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六日瞳

4、第二天【一】

　　“改命？”貔貅趁机跳上许戈的手掌，胖乎乎的龙头磨蹭着他的掌心，嫩声嫩气道：“现在还有凡人懂逆天改命？竟然还发生在你眼皮底下？不，宝宝拒绝相信，老大你可是......”

　　准备的一箩筐彩虹屁还没倾倒出来，就被许戈打断：“去，看看。”

　　“啊？”貔貅眨巴眨巴大眼，可怜兮兮应了声：“哦......”随即抬起小胖腿，往虚空一跃，瞬间消失。

　　紧接着，许戈看见在修建整齐的青绿草坪上，穿着白色蕾丝睡裙的女孩面朝下四肢扭曲地趴着，猩红的血液蜿蜒着渗进草坪。

　　别墅的大门随后被人从里面打开，身姿窈窕的中年女人哭嚎着奔了过来。

　　许戈道：“阿蒙，看看四周有什么异象。”

　　“是，老大。”

　　眼前的景色快速变化，许戈借助阿蒙的眼睛，转瞬之间就把扈家四十亩大小的庄园巡查了一遍。

　　阿蒙重新回到扈婴出事的地方，这时中年女人已经奔到她身旁，试图抱起她，却被两个保镖紧紧拦住，“......夫人，请不要过去，医生马上就到......”

　　“阿婴......阿婴......我的乖乖......你为什么要丢下妈妈......”中年女人哭成泪人，瘫软在保镖怀里。

　　“老大，宝宝没闻到什么异常。”阿蒙娇声娇气道：“宝宝饿了......”

　　“去吧。”许戈收回目光，空手往虚空一抓，一个干瘦中年汉子出现在他面前，神情有些激动，抱拳颤声道：“大人，您终于出来了......”

　　许戈回礼：“异叔，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好好好，”异叔笑成一朵花，迭声应道：“就是我家婆子惦记您在无妄海里受苦，等老头儿回去将大人出来的消息告诉婆子，保管她欢喜得厉害。”

　　许戈微笑着朝他拱手：“劳腾嫂惦记，异叔，近来玄黄渊可有异常？”

　　“没有，老头子一直守在渊口，不敢有任何懈怠，”异叔沉吟片刻：“大人，您此次出世是为何事？”

　　“一千年前，我出无妄海领了冥司死神一职，掌管六界生死。今时不同往日，倘若要在人界行走，没有身份寸步难行，如今这具躯壳本是这一世的转世分/身，一个月前因故死去，所以我化用了他的身份——”

　　“我召你前来，是刚才有人私下改动了命数，我和阿蒙没有发现，所以想问问玄黄渊是否安宁。”

　　“原来是这样。”异叔若有所思：“老头子这就下渊口看看。”说完对着许戈行礼，瞬间消失不见。

　　*

　　今天星期二，白一车牌尾数6，限行。

　　一般这个时候，她都改乘地铁去殡仪馆上班。

　　对国人来说，殡仪馆充满晦气，若非必要，绝不愿意在此多加停留，就连出租车司机，有时即便多出双倍价钱，也担心沾染晦气不愿接单。

　　从白一住的紫荆小区到市殡仪馆，有二十三站，每一站都会来往许多活人，让她得以窥见世俗人生的千姿百态。

　　她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在殡仪馆越久，和亡者打交道越多，她越发忘记该如何和活人相处。

　　此时，她用余光看着刚进车厢的一对小情侣，是对稚气未脱的恋人。

　　女孩儿穿着校服，小嘴不停翻动，叽叽喳喳像只小翠鸟，男孩儿拉着扶手，为她圈出一小块空间，嘴角含笑，耐心地听着她的话。

　　空气中弥漫着恋爱的酸臭气息。

　　白一被他们的幸福感染，不自觉地抿了抿嘴。

　　“他们很甜蜜，是吧？”陌生的女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白一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抬眼望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旁的女人。

　　她有些吃惊，脱口而出：“扈婴？”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女孩儿的笑容有些羞涩：“刚才我见你看的入神，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白一解释：“我刷微博见过你的照片，和你本人一模一样，没想到真是你。”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地铁上遇见扈婴，看样子对方并不知道她也是绑架案的其中一名受害者。

　　“哦。”扈婴有些低落。

　　白一猛地意识到刚才的话似乎伤害到她，登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不是......”

