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记》和歌

13、急于求成

　　一直粘着墨桐的豹宝不知道跑去哪里撒欢了，只余她一个人蹲在树荫下，双腿抱在胸前，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写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无南听说过她过去彪悍的名声，发作起来毁天灭地的惊人，可那些泼辣、彪悍甚至说狂妄的名声，与眼前这个安安静静、认认真真的背影形成了惊人的反差。无南虽然不是一个好事的人，但是对她的过往也产生了好奇，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一个如同火山般暴烈的上神，变成了一个如山水般柔顺沉静的女子。

　　无南故意放重了脚步，端着那盘仙果假装低头看路，口中招呼着墨桐，“明鹭采了些炎天界特有的果子，上神可要尝一尝？”

　　墨桐一慌，手指微微一弹，那沙面便立刻恢复如初了，“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她丢下了手中的树枝，起身迎接无南。

　　无南将果子递给她，却弯腰去拿起了那根树枝，“在沙面上写字，我很久不曾做过了。也是我招待不周，一会儿，我便给上神送些笔墨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移动着树枝，在沙面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大字。

　　墨桐偷眼去看，虽然工整端庄，一看就是好字，可惜，它或许认得自己，自己却是认不得它的。

　　无南没看她，低笑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写过自己的名字了，居然还不难看。”

　　“无南？”墨桐望着沙面上的两个大字。

　　无南点点头，在一旁不经意的又写了两个字，“这是-墨瞳。”

　　墨桐认真地看着他写下的一笔一画，过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开了口，“你猜到了？”

　　无南脸有些发烫，微微发窘，“看来还是我不够委婉。”

　　墨桐哈哈一笑，“不不不，其实怪我提防之心太重，倒累得你要动心思，实在对不住。”

　　无南丢开了树枝，直起腰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墨桐望着他，在这个根本没有法律约束的世界，似乎武力才是唯一的依仗。她那装腔作势的空城计迟早有一天得被揭破，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必须得迅速地武装自己。是否应该向他求助，这个男人值不值得相信？若是说出了口，这将会成为一个转机，还是会成为一条导火索？

　　她权衡了许久，“我仿佛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出生，长大，生活了三十多年，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个朋友胡三儿塞给我一个孩子，然后，我就梦醒了……”

　　“但是，你只记得梦里的那个世界，却一点也想不起这个世界的一切。”无南接口道。

　　墨桐点点头，“但很有意思的是，我在那个世界也叫墨桐。如此两处，各有春秋，却不知哪处是长梦已醒，哪处又是好梦真酣。”

　　若不是真身石中映出的确实是墨瞳上神的影像，再加上她体内磅礴雄厚的灵气，无南只怕也会疑心她是不是冒名顶替。

　　“没关系，慢慢来。”无南安慰她，“我们拥有漫长的寿命，即便是没有意外，也会忘记掉很多的东西。这些文字，再学便是了。”

　　墨桐有些好奇，“你知道我的老师是哪一位吗？不然，你把我送到我的老师那里也行啊。”

　　无南有点想挠头，“从来没有听谁提到过你的老师或者来历。”墨瞳上神的真身和来历在仙界一
　　直是个谜，而且她昔年的脾气一点就爆，话不投机就动手，谁敢去打探她的底细。

　　墨桐有些泄气。

　　无南便笑了，“上神也忒打击我了，难道我不是个挺好的人选吗？我虽然教不了上神太多的东西，但起码仙界的数十种古文字我还是能教得的。”

　　墨桐又惊又喜，“那真是太好。”

　　她想表示下感谢，可伸手一摸，身上是空空如也，不由得有些窘迫，“若是幻化出来的东西，你也能做到，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可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无南安抚她，“上神，我什么都不缺。能交到上神作朋友，便已经是收获了。”

　　墨桐认真地道，“自然就是朋友了。可便是朋友，也没有专门给对方添麻烦的道理。我如今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是空口白话。等日后，我真的能拿出点什么的时候，我那时必然好好答谢你。”

　　无南莞尔一笑，“上神倒是性情磊落。”

　　墨桐笑，“既然是朋友，一口一个上神，一口一个圣君的，听起来怪别扭的。你便直呼我的名字阿墨就好。”

　　“阿墨？”无南口中低声念了两遍，“也好，阿墨便叫我无南吧。”

　　墨桐心中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来来来，快教我识字，这当睁眼瞎的日子可真不好受。”

