场里回来,四处燃起篝火,烧得噼里啪啦直响。
吉光四处转悠了一遍,才在兆王处找见了魏迟。
只见他心不在焉地烤着一根羊腿,偶尔拿起纪临递来的酒袋喝一口,脸上恹恹地,似乎写满了不高兴。
纪临抬眼看见吉光,脸上立刻笑起来,用胳膊肘捅了捅魏迟。
魏迟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别闹,爷忙着呢。”
纪临不做声,示意吉光过来,自己则悄悄站起身来,勾肩搭背地拽走几个纨绔公子们,给他们腾出了地方。
吉光走到魏迟身边坐下来,盘膝瞧着他。
只见篝火在他脸上映出跳跃的火苗,一张英挺而又红光满面的脸,却看起来丧丧的,比往常平白多出一两分可爱。
吉光试探性地伸出手去,将他身边的酒袋偷偷摸来,魏迟斜着眼看见一只手伸过来,手疾眼快地一把按住,往反方向用力一拽。
这力道过分轻了一些,魏迟皱了皱眉,回头一看,顿觉大事不妙。
吉光被他扯进了怀中,手腕痛得呲牙咧嘴像一只小猫。
她整个身子半压在魏迟身上,身上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到他身上。
她的发丝间散发着柔和好闻的花香,并一些吉光今日所饮的雪珠含萃的清香,一并涌入魏迟的鼻腔。
吉光趴在魏迟身上,听见他胸膛里擂鼓一般的动静,吓得直往回一缩,谁知魏迟抓着她的手却一动不动。
吉光脸微微一红,轻轻捶打了他一下,魏迟这才揽着她的腰将人扶正,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般垂首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又是纪临那个偷酒贼,他方才一直在这儿的,咦?——人呢?”
魏迟转头环顾了一遍四周,发现方才绕在周围的人全都不见了。
远远地,看见纪临带着他们,正偷偷往这边看。
魏迟涨红了脸,转过头来看着吉光,“你……没烫着吧?”
吉光摇了摇头,将酒袋还给他:“今日一整天都迎来送往的,我才得空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魏迟脸上立刻展开笑容:“正好你来了,来尝尝这围场里的牧民所养的肥羊。这可是我的足足花了五金买的!”
“多少?”吉光瞠目结舌。
“五金……”魏迟正想要割羊肉的手缩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吉光,“是不是……我买贵了?”
吉光见他这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住肉疼:“吃吧,这羊可是镶了金呢。”
魏迟展颜,细细切了羊腿肉上最肥美的部分,撒上牧人为他们准备好的孜然等香料,装到盘中,将箸子和羊肉一起递给吉光。
“他们吃肉都是直接上手的,这是我方才特意准备的餐具,倒是比不得府上的。”
吉光并不嫌弃,自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尝了起来。
吃完一块肥瘦相间的烤羊腿下去,吉光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魏迟仔细询问道:“咸不咸?烤得是不是太干了?要不要喝点水再吃?”
吉光摇了摇头,低头吃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道:“今日几位皇子都遣来了他们各自的王妃,想要通过我游说你成为他们的幕僚。”
“是嘛?”魏迟饶有兴趣道:“看来我还挺受欢迎的嘛。你把我送给谁啦?”
吉光气笑:“你不怪我擅作主张?”
魏迟又往她的碟子里放了一块羊肉,细细切了添给她:“这有什么要紧的,我本来也分不清他们谁更贤德一些。你总不会害我。”
吉光默默吃了一口肉,开口道:“我把你便宜送给兆王了。”
“兆王啊。”魏迟若有所思道。
“怎么,你不满意?”
“倒也不是。只是宋王常年掌有兵权,我以为你会直接把我送到宋王那里去。”魏迟侧眸展颜一笑,“不过兆王也挺好的,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是他今日围猎的时候总是咳嗽,也不知道身子还能顶几年。”
吉光心想,魏迟的眼睛真够毒的,奕王的确活不过半年了。
魏迟并不清楚她心里的小九九,二人一边说一边吃,很快便吃到了深夜,众人三三两两各回营帐。
魏迟站起身来,冻得打了个哆嗦。
吉光将带来的斗篷递给他,魏迟脸上带着惊喜:“你给我做新的斗篷了吗?”
