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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不如归去(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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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皓月一大早便来到太医署。
昨晚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医看到是皓月,奇道:“这不是昨晚那位姑娘嘛,姑娘不是在重华殿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皓月有些局促的说:“我、我是来看看太医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皓月连忙又说:“我是司乐司的李皓月,太医,我真的不是来捣乱的!”
太医笑说:“这么说来,我和姑娘还是同宗呢。”
原来这位太医也姓李。
皓月连忙趁热打铁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留下来帮忙了?”
“嘶。”李太医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我们太医署的人手本来就有些紧,昨夜全被叫去了重华殿侍疾,我现在需要用到一味药材,可能还真的需要姑娘帮忙。”
皓月忙说:“太医你说,我一定帮。”
李太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说:“就是公子的药里有一味叫银杏果的药,新的只能等到明年开春,怕是等不到了,太医署的药库里只有今年上半年摘的陈药。
就是姑娘啊,你知道的,这个银杏果它的壳很硬,而我马上就要赶去重华殿,得过好半天才能回来。
能入药的银杏果差不多只有今天中午的份了,我现在有些忙不过来……”
原来这位李太医说了这么多,是要自己帮他杵药。
皓月连连说:“好的,都交给我了,李太医您就安心的去重华殿吧。”
李太医离开太医署后,皓月按照李太医的嘱咐,找到了药架上的那一盒银杏果。
皓月拿出那一屉写着银杏果的屉子,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拿着锤子将银杏果的壳敲破,然后将果实一个一个的剥出来,丢在药杵里。
等药杵装的差不多了,再把银杏果杵成粉状后,倒入一旁的碗里。
杵了一上午的银杏果,总算是杵了三捧出来,皓月抬袖将落在脸上的碎发给蹭开,心道,明后天的药量应该够了。
李太医回来后,看到皓月的成果,很是惊讶,拿着碗,看着装满的银杏粉,问道:“这么多都是你杵出来的?”
皓月点了点头,跟李太医说:“我可不可以装些银杏果回去剥出来,明天再送过来?”
李太医说:“可是可以的,不过这么多银杏果,剥出来就一点点,杵成粉就更少了,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皓月抬头笑说:“李太医可不要小瞧我哦。”想起一件事,问道:“公子他还是拒不受药吗?”
李太医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说来也奇了,昨晚不论我们怎么给公子喂药,都喂不进去,我们只好采用药灸,才解了公子身上的毒,不过今早却能喂进去了,不知皓月姑娘用了什么法子?”
皓月被问的脸一红,连忙说:“没什么,昨晚我见老是喂不进去,就有些老火,我就使劲捏着他的鼻子,灌进去的。”
李太医奇道:“这样也可以?”
这个李太医,年纪轻轻就这么八卦,也幸好涉世未深,才比较好蒙骗过去。
皓月连忙起身跑到屋内寻了一块花花绿绿的碎布出来,将药屉里的银杏果抓了好几把出来,包好后,对李太医说:“我明天再来。”说完,抬足跑出了太医署。
“……”留下李太医站在原地兀自奇怪。
阿璇来到皓月屋里串门,看到皓月摆弄桌上的银杏果,走过去就抓了一把,笑道:“还是阿月对我好,知道我饿了。”
皓月将阿璇手里的银杏果一颗不剩的抢回来,说:“不许你打它们的注意。”
阿璇愤道:“阿月你这个有了好吃的就翻脸不认人的家伙!”
皓月现在没空理会她,只悠悠的道:“我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多拿了两个包子。”
阿璇一听眼睛都亮了,兴奋的问:“在哪里?”
阿璇心满意足的吃完包子后,用锤子帮皓月砸了几把银杏果,实在是忍不住滚滚困意直袭脑门,这才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这几天宫中都在严查千秋宴那夜“毒酒案”的人,有不少人进了慎刑司,宫中这几日从未太平。
皓月只窝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杵她的药,外面的那些事,她已无暇顾及。
皓月连着给李太医杵了五天的银杏果,也送了五天的银杏粉。
第五天傍晚,皓月去太医署给李太医送杵好的银杏粉,李太医告诉皓月:“姑娘以后不必再来了。”
皓月问:“为什么?”
李太医微微一笑,跟皓月说:“公子已经痊愈出宫回府,‘毒酒案’也已落慕,公子让姑娘不必再操劳这些了,公子让微臣带一句话给姑娘:姑娘不必愧疚,一切与姑娘无关,姑娘安好,他便心安。”
才五天,就已痊愈了么?
原来那夜的话,昏迷的他听到了。
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皓月只说了句:“我知道了”,便离开了太医署。
夜色将近,阿璇握着灯笼站在司乐司门口,左等右等,总算是看到皓月回来了。
阿璇握着灯笼,连忙迎上去,牵住皓月的手,道:“阿月,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都错过吃晚饭的时间了,我在房间给你留了吃的,我们回去吃。”
皓月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阿璇将司乐司的大门关上,便和皓月一起回了皓月的房间。
进了屋,阿璇这才发现皓月的模样很是失魂落魄,连忙问道:“阿月,你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怎么就跟把魂魄给丢了似的啊?”
