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狗》庄玄

12、酒剑春秋

　　怀着忐忑的心情，楚韧看了一路曲清景拍的戏，要不是车上有无线，流量费都得把他搞破产。

　　越看越觉得窝心的慌，楚韧摸摸自家狼青的毛，感觉剧组的前途一片黑暗，要不然跟黄小果说您老人家千万别带曲清景来，可这样搞不好得把黄小果和曲清景都得罪了。黄小果好歹是他朋友，而楚韧自认从来没干过对不起朋友的事，这答应了人家再反悔，实在不是他的作风，你说这人，虽然不至于像季布那样千金一诺，可不到万不得已也别说谎啊，这事儿你出尔反尔多了，还让别人怎么信你。反正楚韧不愿意为这事儿得罪朋友。

　　再说曲清景那儿，人家拍戏是挺垃圾的，可架不住粉丝多啊，你说这事儿要传出去，他那些粉丝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自己淹死。

　　楚韧打了个激灵，他犯难地看着视频里曲清景那张英气逼人的面瘫脸，长叹了一口气，简直是造孽啊，亏得这货还长了一张他最喜欢的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婴儿肥脸蛋。

　　没错，楚韧最喜欢婴儿肥，虽然照以往的经历来讲，他所认为的那种婴儿肥脸蛋都会被别人质疑那真的是婴儿肥吗，可楚韧就是喜欢那种英俊的脸上略有略无的婴儿肥感，可惜长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多。

　　曲清景就长了一张婴儿肥的脸蛋儿，且质量很是上乘，按道理来说应该挺招楚韧待见的，但一个人的样貌要是跟才华不成正比，那你可能吸引一部分人，却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喜欢你，最起码楚韧是被曲清景的演技恶心到了。

　　现在只能寄期盼于林萧的演员身上了，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完全符合林萧设定的演员的话，曲清景那拙略的演技还可能被忽略过去，老天保佑，这可是他的第一部正经电影，他终于要告别微电影了，千万不能太垃圾啊。

　　但这部剧如果真的毁了，又能怪人家曲清景吗？怕是不全能，楚韧身为导演，对一整部剧抱有最大的责任。

　　一路浑浑噩噩，楚韧抱着自己的手机，就这么来到了易水湖边，本次电影的拍摄地。李忠言他们开始抱着拍摄设备下车了，楚韧一边帮忙，一边看着这周围的景色。

　　正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易水因荆轲刺秦，因荆轲高渐离的友情而名垂千古，楚韧第一次听到拍摄地点在这儿时就觉得挺满意，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拍武侠片，在这燕赵古地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他就是没想到这周围人这么少，之前查地图，这儿还是一个景区呢，现在这季节虽算不上是旅游旺季，可也绝不是淡季，没想到易水湖边人这么少，貌似全是本地人，没什么游客。

　　楚韧他们来到住处，一个民俗旅馆，就算是暂时安窝儿了，不出意外，这几个月不会挪动什么地方，毕竟按照楚韧的设想，这部剧不会出现什么建筑，主角是浪子林萧啊，林萧既是浪子，自是四海安家，哪需要什么恢弘的建筑呢，天为席地为床，有草木山川也就够了。

　　把自己的行李都规整好，天儿不早了，今天也就没其他安排了，明天开始，他要带着李忠言去附近的影视城挑演员，顺便确定一下剧组的工作人员，没什么问题的话五天后开拍电影，当然，这只是最完美的设想，真实施起来准不定啥时候能开拍呢。

　　估计从明天开始，他也就没什么休息时间了，现在赶紧躺床上和自家狗子培养培养感情。楚韧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狼青，别的不说，这民俗旅馆的设备要比他那破地下室的好多了，但问题是，他家狗子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后，就不愿意和他在一张床上睡了，这真是一件忧伤的事。

　　其实本来他家狗子还没那么抗拒的，可自从他洗了个澡，顺便不顾狼青的反抗也硬给它搓了几遍后，这狗子就完全不正眼看他了。楚韧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啥，他见狼青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就在床上隔空和自家狗子聊起了天。

　　“宝儿啊，你说你咋这容易生气呢，我看你平时也不这样啊，今天不就给你搓了几下吗，咱一公狗咋还害羞呢。别闹脾气了，还是回床上睡来吧，你说咱好不容易摆脱了地铺，咋能不好好珍惜呢。”楚韧自顾自地对狼青说着，他倒不在意狗能不能听懂。

　　“你看易水这边，燕赵古地，你知道春秋战国时期我最喜欢哪个国家吗？”楚韧突然转移了话题，且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好像这样就能听到狗回答一样。

