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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又见江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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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和课长面面相觑。那台堆灰已久的电话机响个不停。
上头就算有任务也是借由搜查一课直接转达,亦或是通知课长,办公室的公用座机打从山田入职以来就没响过。
放下手头的文件正要去接,课长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工作。
“您好,这里是特别搜查课。”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课长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又转为了严肃。
挂断电话后,他取下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拿起车钥匙示意山田花子准备一下出门。
这下山田更加诧异。这还是第一次她跟着课长外出执行任务。
在冷气十足的车内,课长一边掌控方向盘一边和她传达电话的内容。原来昨夜在正仓院发生了命案,三名警卫死亡,一名陷入重度昏迷。
“正仓院?”山田花子很吃惊,马上掏出手机搜索大江户新闻头条。热门的几条还被偶像寺门通的恋爱绯闻所占据,并没有看到相关信息,看来还处于封锁阶段。
所谓正仓院,是由光明皇后主办建造,用于收纳天皇遗物的皇家仓库。山田花子还记得教科书里印的正仓院照片,看上去就是非常普通的高床式建筑。但是据说里面收藏了历代皇室贵族珍爱的字画,屏风,碗碟,乐器,最有名的就属蝉翼琉璃杯,螺鈿紫檀五絃琵琶,金銀平脱背八角鏡。
这样的藏宝库当然会引起宵小之徒的觊觎,因此正仓院从建立起就小偷小盗不断,却从未出过任何命案。毕竟谁敢为了一时的贪欲与皇室为敌呢。
不胜其扰的皇室在十年前将名贵物品全部都转移出去,如今只剩下虚壳的正仓院里就塞了些衣物和木雕摆设,也没有偷盗者对此感兴趣了。
课长重重叹气,他现在越来越习惯一天都蹲在办公室里看赛马杂志,出现场任务什么的早没了吸引力。
“一课的家伙都忙疯了,才要我们去打下手,真是任性。”
“好难得。除了扔过来些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原来还知道分享。”山田花子有些高兴可以出现场,但是刚牺牲了三名警卫,自己这时候光顾着开心未免太没人性。
“反正一定没好事。”课长又叹气了,中午吃掉两人份的披萨都不能让他再感到快乐。
姜还是老的辣,一切都如课长所说,没什么好事。
位于东大寺大佛殿北偏西方向的正仓院也不算太大,自从迁移走了宝物后,守卫数量虽说骤减,从早到晚也有看守站在四神方位负责警戒。大概因为发生了命案,在山田跟着课长进入现场的时候,整个东大寺都被封锁,闭门谢客。
一课的眼镜男课长杉山,看上去和自家的佛系微胖课长完全是两个写照。他高且瘦,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上位者常年积累的威严,属于高学历高收入高智商的精英派系。
看到两人走过来,他推了推眼镜轻哼一声。在他背后的下属,另一个眼镜男警员也跟着推推眼镜。
山田花子站在自家课长身后,只见课长摸着不怎么丰富的毛发打哈哈:“杉山老弟,好久不见。”
他和对方是同一批入职,现在职位也相同,只不过他是万年候补,人家是前线第一把手。
一课的课长镜片反光:“在电话里已经说明过了,这次事态紧急。希望您也告诉下属要扯紧腰带,毕竟一课和档案室的节奏可不一样。”
“您记错了。我们是特别搜查课,不是档案室。”山田花子好心提醒这位记性不怎么好的课长。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眯起眼睛盯了自己半晌,用鼻孔喷出一股气流。“那么,我就期待一下特别搜查课的精英小姐的表现了。”
山田花子觉得这话真耳熟,特别像刚去真选组的那天,冲田前辈对自己说的话。不过冲田前辈是夸奖自己,这个人一定不怀好意。
她凑到课长耳边嘟囔:“课长,我不喜欢这个人。”
“花花啊,你说太大声了。”
言归正传,现在也不是窝里斗的时候,一课的警员忙着查找关于命案的线索,而特别搜查组的两位则负责清点仓库内的收藏是否有被盗窃,如果有,盗窃物的追查就丢给特别搜查组了。
课长很不满,这完全就是什么麻烦往自己这边扔什么。山田表示不是一直如此么。
他们对照着寺庙僧人所提供的藏品名单,一件一件核对过去,足足花了四小时。
奇怪的是,藏品名单上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少。
不为了盗窃,就只是为了杀人?如此一来就该往受害警卫的人际关系上面去梳理了,是谁会大费周章选择在这样的场所杀人。
来不及出去和一课的家伙说结果,课长累得直喘气,衬衫被汗渍染得深浅不一,肚腩上下起伏。山田实在看不下去,扶他在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来。
“您先休息吧,我出去汇报就是了。”她说完转身,手肘不小心碰倒一根烂木头。那木头吧唧一下掉进盛满水的木桶里,在上面晃悠悠地浮动。
“刚才就想说,为什么会有根木头在这里。”山田花子指着木桶里那截丑兮兮的木头问课长。
课长不在意地掏出手帕擦汗。“谁知道呢,垃圾吧。你就顺带给丢出去得了。”
山田提着湿漉漉的木头出了仓库,去找精英课长。远远看到精英课长蹲在地上查看什么,在他旁边的其他警员也围成一团,活像是暑假观察蚂蚁搬家的小学生。
听到山田踩着砂石走过来的声音,一课的男人们都齐刷刷回头来看她。
同样是大老爷们的集团,真选组的大老爷们就气势足多了,因此对比之下,这些精英警员都像凶巴巴的吉娃娃。
吉娃娃军团的首领皱着眉头瞪着她手里的木头:“让你去清点库存,你捡了木头是要来点火?”