　　“没关系。”扈婴很快振作起来，“我已经被警察蜀黍救出来，虽然还有些害怕，但不能一直活在恐惧里面，小姐姐你说对吗？”

　　“嗯。”白一赶紧点点头，看着她重新焕发生机的脸蛋儿，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改口道：“你很勇敢。”

　　“我不勇敢，”扈婴的脸再次耷拉下来，“我现在在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我需要长期治疗。”

　　“没关系，”白一鼓励她：“好好配合医生，很快就能好起来。”

　　扈婴重重地点了点头，盯着她认真道：“小姐姐你人真好，能加个微信吗？”

　　“微信......”白一有些迟疑。

　　“小姐姐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扈婴大眼一眨，眼泪就要掉出来。

　　“不是。”白一急忙否认，“我没微信。”

　　扈婴嘟起红润的嘴唇，一脸不敢置信，“小姐姐没微信？”

　　白一很少和活人打交道，对于这种娇娇软软棉花糖一样的女孩子，尤其没有抵抗能力，看她泪珠在眼眶里打滚，要落不落的样子，整个人都慌了，“我真没，现在就下载一个，好吗？”

　　她打定主意从扈婴入手，看能否找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听刑警队许戈口气，策划绑架的人极有可能再次犯案，对方在明，她在暗，大费周章想要引她入局，也就是说她依旧处于危险之中。

　　“小姐姐你真好。”扈婴破涕为笑，伸手想要抓她，不料手刚伸到一半，忽然尖叫一声，整个人抖得跟筛筛子一般。

　　“怎么了？”白一见她要靠近，正盘算如何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接触，没想到下一秒听到她的呼痛。抬眼看过去，发现扈婴脸色发白，满头大汗。

　　“没......没......”扈婴扶着头，眼神有些松散。

　　正好这时地铁到站，屏障门打开，扈婴一溜烟地跑下车。

　　？？？

　　白一莫名其妙地愣在原地。

　　剩下的路途，她一直在琢磨扈婴前后态度的变化，她能感觉到扈婴想要结识她的迫切心情，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突然脸色大变......难道看见了什么......比如绑架她的人？

　　直到走进办公室，白一还是感觉到不真实。

　　怎么就那么巧，幕后那只黑手像是知道她想要什么似的，隔天就和扈婴相遇，真有这么巧合？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可他们又是如何算准她和扈婴的时间？要知道她一周也就坐这么一天地铁......

　　白一突然起了一身冷汗，难道她猜错了，她被绑架并不是临时起意。绑匪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暗处，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可她不过是个葬仪师，终日埋头在殡仪馆二楼化妆室工作，绑匪为什么选中她？又是在什么时候盯上她.....

　　“一一，在想什么，脸色这么不好，不然哥放你一天假回去休息？”温厚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

　　白一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张光明，习惯性地抿了抿嘴：“没事儿，张馆......对了，阿姨做的冷吃兔很好吃，替我谢谢她。”

　　“你个小滑头，”张光明哈哈大笑两声，像是看穿她想要岔开话题的意图，“有什么不舒服提前告诉哥，今天接了个大单。”

　　“什么大单？腐尸？巨人观？”白一被张光明的话勾起兴趣。

　　张光明神神秘秘：“面貌重塑......”

　　“面貌重塑？”白一有些奇怪，殡仪馆接手的高空坠亡者虽不是常态，却也不罕见，无非就是需要多费些心力和时间，从未见过张馆这般兴奋。

　　“对方家属要求高，出钱也大方，难得一笔巨款。”

　　白一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嘿嘿，”张光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哥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你想想看，平时馆里那么多无名尸要保管，私下你还要替没钱梳化的亡者装扮。好不容易来了位大客户，人家也是主动提出丰厚报酬，哥总不能假意推辞吧。”

　　“是。”白一拖长声音，应道：“让陈叔把这位大客户请过来，我保证做得漂亮。对了，客户资料。”她摊出手，问张光明要资料。

　　张光明递给她一个文件袋：“是个小姑娘，你看看。”

　　白一打开文件袋，里面装着逝者的基础资料和日常生活照。

　　“啪嗒。”

　　文件袋落到地上，白一捏着照片，大脑一片茫然。

　　须臾过后，她垂着眼眸，轻声道：“扈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