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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01 ...

  •   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一突兀的算命摊,摊边竖着木板,简单直白地书“算命看相”四字。先生手里攥两个核桃,百无聊赖地盘。

      日暮黄昏,容音在一旁买煎饼果子,又去几步之外的小店买了份豆浆,一来一回间算命摊前面已经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先生也不觉难堪,阖着一对皱褶百生的眼皮,自顾自盘核桃哼小曲。

      容音在人群中站定,目光落到先生面前那本《周易》上。

      她才啃了两口煎饼,先生的眼蓦然睁开了,一瞬都没往别处瞟,像一道雷达般直直扫视着容音。

      她淡定地喝豆浆,毫不闪躲地看回去。

      先生的目光将她从人群中隔出来,勾勾手道:“小姑娘,你来,我给你占一卦。”

      容音没忍住笑了一声。

      有人三三两两回头看她,先生正色道:“唉,笑什么,不准不收钱。”

      容音揣着煎饼果子走过去,英气的眉毛挑了挑,“算什么?”

      先生皱眉,“你这小姑娘有意思,我怎么知道算什么?你想算什么?”

      容音在摊子上坐下,“我是说,紫微还是梅花?”

      先生乐呵呵地摸着下巴,“老夫没看走眼啊,是我道门中人。那老夫便不绕弯子了——我观你红鸾星上有一劫。”

      容音不为所动,“我单身狗。”

      先生觉得她脑筋不会绕弯,“你这不废话嘛!要是你有对象,而且和对象和和美美,叫什么红鸾星上有劫嘛!”

      “行吧,那我求签。”容音起了兴致,索性就想玩一玩。

      红鸾星?她一直觉得老天让她出现在世上的那一日,就已经把这玩意儿给她悄摸刨掉了。怎么的,现在良心痛了,又给她装回来了?

      算命先生在桌底下摸索半晌,拿出来一个签筒,“月老灵签,抽吧。今日遇到算你我的道缘,我不收道友钱了。”

      容音擦擦手,随手取出一签,五个大字入眼——难安卦,下下。

      她递过去,算命的拍着大腿乐了,“哟,还真是下下啊!”

      从前世事尽成非,只怪两心心不依。休嗟内外皆难安,只恐桑榆一段愁。

      这签文容音知道。

      老先生见她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浑身发毛,“你别这么瞪我,签又不是我给你抽的。不过你也别绝望,你看,从前世事尽成非。疑似故人来,却物是人非啊。内外皆难安,外头的风浪也就算了,说到底,还得问自个儿的心。”

      “嗯?接着说。”容音倒要看看,这么差的签他能怎么圆回来。

      “只恐桑榆一段愁,这一劫挺不过去,怕是道友你要孤独终老啊。”算命先生捶胸顿足,为她哀叹。

      “……孤独终老,很可怕吗?”容音的眼神像看傻子。

      先生把签文扔在桌上,“你这娃娃,是来踢馆的?你这话叫我怎么接?”

      容音咬一口煎饼果子里的香肠,极尽配合,“……怎么化解呢?还请先生明示。”

      先生揣足了架子,方洋洋道:“老祖宗说得好哇,‘反者道之动’,物极必反,祸福相依。你看这‘桑榆’二字,纵然是指日暮年老时,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这一劫的转机,就在其中。或失或得,全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了。”

      容音咽下嘴里的食物,抬抬眼皮,“老祖宗还有句话,叫‘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先生这回没笑,一双包含沧桑的眼一瞬不瞬盯着她,“你都说了,是‘知其不可奈何’。但是很多时候,真的到了‘不可奈何’的地步么?不,是可以奈何,但是你没选。”

      *

      楼梯尽头的幽暗里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来人步子很轻,声控灯没亮。

      外面落了雪,粘在鞋底上湿漉漉的,在铺满尘埃的楼梯上烙下水渍,和未干的印子叠在一起。

      老式的居民楼,像极了电视剧中上海老街区的旧房。几家几户紧凑在一起,尽头是整层共用的大阳台,虽然漏风,但好歹算阴暗的楼道中唯一一处通透的地方。

      不知道谁又没关好门,过堂风刮得要造反一般,呼号声有些吓人。

      容音在包里捞钥匙,太过熟门熟路,即使没有照明也能顺利地认出自己家门是哪个。

      钥匙在锁孔中转了半天,卡住了。

      容音又试了几个来回,门没开,刚好隔壁的小姑娘回来,倒是嘈杂的声音把声控灯激活了。

      随着灯光亮起,小姑娘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容音捂着耳朵回头,见她摸着胸口,直勾勾盯着楼道尽头,惊魂未定地喊道:“神经病啊!大晚上的站在那,闹鬼啊!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说完摔门进去。

      容音拿余光一瞥,果然看见一个黑影。投在灯光底下,幽幽暗暗的看不清楚。

      黑影却动了动,朝她走过来。

      容音低下头,加快了开锁的动作。这地方很乱,她不想惹是生非。

      “滴答——”角落的管道不断滴水,暗红一片,散发着难闻的腥味,刺激着人的感官,有一小股蔓延到隔壁的门缝里。

      “滴答——”

      刚刚进屋的姑娘打开门,用脚拖着抹布粗暴地蹭了几下,口中骂道:“这鬼地方,一有降水管道就开始漏!锈成这样也没人管管,老娘迟早搬出去!”

