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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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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冬日的雪下个不停,路边槐树的枝丫上压着厚厚的雪,瘦弱的树枝被雪压得吱呀一声便掉了下来,砸在马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纵使外面严寒凛冽,但马车内却是暖和如春。车内铺着厚实的毛绒,往日能掀起来的车窗也被封了起来,盖上柔软的皮毛,遮着外面的冷风。
车里的人都捧着一个暖炉,暖和得很。
那沉闷的声响并未引起车内人的注意,只继续说着话。
原是庵里大变了模样,虞司晴走之后,那善灵久不曾回庵,甚至一度从临寻失了踪影。
这倒是没有引起虞佳和虞世杰的警惕之心。约莫过了两个月,尼姑庵旁边又起了一处庵,拉走了许多香火。庵里的人跑的跑,还俗的还俗,又耗费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昔日香火鼎盛的额尼姑庵便破败了下来。
彼时,虞世杰已下山去了学堂,并不知晓此事。
虞佳孤身一人去那处庵堂查看了一番,才知晓那庵堂是善灵办起来的。
又细细往下一查,竟从临寻穆府摸到了踪迹。
也不知善灵是如何搭上穆府的,虞佳心中疑惑重重,便去谷家求助,这才得知当日穆宁在驿站丧了命。
穆府无法寻秦家的事,便拿这尼姑庵出气。
听闻此,虞佳忙回去收拾了行装,掩盖了山上的衣冠冢,下山唤了虞世杰,赶往京城。
“谷家姐姐也来了。”说罢这些,虞世杰又插了一句嘴。
在秦府生活将近一年,在听闻谷思雯便有些恍惚,竟觉是上辈子的事。
“你们既来了京城,便先住着,过个红红火火的年。”虞司晴暂且按下对好友的想念,安排着,“等翻了年,再为世杰择一个学堂,让他多读些书。”
虞佳千里迢迢赶来,却并不只是为了得一个安生的日子,不过是为了给虞司晴报个信,也是真担心虞司晴,忙又问道:“那穆宁,当真是姑爷害死的?”
“姑爷那时性子还痴痴呆呆的,怎么便能害死人了?”虞司晴拍拍虞佳的手,笑着说道,“奶娘放心便好了,定然不是官人所为。”
虞佳宽慰一笑:“没惹上人命官司便好了。我还道是尚书大人这般伟岸高洁之人,必不会教导出来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少爷来。”
“未必不是秦家少爷所为。”虞司晴摸着手炉,忧心忡忡的。
“此话从何说起?”虞佳对京中官眷们了解的并不多,听了此话便觉一头雾水。
虞司晴伸手,微微探过身子,盖在虞佳的手上,抚摸着上面苍老的皱纹,宽慰道:“奶娘不必忧心,此事我心中有数。”
待到了秦府,虞司晴去禀了钱静依,为虞佳和虞世杰安顿了个院子,这才回了房。
甫一回房,姜素兰捧着一个白玉壶,小心地放在桌上,看了两眼虞司晴从才开口道:“少夫人,礼部尚书穆大人同临寻穆家是同一个穆字。”
虞司晴正在看书,听闻此言,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抬头看了一眼姜素兰。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尽皆点了点头。虞司晴了然地说道:“原来今日穆夫人纡尊降贵前来打探消息的。”
“正是呢。”姜素兰为虞司晴斟了一杯茶,递给虞司晴。
两人一笑。
“先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小鱼处理了,”虞司晴品了一品,沉吟道,“临寻穆家作恶多端,且让第一楼去办一办吧。”
“是。”姜素兰低声应道。
虞司晴将茶一饮而尽,淡然地放在书案上,翻了一页书:“今日的茶有些苦了。”
“那奴婢再去重做一壶。”姜素兰忙应道。
虞司晴笑了笑:“无事,苦茶也别有韵味。”
“对了,这个月二十九是个好日子,到时我为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虞司晴看了两行字又抬起头说道,“你们的婚事也可以办一办了。到时得先同夫人说一说。”
“奴婢多谢少夫人。”姜素兰面上一红,忙应声谢道。
虞司晴笑了一声,低下头看那书:“行了,也不早了,去歇息吧。今日不用伺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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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月时间,临寻通判的案上便多了几封揭发穆家欺行霸市的折子,还有不少贫苦百姓跑到临寻衙门敲响了衙门前的大鼓,高声喊着自己的冤屈。而这一切都指向临寻穆家。
穆府在临寻矗立多年而不倒,除了同京中礼部尚书有些关系以外,还每年都会向通判送些礼。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如此一来,若是穆府惹了事,郡守便不得不将这事压下去。