　　秦北没理他，这混蛋刚才不光摸了他，现在还不穿衣服，要是换成以前的他，非得把楚韧拎出去不可，可现在的情形，只能眼不见心为净了。

　　楚韧继续在那自顾自的讲：“春秋时期我最喜欢晋国，你知道晋国吧，那可真是个巨无霸，还从来没有哪个国家能彻底把它打倒呢，哪怕连年内讧不断，其他国家也伤不了它的根本。楚国打过他，齐国打过他，他们不光自己对付晋国，还要拉上其他诸侯国来对付晋国，但谁都没有得逞过，晋国就在那儿，哪怕家里吵得一团乱麻，外边的人也不能趁乱伤其根本。我当时就想，它咋这牛呢。内乱成那样还能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而且血统也好，老牌姬姓诸侯国，唐叔虞的后代，比楚国、齐国、秦国这些跟周天子的关系近多了，简直一天生的宠儿，生来就是要继续这周王朝的事业的。”

　　“可谁都知道战国时期没有晋国了，甚至后世判断春秋战国的分界点之一就是三家分晋，多好的一个庞然大物，就那么分掉了，而且你在还没熟悉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终将不复存在，然后你还是继续看关于他的故事，看着他怎么强大，看着他的臣子们是如何生动形象，直到他灭亡的那一刻，你都觉得不可能有诸侯国打得败他，可结果呢，他自己把自己分掉了，分成了韩赵魏，分成了一捧灰。”楚韧看着狼青，他的语气不明，但秦北知道他很伤心。

　　自从他变成了一只狗后，对来自人身上的情绪就格外敏感，好像是因为人伤心时会分泌一种物质，而狗能闻到这种物质罢了，又或是因为其他原因，秦北不得不说，在所有人身上，楚韧的悲伤感是最强的，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尤其是在他漫无目的地讲一些事时，这种悲伤最为严重，长此以往，秦北不得不推断，楚韧伤心的表现就是他说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话。

　　这是个敏感的男人，虽然他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秦北下了一个结论后，盯着那继续讲长篇大论的男人。

　　楚韧在一旁讲的正欢，见狼青抬头看着他，就讲的更撒不住闸了，“你知道我特想拍啥电影吗？不是什么文艺片，你别看我那《夏至》拍的还可以，那纯属一时的灵感，我真正想拍的还是武侠片、历史片啊这种。这次的《酒剑春秋》我就还挺喜欢的，感觉跟天上掉了馅饼一样，特高兴。”

　　“但这世界上的武侠片太多了，我也不敢说我能有什么创新，你看啊，武侠是自成一派的，喜爱它的人千千万万啊，受众那么那么广，多我一个不嫌多，少我一个不嫌少，就算我能拍出跨时代的巨作了，我也开心不到哪儿去。”

　　“嗯，你能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拍武侠片，他是个好孩子，但已经有许多人喜欢他了，我对他就也没有那么多怜爱了。”

　　楚韧的话断断续续的，秦北唯一可以判定的是楚韧今天所有话都是发自肺腑的，虽然这会儿的楚韧看起来不太像楚韧了，秦北一直以为他喜欢文艺片，但实际楚韧可能没那么喜欢。

　　“我特想拍历史片，主题我都想好了，就关于齐晋鞌之战，故事都不用改，就完全按照《左传》里写的那样拍，可你也知道，这故事根本就没什么受众，拍出来指定扑街，甚至根本就不会有投资商给我投钱，而这种历史剧是很烧钱的，凭我自己完全拍不了，我一开始还抱着成为名导的梦想，想着成为名导了我就能把那些关于春秋战国的故事都展现出来了，可事实上，我连微电影都拍不好。”

　　“有时候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换条道儿走了，可再一想，我刚二十多岁就想放弃了，那我不是孬种吗？真放弃的话我得鄙视自己一辈子。那可不行，还是得咬牙撑着，万一哪天一个机遇我就成功了呢。”

　　“嗯，《酒剑春秋》没准就是那个机遇呢，反正豁出命去我也得拍好它，你想啊，要是这次我还成功不了，那我就没什么信心再拍电影了，说真的，这挺熬人的。我要是拍不好，估计最短五年内也就没人找我拍电影了，那一切就完了，真的完了……”

　　楚韧说完这一句就躺在床上不动换了，像是死人一般。

　　秦北看了一会儿他，从沙发上下来，爬到那张躺了楚韧的床上，用头碰了碰他的肩膀，学导演的有时候真挺神经质，他看着裸在床上的楚韧，想着。

　　可他现在是只狼青，他不能不理他的主人，再说楚韧现在真的挺需要安慰的。

　　“宝儿，你肯从沙发上下来了。”楚韧说，但他没动。

　　“汪！”秦北冲他低吼了一声。

　　“嘿嘿，我就知道你关心我。”楚韧突然笑了，他转过身，一把抱住了肩头的狗子。

　　秦北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安静了下来，或许他应该当下楚韧心灵上的慰藉，毕竟他吃楚韧的，住楚韧的，总不能看着楚韧变成一个神经病。

　　他的头贴着楚韧炽热的胸膛，听见对方说：“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