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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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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红默然穿过这条走了很多次的通道,脚下的步伐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但起落之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的手里拎着一把带鞘的短刀。说是短刀,其实那是针对成年人而言的,相对于刚刚只有九岁的她来说,这把刀足足有她身高的三分之一那么长。
这条完全由大块青石砌成的地下甬道曲折幽深,没有任何灯火。甬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只在特定的时刻才会打开。此时,这石门正虚掩着,门内跃动着的火焰透过两指宽的门缝,在甬道内投下了一线幽弱的光,隐约照出了门前两米长一尺宽的一小块地方。
冷红悄然走出黑暗,走到门前,不假思索,习惯性地刻意避开了那虚虚的光线,紧贴着青石墙壁站在晦暗的角落,后背挺得笔直。她双臂环抱在身前,把那把刀收在怀里,一身纯黑色的劲装刚刚好将她完全隐没在阴影中。
站定后,冷红调整着呼吸,使之更加绵长轻微。她轻轻闭上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上下搭在一起,小巧的耳尖却以微不可查的幅度轻轻耸动着,敏锐地捕捉着周围一切可以捕捉到的动静,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都不放过。
隐约中杂乱无章的说话声、脚步声过后,野兽的长嚎声从石门正对面,隔着一个直径有一百多米的空旷的圆形场地,从另外一条相似的甬道中传来。
“嗷——”
冷红倏地睁开双眼,同时小幅度地偏了偏头,蹙着眉头支棱着耳朵仔细辨析着。
声音在狭窄的甬道内经过挤压,又在封闭的圆形场地中反复激荡,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失真了,可她还是凭着经验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个凶兽的形体。
这声音是,异变之后的灰狼?没错了,她这一次不死不休的对手确实是异变的灰狼,还是一只才刚成年的灰狼。
把脑子里的问号拿掉了,冷红眉宇缓缓地舒展开来,一瞬间收紧了的心脏又恢复了跃动的姿态。她无声地吐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模仿着刚刚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嗷——呜嗯嗯嗯。”
开始还是小狼一样的啸声,后来就变成了小奶狗一般的哼唧。
她一边哼叫,一边还伸左手比划出狼爪的样子在右臂上挠了两下,才歪着小脑袋开始思索:这家伙的致命弱点是什么来着?
青石墙上透出的阴冷之气一点点浸入毛孔,冷红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后脖颈的皮肤在吸饱了空气中的潮意后,已经结出了一粒粒丰硕的果实——细密而饱满的小疙瘩。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因为长久的封闭而带着霉味儿的潮气冲得她直皱眉头。
仰头抻了抻有点困乏的脖子,冷红往前走了几步,以刀撑地蹲了下去。她拿额头抵着刀柄,刀尖那一端摇晃了几下,找到了平衡点,稳稳地支撑着。把腾出来的双手正好揣进怀里,她瘦小的身体蜷成了一个团子。
金属冰冷的触感透过前额薄薄的肌肤渗入颅脑,刀柄上的刻印凹凸不平,边缘还有未及打磨的粗糙感,不用看她也知道,额头上一定已经红了一大块儿。
“嗷呜——”灰狼的嚎叫声再一次响起。
冷红也忍不住“啊呜”一声,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好困呐!还要等多长时间啊,再拖下去真的要睡着了。
她虽然岁数不大,可心却大得很,不管是什么处境,就不能闲着,一有点儿空闲工夫就止不住要打瞌睡,哪怕下一刻就要拼命。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隔着门越走越近,同时还伴随有小声的议论。
“你说,二号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她今晚不是和贺家三少的护卫有一场生死斗吗?这么这一场还让她上呢?”问话这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
“嗨,这有什么稀奇的?不让她上才奇怪呢!”另外一个人似乎了解一些内幕,话里透着某种隐晦的得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卖什么关子呢!”