      说完又是一声巨响,将门重重关上。

      自家的锁孔纹丝不动,容音只得半蹲下身打量到底什么毛病。这地方熊孩子不少,经常大街小巷的乱串,用嚼过的泡泡糖堵别人家的锁眼玩是常有的事。

      门缝里又被塞了小卡片,上头印着的女郎娇艳动人,反过来是媚眼如丝的男人,高糊画质令人不得不怀疑仙人跳的可能性。

      和一般宾馆里不一样,这里塞的小卡片不止有针对男性的服务,连针对女性的也一应俱全,倒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直起腰的间隙,她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那人看她充满挑衅意味。

      容音不算矮,近一米七的身高,但他仍然高出她许多,遥遥地下落视线来打量她。

      对方一直盯着她,她便坦然看回去,目光像一把雨刷,从头刷到尾。

      黑色的衬衫裹住精瘦的身材,下面是一条深色的牛仔裤,隐约勾勒出来的肌肉线条昭示着男性的力量。

      大冷天的,他外面却只套了一件不算厚的修身风衣,脖子也是裸露的,和包成熊的容音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锁骨以上的位置有一道突兀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的颜色深一些,灯光太暗,看不清细节,但容音却能读懂那道印记渲染出的暧昧。

      再往上,掠过薄薄的唇和玩味的笑,便是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的阴影。他的眼睛也被遮掩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在盯着她。但无论如何,容音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挑衅的气息。

      ……牛郎?

      容音看着手里的小卡片,质疑了一下。这年头牛郎的质量还挺高。

      隔壁的小姑娘开了音乐,这里隔音不好,她把音量调得巨大,似乎要在家里蹦迪。

      是一首《分赃》。

      “一杯超过微醺烈酒,一点薄弱意志念旧……”

      “……想要抓住一些虚无,想要一次注目……”

      “……推翻守城人的围墙……”

      “……你的神情太飘荡,如何与我分赃……”

      男人一步一步靠近,不紧不慢,似乎一开始就是为了她而来。

      “啪。”

      钥匙终于把锁转开时,一串黑曜石的珠子断了线,弹到容音脚边,溅起肉眼可见的灰尘。容音没捡,反而下意识避开了,看着那珠子路过她越滚越远。

      黑曜石上的猫眼像一颗颗深邃的瞳,盯得人心里不自在。

      就在男人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容音成功打开门,一秒钟闪进去,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又过了一秒,再次听到门锁的响动,男人愣了愣,看见那将他拒之门外的扇扉重新开了一条小缝,继而探出一只穿着浅色雪地靴的脚尖,踢出一颗黑曜石,“轱辘轱辘”滚远了。

      然后再次关门上锁,一气呵成,比刚才更流畅。

      “……”男人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珠子,沉默。她明明一个字也没说,但他竟然有点被气到。

      一阵嘈杂的悉悉索索声后,容音听见门响了。

      她正忙着收拾明天上课用的东西,而现在已经很晚了。墙上的时钟偏过十二点,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

      容音提高音量,态度敷衍,“屋里没人。”

      外面沉默了几秒,似乎是不敢相信她能这么睁着眼说瞎话。

      “女士,我刚刚亲眼看见你进去的。”

      容音检查了一遍手头的材料,不慌不忙地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先生,你半夜来敲一个陌生女人的门,不觉得失礼吗?”

      “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敲。”

      容音摸不清他的意图,衡量几番,又拖了一会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才将门打开一条小缝,锁死的门链还挂着。

      容音眯了眯眼,设想如果他图谋不轨,该以什么样的角度夹断他的手指。

      “你想干什么?”容音开门见山,心道一个牛郎,还不至于欲求不满吧?

      那双轻佻的桃花眼落进她眼底,眨了一下,笑意浓郁。

      修长的手指探进风衣口袋,取出一个圆形的物件,不大不小,正好占满整个手掌。容音眼神一沉,疑云更重。

      那是一面罗盘。

      她索性靠在门边,手里的卡片还没扔,“现在的牛郎服务这么全面?还得给客户看风水,真不容易。”

      男人盯着她手中花里胡哨的卡片,脸一黑,“……牛郎?”

      容音继续道:“可惜我家里没矿,没钱找牛郎。你找别人吧。”

      她会浪费时间大半夜跟奇怪的人费这么多口舌,真是不可思议。

      容音要关门,男人却眼疾手快地一顶,“咣”的巨响过后,容音丝毫不怀疑自己刚才看见了火花。

      罗盘被他卡在门缝中,生生将木头的门压出了一道痕。

      浮针颤动几下,终归于平静。

      容音盯着那面罗盘看了几秒,抬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女士,我是个风水师。我的罗盘告诉我,你这屋子里——有鬼。”

      最后一个字被他故意说得字正腔圆,又缓慢拖长,最后变成气声,拂落着人脆弱的耳膜。

      容音笑了,但那笑容却明显没有温度,眼神比窗外飞落的雪片还寒冷,“先生,我这间屋子里,就我一个。”

      “一个”后面没加任何字眼,巧妙地断开了。

      男人嘴角的笑意不曾消褪半分,“哦?那就巧了。”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容音的目光飘到他线条优美的脖颈上,这回,终于看清了。

      咽喉附近,不是什么暧昧的痕迹,是一道疤。

      他们在僵持,容音的心脏在一反往常地狂跳。

      就在这时,楼下一阵急促红□□光闪过,伴随着警笛的声音,杂乱的脚步朝楼上涌来。

      对方还在发懵的时候,两个警察小哥一拥而上制住门外的男人,兴奋道:“天天团伙作案,可算抓住你们了!我看你这次还跳不跳得起来!”

      后面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警察,自顾自嘟哝道:“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干这个……”

      男人一愣,好看的桃花眼瞟向容音,“……什么团伙作案?跳什么?干什么?”

      容音微笑,从门缝里递出那张色.情服务的小卡片,慵懒地说:“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先生,被抓进去不可怕,重要的是洗心革面好好改造。”

      男人:???我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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