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到无边天作岸》文刀申扬

21、掌心纹路

　　翼龙呼啸着冲天而起，穿过脉脉归墟，越过悠悠碧落，向着九重天际飞去。
　　艳丽朝阳初升海面，天风吹动海水，浪头飞溅碎白。一眼望去碧波万顷，海天一色，蓝蓝海水苍茫无边，湛湛青天深邃幽远。
　　我看着宸星受伤的右手和肩头，心中划过阵阵钝痛，眼眶一酸，极难得地温柔与他道：“还疼吗？”
　　“无妨。”他淡淡说道，面上却带上了几分疲惫之色。
　　我忙从腰间乾坤袋中掏出一盒千蕊膏——此药是采集了蓬莱上千种奇花异草精制而成，凌绝师尊曾说有疗伤止血的奇效。
　　方一打开，便有清凉的药香扑面而来。我用指尖粘了些许，在他右手伤口上仔细地涂抹着。
　　宸星许是太过疲惫，舒了口气，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他掌心的那道伤口很深很长，红色的血痕蔓延开去，触目惊心。他的手掌温暖润泽，纹路分明。我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摩挲着他手心的伤口，想起蓬莱岛上薇渡曾经跟我说道：
　　“所谓的幸福完满，其实就像掌心交错的纹路，每个人都紧紧地握住了它，却始终看不见它。于鱼儿而言，大海便是它们完满的归宿；于鸟儿而言，蓝天就是它们完满的归宿；于我们而言，找到那个能够令自己心动，又真正疼惜自己的人便是最完满的归宿。”
　　掌心纹路，手中发丝，缱绻缠绵，至死方休。
　　不由又想起宸星昨日晚上在我耳畔沉声低语：“阿渊，我想要你毫发无损。”
　　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内心深处似有一支含苞的白莲摇曳着，迎着月色和朝阳悄悄绽放。
　　许久后才处理好他手上的伤口，我有些为难地打量着他的肩膀，终是咬了咬下牙，用力扯开他右肩衣襟，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细细查看。
　　不同于手上的伤口，这道魔族冰刃划过的伤痕伤得很深，自锁骨延伸到心口，一片血肉模糊——想必他当时一定是极痛的，却还是一声不吭地硬忍了过去。
　　我心疼地轻轻抚过他的伤口，又低头慌忙打开手中的千蕊膏，却忽地被他紧紧拉入怀中：
　　“阿渊。”他只是低低唤着我的名字，柔软的发丝垂落在我的颈间，我听见他的心跳是那样的沉稳，那样有力。
　　他的手臂轻轻拥住着我，将我环在他的心口。
　　我只觉得呼吸一阵急促，脸涨得通红，手中的千蕊膏滑落下去：“你、你这道伤口痛不痛？”
　　“阿渊。”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极轻：“你这在心疼我吗？”
　　“嗯，那个……毕竟你以后还要陪我去凑齐四件神器，不可以轻易受伤的。”我脑中一片空白，想了许久终是冒出这么一句。
　　他但笑不语，用左手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头发。
　　身后有人轻咳一声，我一阵忐忑，慌忙离开了宸星的怀抱。
　　回头望去，少年曦太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宸星凌乱的衣衫和我那一张不争气的红脸，顿时有些窘迫地说道：
　　“太、太子殿下，我来的太不是时候，我这就出去驾车，这就出去。”
　　“你有何事？”宸星却面不改色，一派从容。
　　“冰鸾昨日托梦给我，梦中凤族公主赫丹仙子在九重天恭候殿下，说是有要事相商。”
　　“哦？”宸星挑了挑眉：“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曦太出去后，我正心下犯愁不知道该同宸星说些什么，他却在一旁轻轻闭上了眼睛，看样子是委实是困乏至极，很快陷入了梦乡。
　　我百无聊赖，便开始了天马行空般的胡思乱想：
　　“哥哥说他惊才绝艳，嗯，是没错的——这位宸星殿下做什么事情都很利落干脆，难不成是要省下时间来睡觉？”
　　“他如果以后真的做了我的夫君，似这般整日里睡觉，我岂不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己溜去碧落或者跑到蓬莱岛上独自逍遥快活？”
　　“说起蓬莱仙岛，不知岛上的那些小仙娥是否知道，她们心中那个俊逸非凡的宸星殿下最喜欢做的事情，其实是闭着眼睛去会周公呢？”
　　耳边风声呼啸，龙车扶摇而上，我这般想着想着，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睁眼时晴空朗朗，已是置身于九重天的万里云海中。
　　眼前蓝蓝的天空无比宁静，苍茫浩瀚，无边无际。薄纱似的轻云在天宫中缓缓而行，仿佛是在游历仙境。
　　宸星已经用仙术为自己换上了一套浅蓝的干净长袍，他姿态翩然地与我并列而行，玉琅和曦太则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我因第一次来九重天上，觉得十分新鲜，四处打量着淡淡白云间的亭台楼阁，宝盖华庭，仙花瑞兽，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华服仙官们。宸星浅笑着站在我的身旁，有淡淡莲香若有若无地飘到心间。
　　行至半路忽然见到一道华丽宽大的虹桥，云雾缭绕，七彩绚丽，上面有许多美貌的小仙娥往来经过。
　　宸星忽然淡淡开口道：“阿渊，你是不是觉得欠下我一个好大的人情，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好？”