吉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就是你那件吗?”
魏迟伸手抖开一看,只见上面绣着五彩刻丝的八宝祥云图样,领头的缎带也是粉嫩娇艳的颜色。
——她竟然把自己的斗篷拿来了。
吉光:“……”
魏迟:“……”
吉光:“要不还是别穿了,这儿还挺多人的。”
“阿嚏——”魏迟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吉光:“……要不凑合穿穿?”
魏迟大大方方地将斗篷抖了抖,一伸胳膊便将斗篷披在身上,还笨拙而又努力地将缎带扎成一个好看的结。
“你看,这不是挺合适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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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没走两步,魏迟正在跟吉光讲述今日的见闻。
“今日升上对我的骑射大为赞赏,他说若是我明日能射中传闻中的白麝,便会在明年指一处富庶的州县历练……”魏迟侃侃而谈,兴奋地讲到最高潮:“为此,圣上还特意赏了我一件好东西……”
吉光正凝神听着,谁知魏迟忽然脚下一停,将脑袋一拍,大声道:“我怎么把最要紧的事给忘了!”
吉光好奇地问:“什么要紧事?”
魏迟嘿嘿一笑,一边往回跑一边跟她立保证:“我给你带的好东西,方才纪临觉得有趣,讨去玩了。这里冷,你先回帐中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小灶还预备了补汤呢,有什么事暖暖身子再去。”吉光急忙拦他。
魏迟不依,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我马上就回去,你等我。”
魏迟风风火火跑回去,这才发现纪临他们已然换了一处地方喝酒吃肉,于是找了好几处才将东西讨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小家伙,用自己的体温暖着那宝贝,慢慢往回走着,像哄人一样笨拙道:“别乱动!——哎,你怎么尿我身上了!?”
魏迟怀里是一只纯血草原猎犬,这是百兽园里最稀罕的一对猎犬生下的小崽。
如今这只幼犬不过两三个月大,浑身炭灰色的油亮毛皮,唯独肚皮是雪白的。魏迟低头去看,只见幼犬被冻得瑟瑟发抖,直往他怀里钻,想来是太早离开了父母,如今把他当成主人亲近了。
想到此处,魏迟心中不由地软了,提溜着它的后颈往怀中带了带。
幼犬呜咽了一声,满足地缩在他怀中。
魏迟看了看前面的路,发现自己才走了一半,于是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的小树林中。
如果穿过这片小树林,应该会比走大路要近一些。
魏迟低头摸了摸狗头,转身踏进了小树林里。
深夜的树林里格外黑,偶尔一脚踩空,便很容易会栽进泥地里。偏偏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拖油瓶,魏迟不由地将步伐放得慢了很多。
忽然一阵乌鸦从他头顶飞过,幼犬不由地狂吠起来,魏迟忽然听见背后隐约传来脚步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不知是谁,便想着出去打个招呼,便迎面看过去。
那人提着灯,似乎也发现了他。
对方的脚步忽然一顿,随即立刻加快速度朝魏迟的方向而来。
魏迟有些猝不及防,没抱着狗的一只手腾出来,悄悄摸向斗篷下面的剑柄。
“是你?”对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是你吗?”
魏迟愣了片刻,忽然察觉到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这么背着光,却又看不清是谁,只好站在树下,躲在阴影处不语。
那人上前一步,他便退一步。
对方似是不想惊扰他,于是只好停在原地,讪讪道:“好,你就站在那里,我……不过去。”
接着,他言语里有些苦涩道:“上次中秋节一别,我未能得到机会与你单独说话。一别数月有余,孟氏的事我已有耳闻,只是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魏迟总算琢磨过来了。
他偷偷探出头,借着隐约的烛光,他瞧见谢宥齐穿着青色的鹤氅,静立在满地霜华的落叶之中,他仰着头看明月当空,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寂寥与悲怆。
再一低头看自己身上所穿的衣袍。
想来,他是将自己当成了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