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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杯弓蛇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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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她提醒,闫颂才想起来正事,急急忙忙去追。
章邯见了她,稍稍皱了眉,不过未多说什么,只捂着简单包扎的伤口缓步赶路。
到了军帐里,闫颂摸出了楚留儿的药给军医,军医读完了瓶罐上写的东西,一脸惊叹,然后双眼发光地盯着章邯,迫不及待地上起了药。
闫颂觉着章邯的脸已经要扭曲了,还得拼命克制着,捂着伤口弯下腰不敢露出脸。
“章邯将军。”
军医被他的表现吓着了,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闫颂忍住笑意唤他。
章邯才咳嗽两声直起了腰,药辣的他比受伤还难受,但是身体却不似以往沉重。
“良药苦口,这药虽烈,但是能让伤口恢复极快,也没有什么副作用。”
“我看将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如就留着这些吧。”
“大人心意不忍推脱,章邯就受领了。”
“将军无事便好,那么接下来就该聊正事了。”
章邯闻声端正坐好,闫颂将矮桌上的壶提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闻着淡淡香气弯起唇角,虚握着酒樽把玩。
“我猜,惊鲵应该在田氏那边。”
“而且,几天之后农家内部会有一次大动作,目的地是农家圣地——炎帝六贤冢。”
“惊鲵罗网反叛之心已昭然若揭,但章邯还没有找到合陛下心意的证据,若是强行禀报,恐怕吃力不讨好。”
章邯皱着眉头,利弊权衡下来只觉得其中水深已超出自己想象。
“罗网这个组织早就存在,趋强附势不断壮大。”
“如今它依附于我大秦,便是大秦的凶器,内外不知为帝国铲除过多少阻碍。”
“只是,凶器就是凶器,沾血以后只会更加贪婪。陛下也知道罗网利弊共存,然而这些年,从庄王开始,便是靠着罗网掣肘朝野,不能轻易动他们。”
“将军既然同陛下说了内患,陛下也隐约有解决之心,那将军可得好好收集证据。帝王之心难测,宠臣手腕也刚硬,将军万不可硬碰硬,最后得不偿失。”
闫颂眸子明亮,意味深长地笑着,为他倒上热水。章邯微怔,致意后掩手饮尽,片刻间心头竟涌上百般滋味。
酒茶不近,一杯清水倒让他回味无穷。
沉思片刻,而后他正色说道。
“我打算在炎帝六贤冢设伏。”
闫颂手中的酒樽已伸到了唇边,停了半瞬还是放下,认真地望向他。
“那将军可得好好准备了,任何方面、所有可能都要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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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帝国军官白屠,似乎与罗网勾结颇深。”
“他一个小小的军官,若是听令于罗网办事还好说,我好奇的是惊鲵居然特意来杀他?”
章邯续了一杯水,咂咂舌摸了摸身上的绑带。酒水都在闫颂桌上,为他端来的是刚烧开的热水,连茶叶都没放一根。
“我在树林里遇到了纵横,他们带着一个昏迷的帝国军人,我猜,那就是白屠吧。”
“纵横。”
章邯不自觉皱了皱眉,“看来他们也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诸子百家不过苔藓之疾,帝国内部的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章将军有如此想法是好事,希望你以后也能有这般坚定意志。”
闫颂不想泼冷水,况且未发生的事情谁又能知晓结果,若是章邯确实有这样的志气和能力,不乏为帝国又一良将。
“还有,农家如今也是内忧外患,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大人还是早日脱身,与我们一道吧。”
“章将军顾及自己便好,农家之事自然波及不到我。东巡越来越近,到时我是要去同陛下一起的,将军还是早日完成任务,免得惹他恼火。”
杯盏酒水入腹,她倒觉得舌腔寡淡,一派无趣。
但是见章邯拧成川字的眉头,不自禁含起笑意。仔细观察他轮廓,竟出了神,将半杯清酒砸落在矮桌上。
“大人?”
“无碍。”
她颤颤巍巍站起来,顾自说得起劲,执起酒杯拉着章邯就要敬酒,“来来来,喝一杯!”
章邯见她耳尖绯红,便猜出她定是醉了,只是蒙着面具未显露罢了。
“义青侯,你醉了。”
他上前提醒喃喃絮语的闫颂,却被攥紧手腕,面前人金瞳熠熠,仿佛熔化了炎阳,直勾勾地盯着他。
“贲兄,此行我不能同你一道了,只愿你大破楚军,扬我秦威!凯旋之时我定摆好酒筵,为你捧上一樽烈云烧。”
章邯听她的话,顿时一愣,转而想起她是在说胡话,醉酒以后竟把自己当成了通武侯。
“闫奉常,你喝多了,我是章邯。”
他还未有动作,闫颂却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摁倒在桌面上,欺身上来猛瞧一通。
“不是贲兄?”
“莫不是离儿?又调皮?!”
她神情多变,刚还一脸严肃,转而又嬉笑起来,步履踉跄地起身走开。不料却被桌子腿绊了下,但是她身体灵巧,竟硬生生稳住了。
之后却像木头人一样呆楞在原地,表情愈发复杂,声线也沧桑飘忽起来。
“他记得明月朗照,倒忘了......”
