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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谋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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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很快将半筐樱桃送到了王爷跟前。
青篾筐里樱桃鲜红喜人,裴延忍不住手贱地去拈了一颗,还没放进嘴里,就被崔鹤行伸手打落。
他吃痛皱眉,下一瞬却听见王爷道:“你若是喜欢吃,前天太后送来的那两筐,待会儿就都拿回去。”
裴延“啊”了一声,这下也不好意思再说王爷小气,欢天喜地地道了谢。
崔鹤行瞥他一眼,淡声问道:“让你办的事去办好了吗?”
裴延笑得从容:“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快马加鞭让人去碧云江埋伏了,最迟今天夜里,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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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丹茶也回了雪盏居,她喝了口茶,回想起来在王府门前发生的事,有些感慨地对小姐道:
“侍卫过来的时候,奴婢还以为会被他们赶走,没想到他们听说了奴婢所为何事后,居然还进府向王爷请示。常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那些簪缨世族的门房也多是些狗眼看人低之辈,没想到摄政王府的侍卫,却这般平易近人……”
宋嘉瑶听她说完,捧着脸道:“我却觉得不意外。”
有其主必有其仆,崔慎为人温和有礼,他府上的下人合该也是如此。
她蹙着细细的柳眉,又吩咐丹茶:“我今天叫你做的事,往后谁问起都不能说,记住了吗?”
丹茶正要点头,宋嘉瑶便见着徐妈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舒展开眉头,对丹茶道:“晚间我想吃馄饨,你去厨房吩咐一声。”
说完,她便起身迎向徐妈妈,像小鸟一般扑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妈妈怎么来了?可是去过西院了?”
西院是宋府里安置客房的地方,魏恕现如今便住在那边。
待丹茶退出去,徐妈妈方才答道:“这会儿天还没黑,奴婢去西院太惹眼,待酉时过后,奴婢再去寻表公子。”
她说罢,又道:“小姐没有东西让奴婢给表公子带去?”
宋嘉瑶茫然地看着徐妈妈,她应该有东西让徐妈妈给表哥带去吗?
小姑娘脸颊嫩生生的,神情茫然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日里更软和几分,像一只被顺了毛的小猫。
徐妈妈忍不住想,她的小姐还是个孩子呢。
她主动提醒道:“您今日下午在表公子的陪同下,给舅老爷舅夫人,还有世子和世子夫人都买了礼物,就没想过给表公子也买点什么?”
宋嘉瑶闻言,顿时红了红脸。
她忘记了。
不过好在这会儿徐妈妈提醒了她,她记得之前得了一副兰石扇面图,总归她也不懂画,也不用折扇,倒是正好可以送给表哥。
只是她得找找放在哪儿了。
宋嘉瑶拍了拍脑袋,翻箱倒柜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从角落里扒拉出来封在黑漆木盒里的扇面。
她打开看了看,确认扇面没什么问题后,又找来绢帕擦了擦盒子表面上的浮尘,递给徐妈妈:“就它吧。这样一来,妈妈去西院也有了由头,倒不算唐突了。”
“是这个理。”徐妈妈含笑应下,从她手中接过盒子,又叮嘱道,“一会儿小姐用晚膳,记得少吃些,莫要积食。”
宋嘉瑶贪嘴,又不懂得节制,吃着什么合心意的吃食,便总想着一口气吃到饱才好,为着这事,徐妈妈没少说她。
她吐了吐舌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一会儿只吃十个小馄饨,绝不多吃!”
徐妈妈这才颔首,抱着装了扇面的盒子出了厢房。
她走之后,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丹茶和黛栀便提着花梨木镂空食盒过来了,将食盒放在桌上后,两人先是取了碗筷杯盘出来,接着又从食盒里端出各色小菜与水果,并一碗鱼汤馄饨。
粉彩花口碗里盛着奶白色的鲜鱼汤,汤面上漂浮着青绿的葱花,与橘红的虾皮,汤里则是数只形似兰花的馄饨,馄饨皮薄而韧,中间鼓出一团,一口咬下去,汤汁的鲜香和着面皮便入了嘴里,再一口就是卧着虾仁咸蛋黄的肉馅,浸了汤汁后更为可口。
桌上的小菜也让人看得食指大动,有嫩鹅、糟笋、酥鲫鱼、晾干肉、火腿等等,果子则是时令之物,诸如桃梨之类,切作片状、块状,做了精致的摆盘。
宋嘉瑶这厢吃罢,那厢徐妈妈也带着扇面去到了西院。
她到时魏恕还在写字。
见着她来,魏恕连忙放下了笔,将她请到偏厅,又吩咐小厮上茶,而后才问道:“徐妈妈此时前来,是阿瑶有什么事么?”