　　我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二太子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上至九天揽月，下至五洋捉鳖，灵渊自是在所不辞。”
　　宸星笑着对曦太说：“听见了吗？太子妃已经准许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曦太闪着眼睛说道：“明白！”
　　待我们一行人上了那七彩虹桥之时，便有许多小仙娥不住地凑了上来，有偷眼打量宸星的，有三五成群一路在身后跟随的，更有甚者直接假装在虹桥上摔倒拼命往他身上靠过来的，当真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我只听得耳边不时有小仙娥柔声说着：“二殿下吉祥！”
　　“前几日为二殿下绣了一块锦帕，改日我差人送到星海殿！”
　　“二殿下有些时日不在天界了吧，有空去我们那里坐坐！”
　　原来这虹桥的尽头便是百花林，里面住了上百位年轻貌美的花仙姑娘，一个个生得婀娜多姿，袅袅婷婷。
　　曦太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仙子，这位便是我们的太子妃灵渊公主，已经与二殿下订下婚约，此番来九重天界就是要在殿下的星海殿中住上一段时日。”
　　我呆了呆，这番言辞说得句句属实，却又委实令人浮想联翩，曦太这个少年毁起我清誉来当真是毫不留情啊！
　　那群小仙娥亦呆了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半晌才僵着身子道：“如此便要恭喜二殿下与这位仙子了！”
　　之后便是一片清净，再也没有小仙娥们继续尾随或抛来媚眼了，曦太没料到这句话如此奏效，挺直了腰板沿着虹桥一直开路：“这位仙子，来介绍一下，这位灵渊姑娘以后便是我们的太子妃！”
　　“多日不见，这位仙子定是不知道吧，我身后这位灵渊姑娘就是与我们二殿下订下婚约的那位仙子。”
　　“来来来，两位姐姐来认识一下，二殿下身旁这个仙子叫灵渊，此番是来星海殿住上一段时日的。”
　　我硬着头皮将那些或是惊异或是艳羡的犀利目光一一应了下来，嘴上不停地说着：“这位仙子你好，仙子太客气了，仙子再会！”
　　宸星落得个清净自在，十分从容在站在一旁看热闹，偶尔有小仙娥觉得不可置信的时候，他会在一旁轻笑着点头以示一切属实。
　　本仙子此番，可当真是赔了清白又折了名声啊！
　　我心事重重地一路前行，思绪不知飘了有多远，却忽然被宸星一句话拉了回来。
　　“阿渊，那里就是我的星海殿。”他的语气很是诚恳，用手指了指前方。
　　我揉了揉眼睛——
　　前方哪里是宫殿，分明是一座耸然而立的瑰丽岛屿，瞬间带给我一种海天一体的幻觉——高大楼阁四周被澄澈透明的池水所包围，纯白的建筑错落有致，如云朵般在蓝天下变幻着神秘的光芒，那样地轻盈美妙。
　　近百根高大的柱子仿佛白玉般晶莹剔透，纷纷没入云天，撑起星海殿巨大的穹顶，倒映着如海水般纯净的蔚蓝池水。大殿穹顶正中镶嵌着一颗巨大的蓝色宝石，闪耀着动人的幽蓝光芒。宝石四周隐隐有龙凤在飞舞，透着神秘蓝光在地上投射出美妙剔透的图案。整个宫殿剔透玲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美丽，让人不得不被它那孤高而神圣的气势所震撼。
　　我心中暗自叹着：“奢侈真奢侈，这么豪华的地方被你用来每天会周公睡大觉，真是太浪费了。”
　　嘴上却客气说道：“一看就是天家气派，果然超凡脱俗，大气风流。”
　　身后的曦太闻言却激动起来：“太子妃喜欢就太好了，也不枉费太子殿下他那样苦心……”
　　宸星转头不冷不热地回看了他一眼，曦太识趣地闭上了嘴。
　　那一片蔚蓝令人心醉，让我无端想起了我的悠悠碧落海，忽然就有了一种回到自己地盘的感觉。宸星笑意温柔，就那样端端立在我的身侧。
　　“二殿下你这里有很多间宫殿，随便捡一间没人的房子给我住就好了，我对住处从不挑剔的！”我被曦太方才那番言辞震得心有余悸，忙不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能同他共处一室。
　　“阿渊尽管放心，除非你主动要求，否则我不会把你困在琼兰殿的。”宸星依旧笑得优雅温柔。
　　“主动要求？”我被这四个字吓得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这个人一直很被动的！”
　　“无妨，”宸星笑得意味深长：“多少万年按兵未动，我也可以主动一回的。”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清俊的侧脸轮廓分明。
　　我不敢抬眼瞧他，只静静漫步在云海间，如同置身于最美妙的梦境之中。纤柔的云就萦绕在自己脚下，从云朵间的缝隙可以见到湛蓝的天空。一切都是那样美好，而这美好在无垠的蓝天间不断地延伸，延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和终点……
　　不知不觉中，宸星已经带我走进了这座宫殿——我万万没有想到，他自己的琼兰殿主厅之内却是如此简单素净，清雅宜人。
　　中庭种了点点疏梅，映着一丛丛的绿竹，倒颇有几分意趣。
　　厅中有青离玉几，覆以云纨之素，案几上只摆了一张伏羲琴。对面是一张整齐的龙塌，铺着洁白如云的锦被。
　　西墙有字，东墙有画——画上那女子，竟然端端是本仙子我！
　　我正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门外有小仙侍来报：
　　“凤族公主赫丹仙子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