脑子一激灵,闫颂猛然惊醒,后背冷汗簌簌,只觉得一双无形的手压在她肩头,一回首便是万劫不复。
掐断了没头没尾的呢喃,向章邯拱手致意后,她踉踉跄跄出了军帐。
夜风将她吹得越发清醒,也让她庆幸没有在章邯面前把话说完。
这么多年的谨言慎行,差点被这一壶浊酒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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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夜酒喝多了头痛得厉害,司徒给她弄来了朱家特制的醒酒汤,那黑糊糊的一团实在倒胃口,闫颂直到现在喉咙里都苦涩不已。
这等糗事,却不便与旁人说道,只能自己在心中叫苦连天了。
“丰谷小弟,你胆子可真是大,这种时候居然还有闲心偷跑出去喝酒。”
刘季叼着草茎蹲在一旁看她浇肥,近日天气晴朗,庄稼正是茁壮成长的时候,况且之后就要去炎帝六贤冢,也无法照料,司徒便罚她去干活。
她浇完半边,起身用手作扇歇息片刻,却发现典庆已经开始下一块地了,倒是刘季还在那乘凉。
“你还偷懒,待会儿朱堂主和司......咳,我舅舅就该来查账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嘛,不急不急。”
“你还欠着我舅舅赌债呢,不急什么,难不成你想赖账?”
“嘿你个小娃娃懂什么?!”
闫颂懒得再听他瞎说一通歪七歪八的道理,提起木桶俯身继续浇肥,那随风晃荡的绿苗让她燥热的心也慢慢沉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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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数日,他们就出发了,那荧惑之石一直放在典庆和朱家身边,谁都近不了三分。
窥探的虎狼也稍微收起了獠牙。
只是,司徒不知是何想法,出发前给她留了一颗药丸。
“司徒堂主是想通了?”
“阁下什么意思?我是与田氏有过沟通,但是都是为了农家能早日结束争斗,阁下既然与我交易,自然是要保证您的安全。”
闫颂挑眉看他,他一向冷静自持,就算是谎言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捏了捏碧色的药丸,果断送入口中,闫颂淡然地与他相视。
“只怕其中并没有这么简单吧。”
“简单还是复杂,都不会波及到阁下,毕竟我与阁下还有交易没有完成呢。”
他目光幽深,似乎在怀念什么久远的事情。闫颂接过他递过来的木鞘铁剑,掂量一番,而后将裹好的云羲负到身后,拔出铁剑甩了个剑花,行云流水。
“司徒堂主劳心。”
“不过,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坏习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铁剑穿透了木柱,拔出之时还带着木屑簌簌落下,闫颂转头示意还算趁手。
司徒脸色未变,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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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舌卷着药丸在腔壁间游移,闫颂将那碧绿的东西吐到地上用脚尖碾碎。
虽然清楚司徒不敢轻易下手,但是这东西她可不敢乱吃。
上路的时候,只有十几人同行。神农堂与四岳堂弟子众多,如今却像消失一般。
看来朱家和司徒的局已经摆好了。
就是不知道,谁是掌局之人,谁又是困局之人?
朱家纵有千人千面,万般玲珑心思,也参不透这临危诡局吧。
◎◎◎
四季镇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闫颂环顾四周,细心观察便看出了其中的奥秘。
那些“消失”的弟子都乔装隐在了镇上,自他们一行进镇就好像接收到信号一样,翻出利器跟随在他们身后。
“我刚才还在奇怪,大哥明明担心田虎会追来,却愿意在这小镇子逗留。”
“现在我懂了,原来神农堂和四岳堂的兄弟......”
“原来大哥早有准备。”
刘季似乎同她一样刚开始也不知情,但是凭着老练人缘还是看出了不一般。他的话并未说完整,但是附近几人都清楚他想说的话。
“越是接近终点,就越要保证绝对的安全。田虎从蚩尤堂赶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我首先做好准备。”
朱家坐在椅子上补充道。
摊商叫卖的声音有些嘈杂,但是闫颂细察发现,典庆虽稍有颠簸,然而朱家却雷打不动一样稳如泰山,只有脸部面具随着言辞变化。
“田虎想当侠魁的目的很明显,墨家已除,接下来对付我们他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朱堂主这是主动选择战场,掌握先机。”
司徒也顺势接口,并随意性地看了看周边的布局。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地方进可攻,退可守,司徒老弟,你选得有眼光。”
朱家的赞赏,司徒只当过耳云烟并未在意,反倒是提出了一个连闫颂也有些好奇的问题。
“朱堂主,还有你的秘密武器。千人千面,打算何时出手。”
“该出手时就出手。既然是秘密武器,自然不会让对手知道。”
“朱堂主果然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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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说这话的时候声线平淡无波,闫颂疑惑地转头看他,暗道他演技如此拙劣也不怕朱家看出来什么。
只是未由她细想,一群平民便围上来,喊叫着“好心”“施舍”之类的,挤在司徒面前。
思索片刻,她猜出这应该是某种暗号。
好戏,也该上演了。
刘季突然与人说话,闫颂望过去,便见他旁边的幼女一把匕首直接捅到他身上,还好不是关键部位,而且幼童力气尚轻,他也躲闪及时,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只是这刺杀好像复加的一捆柴火,将原本静寂的小镇烧得沸腾起来。
骚动开始的同时,一个罐子从旁边的楼里砸过来,闫颂注意到的时候就立刻停止运转内力,屏住了呼吸。
司徒的刀“不偏不倚”砸在了罐子上。清脆的碎裂声后,他们被一团绿雾环绕。
闫颂立马就想到了司徒给她的药丸,如果她想的没错,这绿雾就是局的关键开端。
所有人都有些瑟缩,刘季止住了伤口隐在队伍中粗喘着气。朱家运转内力,将绿雾尽数吸尽。一旁的闫颂却是一惊,此人实力尚不可小觑。
一番斗闹,人群皆散去。
宽敞的街道上,竟一个人也看不到。
但是侧耳聆听,闫颂还是感觉到了隐藏的暴动。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