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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纵使相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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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巷宫墙外那几树雪白的秋槐们几乎在一夜之间争相绽放,就像柳絮一样,被风一吹,飞的到处都是。
时间过得飞快,皓月略算了算日子,夏初进的宫,如今已是深秋,入宫已快半年有余。
彼时,皓月初初爬上司乐司的屋顶,乐不可支的翘着二郎腿躺在屋顶上,绕过花团锦簇,看着下面的情景,果然别有一番风采。
唉,皓月心叹道,看到这些槐花,还真让我有些怀念姜无忌府里的那片槐花林呢。
从皓月这个角度看,刚好可以看到司乐姑姑正在院子里教司乐司的小宫女们练习舞姿,而司乐姑姑却看不到自己的方向。
皓月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可以偷懒的感觉真是好啊。
凶巴巴的司乐姑姑拿着手里的竹鞭敲了敲一个小宫女的腿:“你的舞步太僵硬,腰不够柔,重来!”
“还有你……”
皓月觉得风韵犹存的司乐姑姑除了不爱笑,凶了点,平时严肃了点儿,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话说,皓月会来到司乐司,完全是因为在秀女大选那天睡过了头,待皓月悠然自得的赶去择秀坊时,选秀已经结束了。
没有中选的秀女经过一层层严格的筛选,落选的直接被放出了宫,运气好那么一点儿的,都被分到了各宫各殿各局各司。
而皓月就属于那个运气稍微好一点的,被尚乐局的尚乐姑姑看着自己资历还算勉强,便把自己送到了司乐司来磨砺舞艺。
奈何自己是个不怎么好思进取的,脑袋里成天想的都是走猫斗狗,每当司乐姑姑授习舞艺时,皓月每三五天一大逃一小逃已成常事。
又因自己是她的顶头上司尚乐姑姑举荐到司乐司来的,司乐姑姑拿自己很是头疼的很,又无可奈何,便让皓月就一直这么混着了。
估摸着是姜无忌在宫里有眼线,让她们暗中对自己颇有关照,所以不管自己怎么无法无天的瞎折腾,都能过得顺风顺水的。
来到司乐司已有大半年,皓月的舞艺没甚长进,倒是练就了徒手翻墙爬屋顶的好绝活。
有时候皓月也劝自己不能再这么混吃混喝下去了。
可是吧,日子它总是一成不变,实在忍受不了无聊的皓月总是没过多久便原形毕露了。
就像现在。
司乐姑姑看了看人群,许是发现自己没在,怒道:“皓月呢?李皓月人呢?”
众宫女皆摇头:“不知道。”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司乐姑姑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过了身,朝皓月所在的方向不停地打探。
遭了,被发现了。
皓月一骨碌的爬起来,趁着花团锦簇的树木的帮衬,连忙朝司乐司另一侧屋檐跑去。
皓月很轻松的就从天井跃下,爬到宫墙上,抬手拉过一旁的槐树丫,心道,估摸着等自己摘完花,司乐姑姑她们就应该赶来这里捉我了。
摘的差不多了,皓月抱着怀里的花正准备转身,脚下突然打滑,惊呼一声,人已带着满怀的花摔下了宫墙。
一个藏蓝色的身影飞快的掠过来接住了皓月,这才让皓月幸免于摔下来后的皮肉之痛。
他将皓月放下,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梁王姜桓。
其实姜桓会经过永巷外的这条宫道,完全在皓月意料之中,因为皓月打探过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经过这里去如意馆赏珍玩,所以皓月是特地等在这里的。
接近姜桓,查清当年的真相,也不枉自己如今费的这番心思了。
皓月站稳后,摇了摇头,朝他笑说:“多谢多谢,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可惜我摘的花儿了。”
姜桓有些疑惑的问道:“姑娘的声音为何听起来这么耳熟?不知姑娘芳名?”
皓月随口说:“哦,我叫阿阮。”
皓月在心里道,因为我就是故意欺负你认不出我呀。
他笑说:“阿阮姑娘的声音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话音未落,司乐姑姑人未到,声却先到:“李皓月,你今天晚上是又不想吃晚饭了是吧?”
这下两边都玩完了!
姜桓估计猜到自己是谁了。
司乐姑姑要怒了!
皓月看了看姜桓,连忙应道:“哦,来了。”说着,赶紧拖着不久前不小心蹭伤的瘸腿离开了。
司乐姑姑木着脸,站在皓月面前,道:“把手伸出来,与肩膀齐高。”
皓月低着脑袋,做真心悔改状,依言乖乖的把藏在背后的双手伸出来,举到与肩膀齐高的位置。
司乐姑姑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在皓月的手心上。
皓月在心里数:一下,两下,三下……
当抽到第十五下的时候,司乐姑姑终于问皓月:“皓月,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皓月抬起头,想了想,神情很是认真的看着司乐姑姑,问道:“姑姑,皓月哪儿错了?”
