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憨部》无繇可医

20、二十、如是

　　在白鹤汀忙着收集灵光的时候，缘九也没闲着，他通过妖网内部搜索和其他渠道的交叉比对，终于挖出了玉非黎的半个身份。

　　为什么说是半个？因为资料中只说疑似，而无法确定。

　　玉非黎，二十五岁，黎光企业的总经理，这是他在人间的身份。玄学界长生者，岁数不明，这是他隐藏的半个身份。

　　所谓长生者，是指非玄学界中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长生契机，在人间滞留千年以上的一个群体的总称。长生者大多实力不强，除去寿命悠久，其他方面和普通人无甚区别。

　　漫长的寿命可以是馈赠，也可以是诅咒，眼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个逝世，而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岁月消磨中逐渐变得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对于绝大部分长生者而言是种莫大的折磨。

　　自妖网创办以来，缘九已经看过不下十例长生者自裁的事件，从前他们抓住长生契机时，一定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份机缘会变成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们原本珍惜无比的生命化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长生是好事吗？从这些长生者的经历来看也未见得。

　　花千狐戴着耳机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一遍遍筛选妖网数据库内有关长生者的资料，再将疑似玉非黎的那部分挪到同一个文件夹内，方便缘九查看。

　　“小花儿，怎么你找的资料都是疑似，没有一份能够直接敲定那位玉总的身份啊？”缘九看资料看得头大，耐着性子翻了几份后忍不住叫停。

　　“没办法，长生者是玄学界的异类，他们的资料都被上头打散了藏在细枝末节里，无法得出准确结果的。”

　　花千狐摘下一边耳机，让电脑自动检索筛选，脚下一蹬，连人带椅滑到了缘九身前：“浆仙大人说过，关于长生者的信息疑似就等于肯定，你若是不想再看，我就帮你把结果发给不能说大人咯？”

　　“别！”缘九抬手做阻止状，“难得阿鹤找我帮一次忙，要是扔个如此轻率的结果过去，他又要说我不值得信任了。”

　　说着，他扒拉扒拉头发，继续对着电脑抠资料里的细节。

　　另一边，鹿修和找到了浆仙的隐居之处。

　　浆仙算是玄学界的半个传奇人物，他无修行天赋，打小以做浆糊为生，直到花甲之年天降奇遇砸在他头顶，一口气给他送了万年功力，才造就了今日的浆仙。

　　浆仙是发明家，玄学界里许多稀奇古怪但异常好用的道具皆是出自他之手。不过他最喜欢的不是搞发明创造，而是钻研他家传的制作浆糊的手艺，鹿修和上回与他见面时他说他的短期目标是用天然材料调出七彩色的浆糊，如今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的目标实现了没有。

　　走上门前的台阶，鹿修和轻轻敲响了虚掩的门。三声敲门声后，屋内传出一句中气十足的“进来”，他顺势推门而入。

　　院子不大，四面围墙低矮，爬满了生机勃勃的牵牛花。周围散落着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和发明的半成品，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头就坐在这些杂物中间，正在往对联上刷七彩色的浆糊。

　　他还真的调出来了！

　　鹿修和绕过满地物件，双手揣进袖口，笑眯眯地说：“老爷子的精神还是这么好。”

　　“你个万年鹿仙喊我老爷子，你自己也不觉得亏心。”浆仙手脚麻利地刷匀浆糊，毫不客气地指使鹿修和帮他贴对联，“用手贴，别用法术。”

　　“知道了。”

　　鹿修和无奈，扎起袖子，在他的指挥下将几幅对联贴到对应的地方。因为被指使过多次，他贴得驾轻就熟，三两下便把对联牢牢粘在门的两边。

　　浆仙满意点头：“不错，比上次有长进，没贴歪。”

　　鹿修和拍掉手上的墙灰：“老爷子现在不忙吧？不忙的话我想问你借一样东西，解梦阁。”

　　“白小子让你来的？”浆仙坐到马扎上，挽起袖子随手拿过一只木鸟细细雕琢，“他没告诉你，解梦阁是半成品，我从不外借吗？”

　　“大人只说让我来借，却没说解梦阁是什么，但我相信大人的判断。”鹿修和保持微笑，如实回答。

　　浆仙咧嘴一笑：“诶，这话说的不错，白小子最值得被夸的就是他的判断，入世八十年，他的判断一次也没出过错。”

　　鹿修和讶异挑眉：“一次都没有？”

　　“对，一次都没有。”浆仙冲木鸟吹了口气，木屑如金粉乘风而起，在半空凝结成一只黑色烤漆音乐盒，“拿去吧，这就是解梦阁了。用的时候小心点，这玩意儿是半成品，一不小心会被反噬哦。”

