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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Chapter 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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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关女士是个晴天,她来时带了一后备箱的礼物,走时带了一后备箱的特产。特产不是很特别,零零碎碎什么都有,度假村里的太太们太闲了,关女士住了一个月,结识了好几个老姐妹。
江知妍送的是爷爷写的两幅字,本想自己写的,又觉得自己那一手字不太能上得台面,小辈把自己的拙作送给长辈,更不合适,便开车回家请爷爷写了一副。
江老先生一辈子唯三件事,从年幼坚持到古稀之年,几乎从没断过一天,开药、打太极,还有练字。
只是她没提前说,要得急了,江老先生前天写完,今天早上装裱店才紧赶慢赶地送来,装在绸缎面的礼盒里。
关女士从儿子手里收了字,往他身后瞅一圈:“小江没来啊?”
“她今儿上班。”程签打着呵欠,提着妈妈的两箱行李往后备箱塞。
他困得厉害,两条腿撑着个魂儿,给个枕头就能倒头大睡的样子。这才几天没见,黑眼圈也冒出来了。
关女士多瞧了两眼,没能分辨出他是单纯熬夜熬的,还是夜里做了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老母亲深知礼义廉耻,当着司机和韦宝姝的面,没好细问两人关系到了哪一步,只意有所指:“我昨晚跟小江视过频了,等元旦了,叫她来咱家玩。”
程签一挑眉:“她答应了?”
“她说,要看到时候有没有假。”
那就是没答应的意思,程签咂摸。她一周排两个半天班,顶多再给同事顶半天班,双休和节假日没少过一天。别说是元旦了,程签连江知妍未来半年的假都摸清楚了,非常有规律。
不答应就不答应吧,不急,来日方长。
司机载着关女士和韦宝姝走了,程签正琢磨着去哪儿填补早饭,就看见她们的车掉了个头,又折回来停他面前。
“签签,你好好治腿,好好照顾自己,妈妈爱你。”
说完,关女士便心满意足,也不等程签回话,让司机开车了。
程签啼笑皆非,就这么句话还值得折回来说。本想早餐点碗酸辣粉配生煎包的,因为亲妈这句“好好照顾自己”,临时换成了鲜奶蛋饼和红豆粥。
结果吃一口就后悔了,什么健康食谱都滚远点吧,又乐滋滋加了碗酸辣粉。
江爷爷亲手写的两幅字裱得很好,关女士半道上解开光滑的缎褙瞧了瞧,篆体字,并不好认,她和韦宝姝费着劲连认带拍照识图地查到了出处,才知是《黄帝内经》里的一句: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关女士对中医古籍实在没有研究,看了看翻译,似乎是说行医处世,又或者是说养生的,分不清,打算拿回去给先生看。
另一幅字倒更直观一些,楷书,简体,七个大字。
——吾家有女初长成。
关女士看愣了,一琢磨,跟韦宝姝头对着头笑半天。
“干妈,这爷爷是不是说‘我家孙女已经是大姑娘啦,外边大把小伙子等着,你们看上了得赶紧来结亲家啊’?”
关女士笑成一团,把这幅字也好好收起来了。
关女士走以后,程签把一天六百的套房退了,在江知妍住的那小区挑了挑,换了个月租一千五的小两室,商业圈,精装修,业主一天没住,首次出租,还有落地窗,大阳台,站窗边就能俯瞰河景。
最最关键的是,这房子就在江知妍隔壁楼,出门左拐就是她单元楼。
程签房租一交三月,再次感慨了一下这十八线小城市的房价,真是便宜地让人感动。
孙桓却知道,少爷是穷了。
不然仅凭“小江大夫隔壁楼”这个条件,他早该财大气粗把房子买下来了。
孙桓自个儿算了算。药联网尚未对新用户开放注册,这两年流入的都是集团老客户。就算过完年开放注册下沉,业绩好了,少爷也没多少钱,毕竟他现在就相当于是个给总部打工的分公司总经理,再涨薪也就那点基础工资。
而少爷以往的花销都从B市郊野的渔家乐走的,往年旺季淡季平一下,足够他一年吃喝玩乐外加半套房了。
可自打年初,程签腿受伤,他快一年没着过店了,月度业绩表一回比一回难看。眼下临近圣诞元旦双节,店长和一群员工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活动策划,无脑得让人想直接扔废纸篓。
少爷是真穷了。
放他这儿的这张生活日用卡,用了半年,卡里余额从六位数变三位数了。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以前少爷改装个车都三十万起底,现在他连菜都快买不起了。
老保姆一边唏嘘,一边幸灾乐祸地拿自己工资往生活日用卡里边打了三千,打算维护少爷天之骄子的自尊心。
他左右手提着大包小包,以一个半身不遂的姿势开了门,被扑面而来的空调暖风激了一激,再一抬头,程签穿着条紧身的四角内裤从他旁边幽幽走过,从购物袋里翻出一包桃酥一盒椰汁,行尸走肉一般瘫在沙发上填补早饭。
孙桓牙疼:“昨儿几点睡的啊?”