皓月看着被阿璇握着的双手,突然道:“阿璇,你将剪子寻出来,帮我把指甲修了吧。”
阿璇这才注意到皓月的手指,有的手指旁边破了块小小的皮,甚至磨起了水泡,有的指甲有些残破不全,有的起了个凸儿出来,有的指甲黑黑的,活像是剥了什么东西。
阿璇有些惊讶,平时的皓月可宝贵自己的这手纤纤玉手了,她的指甲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修剪。
皓月向来是容不得自己的指甲缝里有半点儿脏的,如今却让自己的手变成了这样。
阿璇有些心疼的问皓月:“阿月,你不要告诉我,你这几天都是为了那些你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银杏果,才把你的手弄成这个鬼样子的!”
皓月没有否认,只说:“是。”
阿璇说:“我去寻剪子出来。”转过身,在屉子翻了一遍,找了剪子,给皓月修指甲。
阿璇帮皓月把大拇指的指甲给剪了,皓月皱着眉头,不自觉的缩了一下:“好疼!”
阿璇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剪到了?”
皓月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碰到指甲,有些疼。”
“我看看啊。”阿璇将烛台端过来,凑近皓月的大拇指一看,道:“手指缝扎了个东西,像是银杏果的碎壳,很小一块,不疼才怪。”
阿璇找了绣女红的银针过来,小心翼翼的用银针将那块小碎壳挑了出来,松了口气,叹道:“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皓月鼻头一酸,心中一暖,抬手抱住阿璇,将下巴枕在的阿璇的肩膀上,道:“阿璇,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如今只有你了。”
阿璇回抱住皓月,说:“傻阿月,我也只有你了啊,谁要你对我这么好呢,我都舍不得离开你了。”
这天,皓月去宣室殿看姜桓,还没进宣室殿,便听见从宣室殿内传来几声急咳。
皓月是等到殿内之人逐渐平复下来才进去的,装作若无其事的笑说:“阿桓,你今天给我准备了什么糕?”
姜桓见皓月进来,下意识的将自己的那截衣袖掩好,笑说:“今天准备的是马蹄糕,不知月儿可喜欢?”
皓月笑说:“嗯,喜欢。”虽然姜桓掩饰的很好,但是皓月还是看到了他努力想要藏好的那截衣袖上有着点点殷红。
殷红的血,自己是不会看错的。
皓月心道,他病的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皓月笑跟他说:“我有时候来,看见阿桓你经常喝浓茶,阿桓也偶尔应该喝杯清茶,要不我帮你泡杯清茶吧。”
姜桓笑颔了颔首:“也好。”
皓月有些心不在焉的在一旁等热水烧开,并没有在意到姜无忌什么时候进了宣室殿。
姜无忌上前给姜桓行礼:“参见王兄。”
姜桓笑抬了抬手,放下手中的竹简,道:“无忌来了,快坐。”
姜无忌从善如流的在席子上坐下:“多谢王兄。”
姜桓很是关切的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姜无忌回道:“劳王兄关怀,体内余毒已清,已无大碍。”
姜桓笑颔首:“这就好。”
皓月沏好了茶,待茶水的温度适中,才回过神来,将茶杯放在云盘上,起身,端着云盘从另一侧走到案前。
心不在焉的皓月正准备将茶呈给姜桓品尝,没想到一个不注意,绊到一旁的姜无忌,手中云盘一翻,茶水尽数倾在了姜无忌身上,茶杯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皓月惊呼一声,连忙回过神来,心知自己闯了大祸,跪在了地上,将脑袋叩在手背上,说:“奴婢该死。”
姜桓问道:“无忌,你可有事?”
姜无忌站起身,说:“无妨。”
宣室殿内一时有些安静,针落可闻,姜桓和被烫到的正主没有发话,皓月只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皓月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茶水不是很烫。
烫伤王室的罪名其实可大可小,但皓月烫到的偏偏是梁王的弟弟,所以这罪名无论如何都小不到哪去。
姜桓看着面前的情形,有些为难的叹道:“月儿,你说寡人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姜无忌看了看伏在地上的人,道:“王兄,臣弟并无大碍,她、也是无心之失,还请王兄宽恕则个。”
皓月此时想到的,并不是求梁王姜桓和姜无忌宽恕自己,而是想起了上次在那张纸条上看到的那两个字:“蛰伏。”
皓月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念及于此,又叩了个头,道:“奴婢有罪,还请王上和公子从重责罚。”
皓月故意咬重了‘从重’两字。
这样,他们也就不用再为自己为难了吧。
姜无忌一直跟在皓月后面,直到出了宣室殿好远,姜无忌看着皓月直往慎刑司的方向走,出声唤住皓月:“月儿!”
皓月停下脚步,回过头。
姜无忌走到皓月的面前,停下,说:“月儿,你大不必如此。”
皓月轻轻笑说:“我犯了错。”
姜无忌说:“不要再往前走了,我们一起去宣室殿,求王兄收回成命。”
皓月摇了摇头:“公子无需替皓月求情,接受惩罚,这样皓月就不用再为伤了公子而感到愧疚。”
姜无忌问:“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心里不再愧疚吗?月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你就要靠近我时,你却离我越来越远,你对我为什么表现的这么抗拒?月儿,请告诉我,你对我若即若离的原因?”
皓月说:“你我云泥殊路,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转身而去。
皓月心道,我怕自己越靠近你,便再无法挣脱出来,姜无忌,我怕我会忘记你是我的仇人。
你是我的仇人,并不是我想厮守终生的那个人,所以,放我离开吧。
“月儿!”
皓月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往前走。
姜无忌在皓月的身后说:“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可以随时来找我,这个诺言以一生一世为期,过期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