站在一旁听训的小宫女们“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司乐姑姑脸一沉,小宫女们连忙低下了头,司乐姑姑见皓月丝毫不知悔改,作势就要继续打皓月的手心。
皓月看了看被抽红的手心,连忙抬起头,道:“姑姑,我错了!”
司乐姑姑顿了顿手上的动作,问:“你错哪了?”
皓月说:“我不该爬墙,不该顶撞姑姑。”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承认我不该顶撞你,可是宫规里也没有明确的写不能爬墙啊。”
司乐姑姑听到皓月的嘀咕,脸都黑了,怒喝道:“你说什么?”
“……”司乐姑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皓月估摸着是又罚自己抄宫规或者擦洗司乐司的石阶。
却被一个很不适时声音的打断:“裴司乐!”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皓月想,这个声音肯定是来救我脱离罚抄宫规和擦洗宫阶的苦海的。
司乐姑姑回过身,对来人道:“中官令大人,不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司乐司?”
来人正是梁王姜桓身边的穆青,皓月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穆青看了看皓月,对司乐姑姑道:“还请裴司乐卖咱家一分薄面,有人想见这位皓月姑娘。”
司乐姑姑何等精明的人,能让穆青亲自来请,那人的身份,司乐姑姑自然是不言而喻,看了看皓月,道:“也罢,那就劳烦中官令大人了。”
常言道:“官大压死瘦骆驼”,皓月觉得这句话果然在理。
就这样,皓月拖着她的伤腿离开了司乐司,跟着穆青前往宣室殿的方向。
穆青将皓月带至宣室殿门口,便退下了。
很快便有宫女将皓月引进宣室殿的偏殿,邀皓月入内后,毕恭毕敬的对皓月说:“姑娘在此稍等片刻,王上批完奏折就会来看姑娘。”
皓月点了点头。
她说完后,便退下了。
宣室殿确实是一座很气派的宫殿,皓月四处看了看,随手拉了个垫子,找了个地方,便坐下了。
没过多久,便听到身后传来珠帘响动的声音,皓月回头去看。
姜桓手里握了个青玉小瓷瓶,一派怡然自得的走进来,笑说:“不知我该唤皓月姑娘还是珍珠姑娘?亦或阿阮姑娘?”
皓月歪着脑袋看着他,笑说:“其实这都是我的名字。”
他笑摇摇头,在皓月旁边坐下来,道:“上次听无忌唤你月儿,那我还是也唤你月儿吧。”
皓月说:“虽然我是从长陵君府里出来的,其实我和长陵君不甚相熟的,上次只是帮了一点点小忙。”
姜桓笑道:“无忌能让帮忙的人,代价一定不小。”说着,指了指皓月的右脚,说:“来,把脚给我。”
皓月提了提裙角,右脚脚踝处一道血痕赫然在目,刚才都忙着赶来这里,没来得及看,这么大一道口子,难怪这么疼呢。
皓月吐了吐舌头,说:“可能是刚才摔下来不小心蹭到的。”笑问他:“是穆青告诉王上,我的脚伤到了吗?”
他伸手,轻轻抬起皓月的脚,微微一笑:“算是吧,上次伤到的好像也是右脚。”
皓月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经常这儿蹦跶那儿蹦跶的关系,老是扭到这只脚呀。”笑看着他专注给自己的伤脚涂药的模样,说:“劳烦王上竟然一直记得。”
他微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微微笑说:“毕竟我能记得的东西也不多了。”
是啊,皓月看着他,心道,你有高高在上的王位,偏偏却一副看淡世事的模样,又生得这么好的一副容貌,可偏偏却对他人的容貌一眼就忘。
果然,上天给了你什么,就要拿走什么与其相对应的东西。
皓月笑说:“这没什么的,就像我吧,经常记性不好,有时候我记得我明明没有干一件事情,可别人却偏偏说这件事就是你干的,我有时候就觉得我好无辜的呀。
也许是因为我平时性子比较调皮捣蛋,所以大家都不怎么相信我,可是我觉得无所谓啊,她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自己开心最重要。”
姜桓听皓月絮絮说完,笑说:“不知怎么,听到月儿你这么说,心中总有一种舒意畅怀之感,总觉得月儿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从未离开。”
皓月觉得他明明笑着,说最后那句话时,却那么的落寞。
皓月看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早,准备起身告辞,握着手里的青玉瓷瓶,笑说:“多有叨扰了,多谢王上的金疮药。”
皓月走了几步,听到姜桓在身后说:“你、还会来看我吗?”
皓月回过身,看着他,笑说:“若我得空,一定偷偷的来看王上。”
姜桓有些不解:“为何是偷偷的?月儿想来,随时都可以来的。”
皓月笑说:“因为宫中向来是流言蜚语流传甚广之地呀。”
皓月觉得自己这张脸跟阿姊那么像,今日自己跟着穆青来宣室殿,估计很多人都看到了,难免不会有人联想到别处。
皓月并不惧怕任何流言蜚语,可也没必要把自己弄的声名狼藉。
姜桓愣了愣,笑说:“今日确是我思虑欠周。”
皓月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