另一边的冷红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她抬起头,一手扶着刀,一手摸了摸眉心上方被刀柄硌出来的数字“2”,想听听这人有什么高见。
“你光知道,咱们二少和贺家的三少打赌,让二号和贺三少的护卫生死斗,”那人不紧不慢地解说着,“可你不知道,贺家三少那个护卫来头大得很,二号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最早开口的那人依旧满是疑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和我刚才问的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你想啊,咱们二少和贺三少赌得那么大,这二号又指定赢不了贺三少的护卫,那怎么办啊?那只能是……”
“咳咳!”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
交谈中的两人耸然一惊,知道自己说的是不该说的话,还落在了别人耳朵里,哪儿还敢停留,更不敢去回头看出声提醒他们的人到底是谁,赶紧快步离开。
冷红清干净了嗓子,听着两人走远了,才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两个小杂役,胆子也太大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想想什么叫祸从口出!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不得把命搭进去?特别是那个小心眼儿的二少,就这么戳他的痛处,他要不活剐了他们才怪呢!
她也是真的佩服这位二少了,简直就是心胸狭隘鼠肚鸡肠的代名词,还得再加上自命不凡意气用事。
打赌的时候被人拿话一激就上当,什么都不了解清楚就敢赌,还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敢往上押,等下注之后认为赢不了,就输不起了,又变着法儿地想法子赖账。
赢不了又不想输怎么办?那只能是让赌约作废了。好好的赌约怎么就能作废呢?只要她这个赌约中的“二号”死了不就行了?
所以,才有了临时加出来的这一场,和一只成年灰狼的角斗。
一想这个,冷红简直说不清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了。按照常理,在角斗场上,这只难得一见的灰狼可以轻易把她撕碎了!能及时找出这么一只凶兽,真的很难为他了。
亏他想得起来!也亏他做得出来!这种连干粗活儿的小杂役都瞒不过去的神机妙算,他怎么就不往正常一点儿的地方用用?
这操蛋的玩意儿,可千万别让她找着机会,不然,她非把他那颗塞满了杂草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不可!
冷红一边儿在心里把那个想要她死的二少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儿扶着膝盖站起来,顺手拎起刀吊儿郎当地搭在肩上,推开石门走进了角斗场,走上赛台。
这座完全藏在地下深处的角斗场足有十几米高,由二十四根粗壮的石柱支撑着顶部。观众席环绕着最中心的赛台,呈阶梯状向上延伸,形成一种极具威严气势的格局。冷红每次站在最中心向四周环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蚂蚁,渺小而脆弱,不堪一击。
这里建成具体有多少年已经无可考证了,她只知道若不是这里原本的主人出了事,也轮不到宋家来掌控。单看这么一个草包二少还是家族继承人的第一候选人,就知道整个宋家是个什么成色了!
这是连城最大的角斗场,也是附近三座比较大的城市中规模最大的角斗场。这里每天都会有一到两场角斗,人与人,人与兽,或兽与兽都有,无一例外,都是以其中一方的死亡为终结,吸引了许许多多的人来观看赌博,同时也给宋家带来了流水一样的收入。
这时候,观众席间错落的火柱已经全部燃起,墙上悬挂着的火盆也熊熊地燃烧着,全场通明。观众席上陆续有人入座,人越来越多,声音也嘈杂起来。
冷红注意到,观众席最下面一层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孩儿正扒着石质的护栏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眼睛里盈满了高傲、好奇和无比的兴奋,天真烂漫的笑颜美好得像是绚烂地朝霞,看不出一点儿阴霾。
她扭头朝着女孩笑了笑,女孩儿娇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冷红看向对面的通道。石门缓缓的打开,一个巨大的金属笼子被推了进来,停在了赛台的入口处。笼子里,一只灰狼蹲坐着,一双冷莹莹的眼睛像是锥子一样锐利。
灰狼的目光慢慢地扫视着,最终落在冷红的身上不再动弹。它似乎是有了觉悟,缓缓地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蓦地仰头抻紧了脖颈。
“嗷——”长啸声响彻在角斗场的每一个角落。凄厉悲怆的长调中隐含着的杀机,让人不由得打心底里透出一股子寒气来。
冷红一点儿也不示弱地回瞪着灰狼绿幽幽的眼睛,右手握紧了刀柄,左手摸了摸正“咕噜咕噜”叫着的肚子。
她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叹息着,看着灰狼的眼神里就多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触:“我饿了,你应该也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