　　“无妨，是大人用又不是我用。”鹿修和将解梦阁收进袖里，微微躬身向浆仙行礼，“那我便不打扰老爷子清修了。”

　　浆仙摆摆手，一下一下琢着木鸟翅膀上的纹路。

　　……

　　白鹤汀捂着一大堆灵晶石缩在角落，看着鼻子里塞了两个纸团的少年到处找害自己撞墙的罪魁祸首，心里憋着乐。

　　“什么破玩意儿！我好好走路还能打滑撞墙？”翻了半天一无所获的少年气呼呼地坐到床上，恨恨地踹了一下床头柜，掀起被子蒙头躺下，“不管了，我先睡会儿，养足了精神晚上才有力气去骂沈酌墨！”

　　说完，他裹着被子翻进床的里侧，不一会儿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白鹤汀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晶石塞进口袋，正要悄悄溜走，却在经过床尾时瞥见床头柜的最下方裂开了一条缝。

　　是被少年踢的，但不像裂缝，而像暗格。

　　白鹤汀停下脚步，先给少年施了个深度睡眠术，然后沿着缝隙暴.力拽出那个暗格，在里面发现了一本古书。

　　线装竖排，纸张泛黄，看名字像是地方志，多数字迹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白鹤汀伸手覆上书页，一排排古字浮起又落下，在他眼底还原出书的内容。

　　长平七年，即安沈酌墨、玉非黎金榜题名……

　　长平十九年，皇城破，武将战死，文官殉国……

　　长平二十八年，天降陨星，举国同庆……

　　眨眼间已读完整本古书，白鹤汀记住几个关键点，把书放回原处，施法将暗格还原。

　　长平啊，真是好久远的年号了，距今有两三千年前了吧。

　　白鹤汀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揣着几十颗灵晶悄无声息溜出房间，以腾挪之术赶回人间憨部。

　　彼时，鹿修和已经借了解梦阁回来，正在帮看资料看到头秃的缘九归整信息，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大人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白鹤汀掏出灵晶堆到茶几上：“我找到了很多入梦灵光，这些灵晶里都是。解梦阁借到没有？快拿给我，我看看能不能从中拼出沈酌墨的梦。”

　　鹿修和一挥长袖，形似音乐盒的解梦阁凭空出现：“浆仙老爷子说这是半成品，可能会反噬使用者，大人使用时务必小心。”

　　“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回用了。”

　　白鹤汀不以为意，一手带起灵晶，一手拂过解梦阁，两边同时运起术法，灵晶霎时化为薄雾汇入解梦阁。

　　几乎是同一时间，解梦阁徐徐展开，如同一方折叠的小世界，舒展的平面上演化出万丈红尘、人间百态，方寸之地似有无穷大小，可窥尽诸般因果。

　　在这小世界之上，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只在转瞬之间，眨眼功夫便改朝换代了数次，眼力再好的人也看不清其中演化的过程。

　　不过这些变化也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由灵晶化成的雾气盘旋了一阵，借助解梦阁的力量自发提取入梦碎片，衍生成数个梦境光团，漂浮在小世界上方。

　　鹿修和与缘九放下手头的事凑上前来，正要发问，却被白鹤汀用力推了一把，解梦阁内随即迸出一股黑气，一种极端邪恶的气息在四周飞快蔓延。

　　电光火石之际，白鹤汀掏出一柄锤子照着解梦阁的中心区域砸了下去。他用上十成十的力度，一锤砸碎半个小世界，仿佛洪钟大吕的清音悠悠回转，将黑气席卷一空。

　　一锤下去，解梦阁怂了，自行修复己身后变回音乐盒的样子，安静如鸡地待在茶几上。

　　白鹤汀松了口气，颠着锤子说：“这反噬有够麻烦的，要是再来一次，40力度的小锤就不管用了，得换80的大锤。”

　　鹿修和：“……”

　　缘九：“……”

　　“咳，我们还是看看这三个梦的内容吧。”鹿修和早已经习惯这种浆仙特有的辣眼睛画风，云淡风轻地转开话题，“大人准备先看哪一个？”

　　收好锤子，白鹤汀随手抓过一个光团：“就这个吧。”

　　刚说完，他便捏碎了光团，周身景色骤变，瞬间将三人拉入一座书声朗朗的书院。

　　彼时天气晴好，早春的桃树吐露芬芳，三两学子往来于阡陌小径之间，气氛静谧而恬淡。

　　不远处的池塘边，白衣素冠的“沈酌墨”正临水垂钓，身旁倚着衣冠锦绣的玉非黎。

　　“这个梦……”缘九左右看了看，“还真是他们的前世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