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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不明不白的怨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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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道万安,再去南州,这么一折腾,估摸着段情比自己还要早些到药谷。
慕江陵是这么想的。
可到了药谷一瞧,空无一人,难免心中生忧,疑心他们是不是路上遇见了什么事情。
李青崖安慰道:“说不准他们只是贪恋春光,在哪里多留了几日。你就别再忧心了。”
“裴行那个样子,我哪能不挂心。”慕江陵无奈道,“段情真的不太会照顾人。我先去药谷地下的冰窖,你随意。”
李青崖被留在了外面。药谷很早以前就已经覆灭了,根本不会有别人在。那些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似乎还留着药谷繁荣的影子。李青崖四处走走看看,药谷虽然荒废已久,草木长得肆意,却也勉强能看出偶尔有人在打理。
走着走着,不经意便到了药谷的深处。
那里有一道瀑布,水边古木葱茏,下面是四块整整齐齐的墓碑。
里面大概是很重要的人。
李青崖摘去了些墓碑上胡乱缠绕的藤蔓,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地下,一口冰棺静静放置在中央。苏重九躺在其中,双手交叠,仿佛只是睡着了般。
慕江陵从怀中取出白露草,拿着玉盒的手有些颤抖。他慢慢将草药炼化成一团晶莹剔透的液体,再小心翼翼的喂给苏重九。
白露草生效还需要些时候。慕江陵坐到了地上,扶着冰棺的边沿,满面感慨,自言自语道:“阿九,我们可算能重新见面了,这都多久了。”
“早知道当初不该让你去蓬州的。我那时听说了些传闻,心中在意,想去一探究竟,偏又脱不开身。又听说蓬州疫病肆虐,人手短缺,尤其是药师,便觉得让你去一趟也无妨。谁想,竟差点成了永别。”
“好像每一次都是我把你拖下水。遇见我,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趁轩浥尘闭关,闯进青云台找你,最后在寒冰牢发现了你。他们也不知道对你做了什么,外伤很轻,内伤却重得一塌糊涂,当时我还以为你没救了,吓得半死。往无归渊里跳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出来,我一定要让青云台后悔莫及。可到头来什么也没做,光顾着应付没完没了的追兵和找救你的法子,就筋疲力尽了。”
“赵无妄那厮真的好嚣张,指着无归渊说,‘你跳啊,有本事跳下去,再爬上来!’,啧啧,我走投无路,又憋着一股气,居然真的跳下去了。无归渊真是可怕,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进去一次了。里面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你快断气了,我、我……嗯?”
慕江陵突然愣住了。他喃喃道:“阿九快死了,我当时……是怎么保住他的命的?”
记忆仿佛在这里出现了断片。关于无归渊的记忆只有无止尽的杀戮和逃亡,还有将要崩溃时抱着没意识的苏重九,从友人身上汲取一点勇气希望,继续提着剑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重伤的苏重九是怎么活下来的?
慕江陵拼命回忆,脑袋都想疼了,还是想不起来。身后,冰棺里躺着的人动了动,蓦然睁眼,眼中黯淡无光,神色寒凉入骨。苏重九缓缓坐起来,扶着额头,茫然了半晌,偏头看见背对着冰棺的慕江陵,手一抬,搭上了他的肩膀。
慕江陵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醒来的苏重九,惊喜道:“阿九!!!”
苏重九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又试着从冰棺中爬出来,一下摔在了地上。
“阿九!”慕江陵赶紧过去,扶起他,源源不断的输送灵力替他疏通脉络,“你才醒来,别乱动。你已经睡了快三年了。”
苏重九没说话,只是低头沉思,等慕江陵絮絮叨叨的把脉络疏通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来,往他胸口上狠狠一拍。
猝不及防之下,慕江陵撞上了身后的冰棺。这一掌力道不轻,可以说是苏重九眼下能打出的最重的一击了,根本没有留手。
慕江陵惊愕的按着气血翻涌的胸口,道:“阿九?你、你怎么了?”
苏重九站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却说的明明白白:“你、走。”
“这里不是青云台,不是寒冰牢,这里是药谷!”慕江陵以为他担忧自己,所以让自己走,解释道,“我把你从寒冰牢救出来了,你不用怕……”
“走。”苏重九打断了他,神色是一成不变的寒凉,“或者,滚。”
“什么、阿九,你……还认得我吗?”
“慕江陵。”苏重九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我说的就是你,滚。不懂吗?”
