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推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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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之后，张苍来拜谒公主。
两人就别重逢，少不得寒暄一番。殷嫱正兴致勃勃准备跟张苍安利一下她的算经十书到高等数学，张苍却率先提起了他在军中见闻。
“……如今东楚军容不凡、士卒拥戴公主，百姓箪食壶浆，臣衷心为公主高兴。”
“只是……”
大凡讲话，先抑必后扬，先扬必后抑。
张苍这话一出，殷嫱就知道“只是”后面才是他真正想表达的重点。
她道：“先生不妨明言。你我之间，有何禁忌？”
张苍斟酌着用词，道：“臣观大将军治军其实颇有手段，然而毕竟年轻气盛，听闻其擅杀老将，我又观官吏、士卒对他颇有畏惧——”
“确切来说，是惧大于服，惧而不服，惧而不信。”
殷嫱笑了：“先生是想说，平日尚可以军法威严约束，上阵则有不服、不信、不听号令的大患，是么？”
“公主既知此患，何故要……”
殷嫱正要说什么，此时忽有一名骑士来报：“军中推演军情，请公主前去商议。”
她点头，侧首瞥了张苍一眼：“先生，一块去听听吧。”
今日并无战事，军营内的斥候骑士出没格外频繁，张苍看了都惊讶。
殷嫱却并不奇怪，经过这月余的观察，她早看出来了。作为一个当代军事天花板级别的人物，韩信对于信息的收集有一种偏执的追求。
不管有无战事，他总喜欢排出各种斥候打探军情，然后在海量鸡零狗碎的事情里，挑选出正确的、最有价值的信息，并迅速做出决策。
而事实证明，在扫荡当地贼匪的时候，他往往一击即中，在收拢溃兵的时候，也总是无往不利。
但这次相请，却是因为一条大新闻。
“秦将章邯再破赵军！”
“这章邯连破周文、田臧等十余大将，又灭了两国，其势真不可当。”
“如今他夺白马、挟安阳——下一步就是邯郸了，连国都被兵锋胁迫，赵国危矣。”
众将尉惊叹着赵国药丸，可是心中却并不算十分惊惧，因为白马离彭城还远着呢。
“看来秦军确实将赵国当作了心腹之患。”
“秦军主力都挥师北上了，我东楚却无忧矣。”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殷嫱一进来就听了一耳朵政治不正确的话，她轻咳了声，众人连忙起身施礼。
她徐声道：“天下义军皆为诛灭暴秦，若坐视赵国被灭，六国去其三，岂非重演昔日秦扫六合之故事？”
“东楚又岂能无忧？”
公主一番大义之言，可谓鞭辟入里，掷地有声。
众人纷纷应是，但心中却颇有些打鼓。
咱东楚手里也就小猫三万只，人家章邯的关中军团和王离从长城带来的二十万大军都合流了，难道咱们还能三万硬刚四十万？
不过此时，盯着战报一言不发的韩信却突然开口道：“公主所言甚是，且秦军确实可能正窥伺东楚。”
此言一出，顿惹一位老将发笑：“大将军，公主是说咱们义军心不齐，没把劲儿拧成一股绳，容易叫秦军各个击破，不是说秦军现在就要攻打咱们东楚。您连这也听不明白？”
他心直口快，嘴角一咧，也带得众人忍不住暗暗发笑。
人家秦军正打赵国呢，哪来的空闲窥伺咱们一个小小的东楚？这捧公主都捧不到点子上嘛。
大家对公主恭顺，那是因为公主临危迎敌，尽显胆色，还一路高歌猛进，一路上没遇到败仗。
而韩信？也就打打流寇，我上我也行。正如张苍所言，许多将吏们虽畏惧他，然而心中不满、不服居多。
可是韩信视若不见，他反问道：“义军不心齐，秦军便心齐么？”
“章邯率领的秦军本部攻赵立下大功，被留下扫荡败军的秦军别部就不想立功么？”
他这两问，直接把众人笑声给问止住了。殷嫱低头看了看军报，也垂眸思索。
“此言有何凭据？”
片刻后，那位老都尉一拍桌子起身指画沙盘，言语里都带了暴躁火气：“秦军别部是在追击败军，追击完毕赶回邯郸一样立功。”
韩信冷静道：“若秦军真急于追击，会是在城阳逡巡，不紧不慢的步调吗？这是急于北上邯郸立功的将领该做的事吗？”
老都尉气势一滞，也听出了不对。
“……可如今这些人还在定陶、昌邑之间，离着东楚十万八千里呢，这就意图攻楚了？未免也太可笑！”
韩信却道：“放纵败兵，这正是可虑之处。”
“秦军别将司马夷乃是一位宿将，数月前，他攻入楚地，屠戮相县，涂炭砀郡，可以称得上是侵略如火。
