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漏网之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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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网破了，草鱼、泥鳅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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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秋关，丛台的落叶还未堆积，一片片孤零零地枯落在地。
花苑外，身着宦服的侍从毕恭毕敬地分列两旁。他们轻敛下颚，脊骨直挺却姿态谦卑，任凭内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丝毫不敢逾矩多思。
“还未找到？”
“父王不必担心，庆元春已经封了，他们肯定还在城中，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少年的音色成熟稳重，原本艳丽的脸部轮廓也有棱有角起来，祝会凝视会儿躬身为赵王奉药的赵偃，随即将视线转向了身旁波澜不惊的赵昕，双方眼神短暂得交流后便不经意错开。
“父王好好养病，那些事就让儿臣和祝筮史、昕弟为您分忧吧。”
赵王不缓不慢地用完药，内宦立刻伶俐地上前服侍他用水净了口舌。
天气刚转凉，屋子里已经烘得暖暖和和，赵偃的鬓边不知何时也分泌了些黏糊难耐的汗滴。闷热不透气的空间里弥漫着苦涩的气味，他的臂膀肌肉鼓动着轻微震颤了一下。
赵丹却仿佛察觉到什么，拢着袖口扫了他们一眼，露出几丝微不可闻的笑意，黝黑的眸子里透着不可言说的深沉。
“有心，去吧。”
赵王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但是逐客令下得仍旧威严。
行礼退去，赵偃抹了下“摇摇欲坠”的汗滴，轻声吐息着踏出苑门。那一刻，暖气脱离了他的躯壳，继而刺骨的秋风趋附穿透薄衣。富贵酒也好，温柔乡也罢，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荒芜。
“天气转凉了，将炖好的汤送一份去长清宫。”
侍人依言退去，祝会却状似无意地感叹道。
“太子殿下与仪清公主感情可真是好。”
“祝筮史这说得是什么话，同是兄弟姐妹，哪有不亲的。前些日子昕弟回来，仪清还为他接风洗尘了呢。”
他嗓音刻意压低，显出几分漫不经心和傲慢来，赵昕眉头一皱，喉头微动意欲开口，却被他揽住肩头，掐死了话头。“也对，这宫苑中的事，想来外人也不清楚。”
兄弟二人状似亲密地谈笑走出花苑，却也只有赵昕知道，捏着他臂膀的手指蜷缩着，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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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城郊外的一间草屋里，蜘蛛爬满了梁木。
赵颂无力地倚着矮墙，神识不清。
刺骨的风穿透了她的四肢百骸，秋季的风不烈却凉，几抹绯红迅速爬上了她的脸颊，连绵的高热足以烧坏她的头脑。
缺了一条腿的矮桌上放着一碗稀疏的药汤，赵颂眯着眼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恰在此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
陶碗在她的手指带动下掉落在地，应声而碎。随后，浑浊的深色汤水沿着细缝四处流淌，难以言说的气味迅速吸引了蜘蛛的注意。结茧垂下的蜘蛛仿佛感触到了什么柔软，刚想在她颊边一探，却被突然出现的刺鞭穿肠破肚。
“你管的太多了，南聒。”
雄厚的男声自屋角阴影中传来，南聒却没有答声，收起刺鞭，提着裙角踏进了屋内。然而，这破屋的屋顶有一处窟窿，纵使她将风雪掩在门外，也无法阻挡屋顶落下的鹅毛。
“是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你以为，我们还能活着去秦国？”
她没有戴面具，妩媚的面容搭上姜红的斗篷，倒真有些赵姬的风韵。
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答话。他被勒令掩护吕不韦和赵姬母子归秦，却没想到同行者还有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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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棋子罢了。”
“你的命途，也同样捏在他人的手上。”
“前首领、吕不韦、亦或是你的主人，都是一样的，你跑不掉的。”
捏着音腔，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细，红润的脸颊荡漾着艳丽的光彩，那双动人的双眼里却只有癫狂和讽刺。
“我们，怎么会一样。”