见慕江陵傻了似的站在原地,苏重九不耐烦了,四处看了看,折下一根尖锐的冰柱,手一挥,朝他身上用力扎去。
饶是慕江陵躲得快,衣服还是被勾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有些生气了:“阿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怨我让你去了蓬州?我也没有想到蓬州会如此凶险,可我、可我后来拼了命去救你的,就算是在无归渊,也不曾有过半点放弃的念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苏重九把冰柱“当啷”往地上一掷,道:“烦。你不滚,我滚。”
在冰棺中躺了将近三年,即使疏通了脉络,哪能一时半会就能跑能走的。他走的很慢很慢,却异常坚定,走两步,歇一歇,慢慢走到了入口的台阶处。
慕江陵拦住他,道:“阿九,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了!”
苏重九想绕过去,可肢体的僵硬让他没法从侧面上台阶。他终于正视着慕江陵,目光平淡,语速缓慢,咬字清晰道:“我不想见、你。滚。要让我说、多少次。”
“为什么?!无归渊里,再艰难我都不曾丢下过你!为了找白露草,我一路横跨了江南西道、岭南道,还有黔中道,数次险些丧命!你以为、以为救醒你很容易吗?!”
苏重九冷漠道:“谢谢。你可以走了吗?”
慕江陵呼吸一滞,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少顷,他低声道:“我不是想要你道谢。我想知道原因。难道是因为我让你去了蓬州?”
苏重九道:“是。”
慕江陵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虽然我是有不对,但你、你这样……”
苏重九漠然的看着他,反问道:“不够?被关在寒冰牢里吃苦头的,又不是你。让开。”
慕江陵被推到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苏重九渐渐消失在楼梯口,倒退两步,靠在了冰墙上,忽然一声笑。
他捂着胸口,又笑了两声。空荡荡的冰窖里回荡着干涩讽刺的笑声,分外苍凉。
慕江陵从冰窖出来的时候,李青崖就在入口等着。他问慕江陵:“我看见有人从这里出去了。是苏重九么?”
“是。”慕江陵将破了口子的袖子藏到身后,笑道,“他已无大碍。我们走吧。”
“去哪?”李青崖惊讶道,“你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
“药谷本来就是他的地方,留在这里又何妨?他刚醒来,有些心烦,我不想去扰他。”慕江陵觉得脸笑得有些僵,低了头,又道,“我也要静静。”
李青崖道:“可你与段情约好在药谷见面,如果走了,又该去哪里找他?”
慕江陵叹气道:“附近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住下,能看见通往药谷的路就好。”
寻了个合适的住处后,几日下来,慕江陵却显得心神不宁。或者说,从离开药谷那一日起,便没有睡过安稳觉。每次李青崖半夜醒来,不是看见慕江陵的床铺是空的,便是看见他起身悄悄推门出去,清早再一身露水若无其事的回来。
李青崖心里有几分猜测。慕江陵八成是去药谷看苏重九了。
既然这般不放心,又为何要离开药谷?吃早饭的时候,他试探着问道:“这么久了,段情怎么还没来?莫不是我们错过了他们入谷的时机?他们可能已经在药谷里了,要不,去看上一看?”
慕江陵心不在焉的戳了戳豆腐,道:“没来。不用看了。”
李青崖道:“你怎知他们没来?”
慕江陵嘴里塞得满满的,嘟嘟囔囔道:“我瞎猜的。”
李青崖:“……”
看来是打死不承认了。
今晚也是如此。等李青崖睡熟了,慕江陵又爬起来,偷偷溜出门,往药谷去了。
他没往药谷里那唯一一处亮着的地方去。
前几夜去过,然而苏重九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恶劣,最后一次还动手了。
这棵树够高,够大,也够远,不会被发现。慕江陵轻车熟路的爬上树梢,遥遥望着那灯火,幽幽叹了口气。被伤到的胳膊还在发麻,这是慕江陵第一次领教到苏重九的厉害。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苏重九能怨恨得这般彻底,做的这样绝情。
越想越难受。
忽然树下轻轻一动。慕江陵警觉道:“谁?”
“慕江陵。”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平淡语调,还带着一点点温度。
慕江陵忽然鼻子一酸,从树上爬下来,矜持片刻,还是扑进了来人的怀里,蹭了蹭,闷闷道:“你怎么来了?”
应辰摸了摸他的头,道:“事情办完了,就来找你了。”
“嗯。”
应辰觉得怀里的凡人好像有点委屈,问道:“怎么了?”
“我被人嫌弃了。”
“我不嫌弃。你还想听吗?”
慕江陵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想听什么?”
“喜欢你。”
慕江陵脸红了红,幸好天黑看不见。几天来积郁在心中的沉闷忽然烟消云散了。他深吸一口气,在应辰的脸上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笑道:“我也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