山田花子想解释,已经被喝令快点扔掉。她只好闭上嘴,把木头随手扔到草地上,蹲下来和一课的课长汇报清点的结果。
听完并无任何缺失物品,精英课长显然也非常不解,再三盘问山田有没有看漏眼或者偷懒。
就在山田花子耐心解释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惊呼声。
东大寺的一名僧人脸色大变地往几人的方向狂奔而来。却见他忽视众人,扑在地上捡起那块被山田随手扔掉的烂木头,用袖子包起。
山田花子正纳闷着此人的异常举动,一课的课长已经叫住了急匆匆要离开的僧人追问。
支支吾吾之下,僧人才算是吐了实情。
原来这个不起眼的烂木头竟然是有天下第一香誉称的兰香侍。
传说推古天皇3年的4月,天有异象,随后有一块巨木漂流到了淡路岛。当地的岛民砍断木头煮饭时,发现丢入灶火中的木片发出奇香,就将此事上报给了朝廷。于是这块神木就成了皇家的收藏品,赐名兰香侍。
兰香侍算是传说中的香木,早就有流言说它经过历代皇族的分割赏赐,早就不复存在。
谁会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年那场大规模的皇家收藏品迁移不过是掩人耳目,珍贵的香木就这样毫不起眼地被保存在了正仓院的深处,甚至连藏品名单上也没有它存在的证据。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香木?”
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烂木头,从小听过香木传说的几名警员都围了上去。
山田花子偷偷闻闻自己的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非要说的话,还是扶课长时沾到的汗臭更加浓烈。
一课的课长不顾僧人阻止,抓起兰香侍嗅了嗅,怀疑地看着对方。“你确定这是香木?”
僧人气得直打哆嗦:“当然是了!那还能有假的!”
“可是一点不香。”山田花子顺着一课课长的手闻了几下,被对方嫌弃地躲开。
“香木本来就是要在适当的温度下加温,内藏的树脂才会发挥出最大限度的香味。哎呀呀,警官大人,别抠啊!这可是国宝!”僧人护崽似的抱回了烂木头。
山田顿时对天下第一香木失去了兴趣。毕竟也没有可能取下一小块来烘烤,那对于她而言这就是一截不起眼的烂木头。
趁着其他一课警员注意力还在僧人身上打转的时候,她退后几步,蹲下去观察刚才他们在围观的东西。
在被青苔包围的石板上,有一处几乎不易察觉的划痕。看上去像是图案,又像是没有写完的文字,由简单的竖线和横线组成。山田花子琢磨了半天也没搞懂到底是个什么,和案件有没有关联。
那边,警员们还在追问僧人,有好学的警员问到兰香侍究竟是不是天降的神木。
僧人很得意地解释,原来这兰香侍属于沉香木系里最上品的伽罗,树脂饱满,千金难求。
山田花子盯着地上的纹路随口说了句:“刚才它掉进木桶里的时候浮了起来,根本没‘沉香’。”
“那很正常。香木的原木本来就非常轻,只有树脂凝着的部分才会沉水。”
“诶。”山田花子看着僧人,指指他怀里的木头:“可是,它完全浮起来了哦。”
“……不,不可能。”僧人冒汗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人提来一桶水。那名僧人颤巍巍地将天下第一香木放了进去。却见它轻飘飘地随着桶内的水荡漾着,完全没有任何下沉之意。
“真的只是个烂木头而已。”山田花子戳戳木桶里的木头。
几人大眼瞪小眼,僧人嘎吱一声晕厥过去。
看来失窃的东西是天下第一香木没差了。
香木丢失,三名警员疑似中毒死亡,外加一人重度昏迷,事情很严重。
一课继续追查,按照原本的计划,丢失的收藏品自然就是特别搜查组的任务了。
好不容易休息好缓过气来的课长在听完山田花子汇报后,脚一滑又跌坐回了凳子上。
“命苦啊命苦啊,这次可是要出事,老天爷,我不过就是要个平安退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圆梦呢!”
他拍着肚腩嚎啕起来。嚎啕完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偷香木的人显然有备而来,目标明确,还寻找了代替品,想来对于香木也有一定的了解。
鉴于虽然香道在民间也甚为流行,但是想要出手伽罗,除了香道名门的松本家外,应该无一家店铺能够接手。原本世代在京都经营香木店的松本家,在攘夷战争后迁移到了江户地段继续营生。当然也不能排除香木在黑市出手的可能性,所以课长负责调查黑市信息,而年轻‘力壮’的小警员就负责跑腿了。
江户,又是大江户。山田花子觉得自己冥冥之中被什么牵引着不停往江户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