这次事件一爆发,通判便忙不迭地要往下压。
孰知,知府竟也收到了这些折子。
又过了几日,临寻城大街小巷竟传唱起了一首歌谣,歌词内全是临寻穆府的腌臜事。通判再也没办法替穆家掩盖,尽皆下了狱。
一直到下狱之时,穆府才彻底慌了手脚,费尽心思安排人跑了出去,一路赶往京城,只期盼着能够在官司定下之前将满府人口保下来。
这事自是通过第一楼的眼线,一路传到了京城虞司晴的耳朵里。
彼时,虞司晴正在品茶,听了这事也只是笑笑:“便让她来吧,一起解决了倒也省事。”
虞司晴也抽空去见了一次谷思雯,得知她已同宁瑾成了婚,只等宁瑾皇榜高中便可回临寻。
知晓谷思雯过得好,虞司晴便松了一口气,又提点了几句谷思雯,这才离去。
冬日时光恍然而过,眨眼便是开春。
北地大军打了个大胜仗,将夷族压在北面极寒之地出不来,百姓们也算是过了一个安稳的年。
班师回朝之日,皇上并皇后率领一众官员在长安城门口迎接。
太阳升起,万丈华光映于长安,颇觉美丽。
虞司晴作为副帅夫人,这次被排在了官眷较前的位置,一眼便能看到长安城外的黄沙。
一行人等到正中午,才远远地瞧见了班师回朝的队伍。
虞司晴强忍着没有勾着头往外看,只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盼望着秦尹青万事安全才好。
人马裹挟着黄沙缓慢走来,走得近了才瞧见最前方的吴应城胯.下一匹白马,颇显帅气。
按理来说,吴应城的身后应当是副帅,那自然是应该有秦尹青的影子。
虞司晴矜持地看了几眼都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先时只是安慰自己想来秦尹青是有旁的事情耽搁了,因而才没有随着大部队回京。
前面皇上在同吴应城说话,但是虞司晴却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等她彻底安慰好自己,才发现周围的人都悲悯地看着自己。
她抬起头看向皇上的方向,又看了看同淑德皇后极为相像的吴应城,蓦然笑了。
美人若花,一笑则春风拂面。
皇上面上不由自主地多了些怜悯,斟酌了几番话语才对尚书令说道:“副帅为国捐躯,朕不会亏待秦家的。”
然后他又看向虞司晴,言简意赅:“节哀。”
嗡的一声,方才的想法被推翻,虞司晴茫茫然地看向周围,强按着自己屈下膝盖,笑着回道:“多谢皇上恩典。”
四位将士抬着秦尹青的尸体走了过来,放在军队和各官员之间的空地上。
虞司晴推开周围的人,走向担架,确认是否为秦尹青本人。但到了面前才发觉那人脸上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出。
她一下子定了心,但面上依然泪水涟涟地,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她抽泣着看向吴应城,小声问道:“不知主帅可否告知官人是如何去的,竟如此血肉模糊。”
吴应城看了一眼皇上,得了皇上的应承,这才回身向虞司晴抱了抱拳头,一副武人做派:“此一战,副帅多出良策,杀敌于阵前,英勇无敌。令本帅佩服不已。”
他脸上浮现出神往之色,眨眼便又黯淡下来:“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副帅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中了夷族的蛊术。初时未有任何不妥,直到班师回朝之日,副帅全身瘙痒不断,面上肌肉开始溃烂,走到中途便坚持不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黯淡,好似藏着无数的伤心。
说到最后,他噗通一声对着皇上跪了下去:“臣未能为陛下保住这帅才,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于臣!”
虞司晴低下头,伏在秦尹青的尸体上,低声啜泣着。
皇上头不由得大了许多,细细斟酌一番才扬扬手,一脸痛心:“朕已痛失一帅,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将吴应城扶起,又让皇后去扶起虞司晴,才转身对着秦固新痛苦地说道:“秦府嫡长子为国捐躯,追封忠义伯,如此可好?”
秦固新抬眸迅速地同皇上对视了一眼。君臣之间火药味十足,只一瞬,那火药味烟消云散。年迈的尚书令缓缓屈下身子,应承道:“多谢皇上恩典!”
皇上有意忽略了秦固新不敬的眼神,只笑了笑。
一行人走进长安城内,身后远远地坠着秦府的人。
异姓候爷秦固茂特意落后了几步,远远地看了一眼后面的人,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另一位异姓侯爷吴宏利也落后两步,循着秦固茂的眼神看了过去,冷笑了一声:“亲家,你哥哥这一脉往后算是断了。”
秦固茂看了一眼吴宏利,嗤笑一声:“谁让他当年不选陛下?”
“那倒是。”吴宏利沉吟道。
有风吹来,乌云遮住了原本光芒万丈的太阳,眨眼间,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