少年郎君生就一副好相貌,清俊却不显轻浮,反而因为这两年走南闯北处理商事磨练出了几分沉稳性子。
徐妈妈越看他越觉得满意,低头将盒子递了出去,口中道:“小姐之前为表公子备了一幅扇面,忘记拿来给您,这才吩咐奴婢走一遭。”
魏恕看起来也很有些惊喜,手上抚摸着盒子感慨:“难为她有心。”
下午见着小表妹一个劲儿给在吴州的家人挑选礼物,挑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却没有他的份儿,他心里说不吃味是假的。
他还以为小表妹是把他忘了,却没成想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竟是他小人之心了。
然而惊喜之后,魏恕却又忍不住想到表妹在这府中受到的委屈,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淡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道:“我也有东西想给徐妈妈,劳妈妈在此稍候。”
他去后折返,再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一只剔红落花长盒。
他将盒子交到徐妈妈手里,说道:“这里面是三千两银票。姑父糊涂,小魏氏佛口蛇心,表妹在这定京城里,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徐妈妈您了。我这个做表哥的,能做的也不多,这三千两,权当是我一些心意,还请徐妈妈收下,日后寻个得力人,为表妹置办些田庄铺子。毕竟不管表妹将来如何,还是要有些产业傍身才好。”
徐妈妈不知道如今侯府的生意经营得如何,但知道表公子能拿出这笔钱并不容易。
她望着魏恕的眼睛,心里犹豫着。
平心而论,闺阁中的小娘子若是能有足够的银钱产业傍身,自然是能有十分底气的。
若是平常时候,徐妈妈说不定也就半推半就收下了,毕竟是表公子作为兄长的一份心意。但如今却是不同,小姐有想嫁表公子为妻的心思,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收了银两,岂不让她们小姐在表公子面前矮了一头?
思量再三,徐妈妈起身向魏恕福了一礼,嗓音柔和道:“表公子一番好意,奴婢先代小姐谢过了。只是表公子有所不知,如今我家小姐确是有难处,只是这难处不在银钱上……”
她话说到这里便止住,一副欲往下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的样子,面上的愁绪浓重,惊得魏恕急切发问:“阿瑶怎么了?”
见他这样紧张,徐妈妈也不多卖关子,当下便款款将小魏氏的打算及承平侯世子素日为人道出。
“往日里我只知她势利算计,却没成想她居然这般恶毒,这、这摆明了是要把阿瑶往火坑里推啊!”魏恕气急,恼怒之后,他却又冷静下来,“若要她算盘落空,为今之计,只能先为阿瑶物色一位家世相当、心性正直的良人。”
徐妈妈闻言,再也立不住,跪倒在他面前:“按理来说,这事奴婢本不该自作主张,只是奴婢伺候小姐十余年,实在不忍心见小姐遭了这般腌臜的算计……奴婢斗胆求问二公子,您对我家小姐……”
她复又重重叹了口气,自知不成规矩,很有些愧意道:“奴婢实是心下着急,这才逾矩,请二公子恕罪。”
魏恕却从她方才的话问出口后,便陷入沉思。
他对阿瑶么?
他垂下眼,望见阶下生的白山茶,在沉沉的暮色里,山茶花被葱茏的枝叶掩映着。
他想起阿瑶蹁跹的裙摆,还有她走路时鬓边微晃的步摇,以及她白山茶般楚楚动人的模样。
“我……”魏恕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觉得喉间滞涩,教他难以言说。
他这些年来见过不少女子,却从未对谁生出过男女之情。但是如果那个人是阿瑶,他想,他心里是很愿意和她在一起的。他也一定会好好护着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伤害。
迎上徐妈妈哀凄的眼神,他定了定心,总算开口:“劳烦徐妈妈为我问问阿瑶的意思,她若是愿意嫁我,我明日便禀明了姑父,愿以重礼聘娶阿瑶为妻。”
他说罢,将徐妈妈搀扶起来,又道:“但她若对我无意,你我便权当今日之事未曾有过,我也会为她留心好儿郎,免使她落入小魏氏的算计之中。”
徐妈妈颔首称是,得了他的话,她将心稳稳地揣回了肚子里,泰然地回了回雪盏居向小姐复命。
有了这个好消息,宋嘉瑶的心也终于放松下来,她拉着徐妈妈的手,弯着眉眼笑道:“这样一来,我就不必再担心了!”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她就迎来了一道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