　　无南多少能体会她的这种无力感，便话不多说，教她识字。

　　事实证明，只要抱着跟高考同归于尽的念头，到哪里都能创造奇迹。墨桐在岛上待了一个月，居然能磕磕巴巴地把《南华宝经》读下来了。明鹭因此对墨桐崇拜到两眼放光，他当年学认字时，足足用了三年，才把一本简单的经文认全，而像《南华宝经》这么深奥晦涩的，他都读了好几年了，果然上神就是不一样。

　　他偷偷在无南面前嘀咕这事，无南拿起手中的玉简敲他，“教你识字，你一会儿要摘果子，一会儿要去抓鸟。可你瞧瞧阿墨，没日没夜，只埋头苦记，既不想去摘花，也不惦记放风筝，所以才能学得快。”

　　明鹭吐吐舌头，“仙途漫漫，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做，大把的时光，何其无聊，经文是要背的，可果子也是要摘的，要不然多无趣。其实我也奇怪，上神的岁月只会比我更长久，可是她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然是她既不知过去，也不知将来，犹如行在浓云之中的独索，提心吊胆，无处安身。无南感叹了一声，“你若是无事的时候，跟阿墨多讲讲这仙界的事情。她知道的多了，心就会安定。”

　　“哦。”明鹭奉旨八卦，屁颠屁颠地去找墨桐了。

　　墨桐正在书楼，咬牙切齿地在默写蝌蚪文。有一个字写错，便整句重写。如今她的身体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但是心理上，总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满眼蝌蚪文到处飞舞。

　　明鹭心疼她，“上神，歇会儿吧，这书楼里的经书又不会飞了。来来来，吃点果子，我今晨方从水下采来的。”

　　墨桐放下笔，伸手接过那果子，仔细打量，“水下长的，这叫什么？”

　　“这叫白杞果，吃了可以清心明目，神清气爽，圣君特地嘱咐我去摘的。这玩意儿可难摘了，水里那条蛮蛮，护食的厉害，每次我去，都得跟我打上一场。”

　　“蛮蛮？蛮蛮又是什么？”墨桐好奇。

　　“蛮蛮就是长在水里的，长长的，肥肥的，皮毛光滑，爪子锋利，咬人可疼了。”明鹭比手画脚了半天，看墨桐还是一脸迷糊。“哎，瞧我笨的。你等我一下。”他跳了起来，跑去书架，“我记得圣君有一本《异兽全录》，只是不知道放到哪里了。哎，今日手气怎么这般好，第一本就抽到了。给，上神你看。”

　　他快快地翻到了其中一页，上面画了个像水獭一般的动物，旁边还标注了名字和一些性，“喏，这就是蛮蛮。”

　　墨桐接过来一看。嘿，可真有意思，整个一本动物大全啊。不过，在仙界，瞧着全是人，实际本不知道是什么物种，这本书，来得可真及时。

　　墨桐迫不及待地翻看了出来。

　　明鹭见她又不理自己了，急忙道，“上神，上神，歇会吧。便是要读书，也不能这么什么都不顾啊。你又不是三头六臂。先歇会……”

　　墨桐猛地抬起头来，两眼几乎亮的发光，“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

　　明鹭被她看得寒毛直竖，“我，我说什么了？”

　　墨桐放下了手中的书，也不解释，“我来试试看。”

　　说着，便闭目冥想起来。

　　明鹭完全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她。

　　只见书楼里的灵气有了躁动，然后有些烟云汇聚了起来，突然出现了第二个墨桐。

　　“分-身术？”明鹭很惊讶。

　　那第二个墨桐冲着他调皮地一眨眼，拿起了那卷《异兽全录》坐到了一遍，开始认真地读了起来。

　　墨桐睁开了眼，脑中清晰地感觉到了分身的所看所闻。

　　这个好，墨桐喜得一拍大腿，“哈哈，我都没想到，还有这一招，我要是弄来十个分-身，岂不是学习的进度能进十倍。”

　　明鹭下巴都快惊掉了，“这样也行？”

　　“当然行，为什么不行？”墨桐得意地做了个鬼脸，一闭眼睛，又弄出了一个分-身来。那个分-身拿起一本新的经书，坐在一旁，安静地开始阅读起来。

　　接下来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第十个。

　　明鹭看得两条眉毛飞起，“上神，上神，这个招数，你教教我呗，这样我就可以一个扫地，一个摘果子，一个抓鸟，一个去跟蛮蛮打架……”

　　砰，未等他说完，那十个分-身，连带着墨桐的原身，都散成了一团烟云。

　　明鹭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无南已经凭空出现了，面色凝重地开始掐印，“真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