赵颂旋转的视线里只剩下了最后的光幕。
女人错愕地瞪大了眼珠，朱红的唇慢慢、慢慢突出，和脖颈间喷发出的大片鲜血融为一体。闪着寒光的剑从白皙的肌肤中一寸寸拔/出来，带着浑浊的吐息吞咽声，以及重物倒地的重响。
意识一片迷茫，视线范围也越缩越小，那些割裂的场景始终无法在赵颂的脑海里连成完整的图像。臂膀和腿股的麻意让她向半侧倾倒，但她还是想要努力瞪大双眼，努力窥探那个死相极惨的女人。
直至一只蜘蛛沿着细丝垂到她的眼前。惊吓使得她嘴唇不可抑制地疯狂颤动，然而嗡阖着却吐露不出声响。
而紧接着，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侧过身子，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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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十六年春
赵王于丛台设春日宴。
恰逢绿柳成荫，百花争艳。
轻纱拂动，将湖中心的一艘香舟笼罩在朦胧中，只漏出几缕飘忽的琴音。
赵偃饮下半樽酒，同周旁的友人有说有笑起来。
“说来，王上可是有意为太子殿下挑选良人。”
贵族子弟间的调侃愈来愈趋于咬文嚼字，赵偃轻笑，斜睥了他们一眼。
“多嘴。”
他们眼神相互交流几波，默契地将此话题掐断，灵巧地转向了别方。
“快看，那不是公子昕嘛，旁边，好像是蔺家小姐。”
说话的声音刻意尖锐激昂，周边立刻响起了促狭的嬉笑声，赵偃顺着他们的视线，正好瞅见了并肩站在岸边的两人。
蔺昭阳一身红色胡服，长发绾冠高束在脑后，明艳又动人。然而她并不是深闺里的大家小姐，沙场的经历让她更显得果敢英气。
赵偃将软糯的糕点扔进嘴里，逗趣似的望着他们互动。他一向认为赵昕死板精明，但是二人却言笑晏晏地赏景谈说，眉目温情实在惹人注目。
直至蔺昭阳耳边垂下的银坠子逆光发出刺眼的光芒，让他被动地眯起眼睛转向了另一方向。
郭开虽然和其他人一样看起了热闹，余光却不敢懈怠地注意着赵偃的动作。刚开始还算正常，可转头后不久，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得越来越差，最后酒樽被重重拍在桌几上，偌大的楼台上顿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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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稷死后，赵王便令人在城中搜寻赵姬母子下落，致使庆元春被封。
而后，赵颂便失了落脚的地方，甚至不幸被南聒掳走，奔波度日。
南聒穿着赵姬的衣裙，给她套上了赵政的常服，而在那时赵颂才明白吕不韦特意来见她的目的。
她不过是他们归秦途中的诱饵。
长期在寒风中躲避追赶，赵颂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风寒，终日浑浑噩噩。而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是舒软的床褥以及满室清香。
赵王宫人都知道，仪清公主身子弱，常年待在长清宫，只有太子偶尔去见她。没有人亲眼见过，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仿佛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现实就是，日月轮轴转动，也不会有人太在乎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手指漾起一圈涟漪，赵颂兴致缺缺地半伏在船边，盯着水下的游鱼发起了呆。
春日的风温顺又和煦，她的发梢突然有了湿意，抬起头望向空中，只见漫天的水雾以及缠绵的细雨淅淅沥沥落下。
“淋雨可不好。”
船身一歪，一片阴影环绕而来，然后盖脸的大麾便将她裹入其中，遮住了难耐的雨水。
岸边的侍女着急地张望，若不是赵颂事先吩咐可她，怕是下一秒就要呼喊起来。
“谢谢。”
船向岸边靠去，赵颂闷在大麾下，有礼地致了谢。那人只轻轻笑了笑，不像是文人雅客，也不像是名门贵胄，就像是雨帘下擦身的过客一样，引起瞬间的悸动，然后归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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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好的兴致都被这雨败掉啦。”
赵颂的手腕被赵偃捏得生疼，身后的侍女忧虑重重地小步跟着他们，楼下躲雨的人也多了起来，正在接耳抱怨这突如其来的细雨。
赵颂不发一言地跟着他的脚步，然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为她挡雨的少年正和信陵君站在一块，颔首应答着什么。
“郭开，弄个炉子来。”
一踏入楼台，华服子弟们立即作鸟兽状散开，赵偃将赵颂摁在软座上，便将自己的绒麾盖在她身上，吩咐侍女为她擦拭。
赵颂恹恹地抬起了头，周围的人都爱莫能助得凑到了角落里佯装布棋，只有娄邴朝她示意性地点了点头。
“王兄，仪清知错了。”
“还有，仪清今日同燕国公主聊了聊，她......”