以他的作风，又岂会心慈手软，放过这些人？”
他这一席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连老都尉也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驳。
因为打仗就是这样，打赢一场战役相对比较简单，但要想歼灭对方的有生力量却很难。而如果给了败军喘息的机会，对方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放纵败兵，这确实一件可疑之事。
众人忍不住继续听这位大将军继续陈述：“放纵，必有缘由。他不紧不慢追击，迫使败军逃窜，败军会逃亡何处、或说他想引导败兵往何处逃窜，就很重要了。
据斥候打探，先前大王兵败定陶，许多溃卒被赵国收拢，驻守白马一线。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东楚出身。”
“那么，这些东楚出身的败兵又会做何选择，就不问自明了吧？”
幕府之中，此刻一片寂静。众人瞠目结舌，像是今日才认识这位大将军一样。
归根落叶，狐死首丘。若真如他所言，在遭遇失败以后，这些人人心中最迫切的渴望就是回到家乡。
而那位司马将军的目的——
显然正是东楚。
韩信抬头环顾众人，他道：“放纵败兵，或许是想要个进兵的缘由，或许——是想要以败兵为前驱，一旦让这两万无人约束、军纪败坏的兵卒涌入国中，对百姓是灾难，也将大大扰乱我军布防。”
众将闻言，顿时遍体生寒。这位司马将军好歹毒的布置——
那些东海、会稽出身的败军，可不会管泗水郡百姓们的死活。而两万多败军的冲击之后，是秦军别部的兵锋！
这谁挡得住啊？
“是与不是，观败军动向便可见分晓。——那么，若真如此，大将军可有御敌之策？”
听完一通分析的殷嫱放下手中的军报，轻声问道。
她这一问，也让众人希冀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那位年轻的大将军身上。他目光炯然，嗓音铿锵有力。
“臣以为，该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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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斥候传来的消息果然佐证了韩信的推断。
而按照韩信的推断，败军思归，却绝不敢攻击有重兵把守的城池，因此其必经之路可以推测。
只要把握好路线，提前将败兵收拢，再应付秦军不成问题。
而他判断，薛县——就是最好的战场。
这位大将军临行前还不忘堤坝并未竣工，他甚至在算了算时间以后，对殷嫱道：“彭城之堤建成之日，当为公主贺。”
殷嫱深为感动，然后转头对系统表示：他真的，是有点狂妄在身上的。
不过对韩信，她还是微笑道：“好。我等大将军的贺礼。”
在朝阳下，她将闪烁着光辉的虎符郑重其事交托到韩信手中。
“不过倘若力有不逮，就速速派人求援，我会亲自带人前来，便是不要这泗水，也要将你们带回来。”
一番话把韩信感动得一塌糊涂，回想起一路走来，公主的礼遇支持，暗自下定决心，必以战果厚报于公主。
然后他诚恳地拒绝了公主的好意。
如此，送走韩信，却把张苍惊得目瞪口呆：“他就带走了一万人？”
殷嫱十分镇定：“两万溃兵而已，如何抵挡我东楚精锐。”
“可是那司马夷素有威名啊！”
历史杂鱼而已，离韩信还差一百个章邯呢。
殷嫱微笑：“他怎及大将军运筹……”
咳，错了。
“……他只是先收拢溃军而已，又不是与秦军直接短兵相接。”
“况且……”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张先生，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公主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了张苍身上，后者悚然而惊。
他忽然意识到，似乎不应该简单的把公主当成一个天真任性小姑娘看待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推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