程签:“四点多吧。”
自上礼拜搬家以来,程签连着通好几个宵了,孙桓觉得他再这么熬下去,熬出病来,自己年终奖怕是不保,苦口婆心唠叨:“天天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呢?年纪轻轻就这么熬,身体吃得消么?”
程签咔擦咔擦吃桃酥,“美股半夜开盘,忙着做空。”
孙桓是学管理出身的,一向注重现实逻辑,在他看来,什么炒股炒币期货可转债,都是投机者们临死前的狂欢,赌徒和智障凑一堆了。
奈何管不住嘴贱,没忍住:“一晚上赚多少啊?”
程签咧嘴:“不多不多,三五万吧。”
老保姆被哽得心口直闷。
程签:“我看到转账信息了,你别给我打钱还憋着不说,我多大人了,不用你养。你就那点死工资霍霍什么呢,老婆还没着落呢。”
支付宝一声撒钱的声音,孙桓戳开瞧了一眼,未来仨月的生活费流入了他的账户。孙桓意兴阑珊关上了,把大包小包买回来的菜一样一样填满冰箱。
这一刻不免心生凄凉,股海确实大多傻逼,但偶尔修炼出来那么几个神仙,满世界都会变成他们的提款机。
万恶的资本主义。
老保姆裹着围裙折腾一顿午饭的时间,程签瘫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噼里啪啦敲键盘,孙桓以为他在打游戏,做好饭凑过去一瞧,原来抱着电脑是在写策划。
标题为——渔家乐圣诞元旦双节活动。
这么一会儿工夫,洋洋洒洒写了五大页,堪称文思泉涌。
孙桓颇没有主见地,把对资本主义的嫌恶通通转成了赞美,自己给自己熬了一锅鸡汤——“比你有钱的人都比你勤奋,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他把做好的四菜一汤摆出了花儿,兴致勃勃:“尝尝这个地三鲜,我新学的。”
程签:“太咸,土豆没熟。”
孙桓尝了一口,是有点咸了,美滋滋安利下一道:“那这个莴笋过油肉,怎么样?”
“莴笋皮没削干净,肉太柴,忘了搅淀粉吧。”
孙桓辩解:“我按着菜谱做的,菜谱上边就不搅淀粉。那这个鸡汁花椰菜呢?”
“蒜蓉糊了,浓汤宝味太重,黑椒汁多了一点。”
孙桓:“我明明按你那天的步骤做的,先呛蒜蓉,再放蚝油黑椒汁,加水放菜,小火咕嘟五分钟,出锅前加一点盐。”
程签叹一声:“你跟我比什么,我做饭做十来年了。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小学我家还没保姆的时候,我就自己做饭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臭不要脸地说出“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这话的。
孙桓初学做饭,斗志轻易打击不灭:“这道土豆丝!总没问题了吧。”
“孙哥。”程签放下筷子,深沉又严谨地拆他台:“看在咱俩十几年的情分上,我绞尽脑汁也只能夸你‘这菜做得挺熟’,真的熟,葱、蒜、辣椒手拉手一起糊。”
他嘴上叭叭叭,吃饭动作却不停,挺赏脸的一筷一筷夹。
孙桓觉得他是故意挑刺,哼一声:“我觉得味儿都不错,你就是嘴挑,你不能拿米其林的标准评价咱们这个家常便饭,对吧?”
“我拿路边摊的标准评价你,它也是个不及格。”程签叹气:“报个班学厨吧。”
他不光挑剔这顿午饭,还上升到人身攻击:“叔你都要奔四了,再不努力,中年恋的尾巴都快赶不上了。我上回看见你在婚恋网上挂的那个人简介,特长一栏填的是什么——‘爱健身,擅厨艺’,你这么填心虚不虚啊?”
孙桓:“你怎么偷偷看我婚恋网信息!”
程签:“短信提示:‘您有好友注册了该网站,快来看看吧’。为此我专门下了app,拿你真名一查就搜着了。”
孙桓对资本主义的愤恨重新占领了高地,羞愤欲死地扒完了两碗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