赵颂还欲说下去，却被赵偃摆手打断，将热好的暖炉塞到她手里。
“你该打趣你昕哥哥和蔺家姐姐才对。”
“燕国是吃了憋，才想着送个公主过来求和，想得倒是美。”
几年未见，他的嗓音愈发雄厚铿锵。赵颂低头摩挲着暖炉上镂空的纹路，眉睫扑扇，未曾多言。
然而赵偃的话却让她的心猛烈跃动起来。
那燕国公主的如今处境，仿佛便是她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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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一直延续了好几日。
开始几日大多游园赏春，赵王领重臣与各国来使交流周旋，而后宫美人则借此机遇为自己的儿女择寻良人。
等到了大好的晴朗日子，赵王则率众人去了远郊春猎。
春猎场地傍山而建，此山因“十里苍南，千岭楼台”，而得名“苍台山”，其半山腰更有一座“南岭苍台”。每次春猎，赵王都会去苍台祭拜，以祈求国运昌隆，风调雨顺。
“母亲去陪夫人们了，我们偷偷溜去山上玩好不好？阿颂。”
赵王春猎，带着的大多是重臣武将，以及别国使臣贵客，其他人都留在了山下的庄园里。赵颂是没资格一同去的，不过她也无意去掺和女眷们的谈心，就捡了个偏苑的小园独自练练剑。
然而，她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找到她。
“不怕被你父亲教训？”
来人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看着成熟却也比赵颂大不了多少，看她回过头，调皮地伸了伸粉舌，便继续挺直脊梁，背着手在身后佯装看风景。
“神神秘秘得，难道还要我猜？”
赵颂侧了侧身，她也跟着动了动，没瞅到东西的赵颂随即笑了笑，便出剑刺过去。
那姑娘灵动地躲避来躲避去，却不见她退却，黛眉一挑，忙急得叫她停手。赵颂却不依，步步紧逼，只逼着她把手上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件很眼熟的东西，紧紧绞着她的剑，带着倒刺卡住剑锋。
“这东西，哪来的？”
“连山统领赠给我的，说是从江湖中人身上缴来的。”
赵颂顺势收剑，悬在腰带上，然后探头一瞅，她立即羞红了脸跳着跑到另一边。
“你这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姬瑜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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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瑜乃是中山国王族后人，生于肤施。中山国被灭后，赵国将其王迁于肤施，直至姬瑜父亲尚公主后才与赵王廷交往亲密起来。
然而，她父亲姬朔想的可能更多。
“你父亲看上的可是太子殿下。”
姬瑜将刺鞭拾掇好，挂到后腰上，面色不太好得伸了个懒腰，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前些年我来找你，都被太子殿下挡在门外，想来他也不喜欢我。”
“喜不喜欢，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有些事总是不可避免。”
“倒是你父亲让我很意外。”
“哪里意外？”
姬瑜上头还有几个兄长，因此她过得也算顺风顺水，和她性子一样恣意潇洒，也不太过问些事。
“中山国灭之后，连续几代便不再同外界往来，你父亲倒是与众不同，结交各国名流，还娶了赵国的公主。”
“如今，竟也想让你嫁与自己的表兄。”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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