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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软弱可欺 ...

  •   不容莲生分说,举步便要凑近箱边。

      咣当一声大响,莲生只觉脚下一空,楼板瞬间消失,整个人跌向楼下。急切中伸手抓向身前的李重耳,却只见眼前一片黑暗,是整层楼板都向下倾覆,将她与李重耳一齐陷入黑暗之中。

      尚来不及惊骇,身体已经着地。摔得筋骨剧痛,半晌起不了身。四周漆黑不见五指,猛然一只手伸来,扣住莲生手腕,莲生正待挣扎,察觉到那手上鳞甲冰凉,是李重耳。

      “你没事吧?”耳边传来那男儿焦切的声音:“受伤了吗?”

      “没有,我们中了圈套……”

      上方黑暗中,闪起一团昏黄灯光。

      四下渐渐清晰,是身处一个圆形深洞,四壁光滑全无着力之处。上方如井口一样的光亮中,现出一个女子俯身下瞰的身形。

      狐裘裹身,身形纤弱,面孔背光,整张脸笼罩着黑洞洞的阴影,正是翟笙笙。

      “表姊,怎么回事?快搭我们上去!”

      “你千里远来,果真不是为我,是为她来的。”翟笙笙的语声,幽幽响起,比适才所闻,更加憔悴和苍凉:

      “枉我连日期盼,朝思暮想,等到这样一个负心人。”

      李重耳与莲生的双手,瞬间紧紧一握,两人的脊背都是一阵寒意。

      “表姊,你我各有归宿,早已不复当年,何谈负心二字?我若是言行有失,自当领责,向你赔罪,却请表姊别开这样的玩笑,快放我们出去。这里是宫中禁地,一旦被人发现,你我都有麻烦!”

      “我没什么麻烦,是你有麻烦。”翟笙笙凄然一笑:“你出使我国,却潜入抱月阁来盗宝,被我发现,擒住你交给国主,国主当会赏我才是。”

      “表姊这是什么意思?适才已经说了,必当想法子救表姊逃脱困境!”

      “你不会救我的,我不是傻子。”翟笙笙的语声在深洞中回荡,激起一阵阵冷冰冰的回响:“你已经有了心上人,脑中心中,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表姊,你这样陷害我,伤我个人倒也罢了,更会挑起两国纷争……”

      “挑起两国纷争,正合国主心意。你因盗宝而被大梁扣押,道义自在大梁一边,天下各国都没话讲。有皇子为质,凉国更加缚手缚脚,国主谋划了多年的大计,可容易得多了。”

      莲生与李重耳愕然对视,缥缈微光中,都看到了对方神情中的震动。

      那言辞句句阴冷,说得却丝毫没错。

      李重耳潜入深宫被擒,纵使全身是嘴也辩不清楚,凉国大祸就在眼前。若是换了旁人,李重耳自然不会如此容易上圈套,然而这是他的表姊,曾经倾心互许的表姊,孱弱无助的表姊……

      翟笙笙那凄楚的语声,犹在缓缓说下去,不像是说给李重耳与莲生,更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心事,说给自己,说给茫茫虚空:

      “别怪我狠心,是你先负心于我。”

      “接到快马报讯说你亲自率使团前来,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一别已经三年,知道我有多少思念吗?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为了救我而来……”

      “精心筹备,几次恳求,仍换不来你一次私下相聚,甘冒奇险带你来到抱月阁,你还带了一个女子前来。你是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思,还是故意装傻,阿五啊阿五,当年的情分,真的一丝都不剩了么?”

      “她是你什么人,必定不是寻常女官罢?我如此苦熬岁月,你却另有新欢,你,你对得起我么?深宫三年,不见天日,身处淤泥,渐渐没顶,却没一人肯救我,连你也一样!”

      “原来还是要继续卑躬屈膝,讨得那对狗男女的欢喜。如今倒是正好,将你们两人一同献给他,那色鬼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对我便会有几日青眼。”

      楼外隐约一阵异响,翟笙笙停住语声,侧耳倾听,却又恢复了沉沉静寂。

      翟笙笙也静静起身,最后向洞中望了一眼,看着正在四下里仔细摸索的李重耳:

      “不要白费力气了,爬不上来的。这陷阱本来就是国主为捕人所设,踏上楼板,便触动机关,四壁光滑,无法攀爬。我这就去唤尚书段掖来,一切听他处置。”

      “翟姊姊!”

      深洞中的黑暗里,莲生朗声开言。

      “柘枝园的情谊,桃花林的欢颜,韶王没忘,是你忘了!”

      翟笙笙缓缓停步,却没有转身。莲生一只手与李重耳互握,越发镇定了语声:

      “你一直是他尊敬和爱惜的姊姊,之所以不肯与你私下相聚,正是维护你身为王后的清誉。那国主虽然身在行宫,怎可能对宫中之事不闻不问?倘若被他知晓你与故人私会,你是什么下场?”

      “行事如此隐秘,怎会被人发现?”翟笙笙淡淡道:“纵然被他发现,将我处死,只要能与阿五死在一处,一切也是值得。”

      “你固然死志已决,又有没有为韶王着想?如此引韶王陷入死地,全然不顾当年情分,无情负义的是他还是你?”

      “他心中已经无我,便不再是我的故人。既然如此无情,我必当以无义以报。我已经是梁国的人了,只为梁国着想!”

      “你没有只为梁国着想。”莲生的语声,坚定而清朗:

      “我在席间听得清楚,你虽为梁国王后,仍怀故国之心,深情可感,人人动容。我相信你适才所为只是一时激愤,并不会这样犯傻,徒然牺牲了韶王,牺牲了你的家国,你的敦煌,你的大凉!”

      “大凉……早已不要我了。阿五……也不要我了。”

      翟笙笙凄然开言,双眸泪光闪闪,只望向面前一片虚空:

      “我已经是梁国的人,终生离不开梁国,来日期盼,不再寄寓于家园,只维系于国主身上。不能讨得他的欢喜,我们母子便无立足之地,这不是我一时激愤,是我别无选择!”

      对这无助的女子再同情,再怜惜,听了这样的辩解,莲生也是被惊呆了。

      “为什么只能讨他的欢喜?你就用这样的法子来讨他欢喜吗?”

      “你哪里懂得。成婚以来,只有一件事,令国主对我有了笑脸。”翟笙笙的唇角,泛起一丝凄凉又苦痛的微笑:

      “他诱捕大将军,知道大将军暗中倾慕于我,便命我在这里为饵,诱那大将军踏入觳中,我也才是经过此事,才知道此处有陷阱。那次我立了功劳,国主对我亲密多日,此后又是一切如旧,深宫寂寂,心如死灰……”

      莲生这心中,越来越是洞明。

      翟笙笙并非对李重耳真的情深难舍,只是处境凄惨,将旧日一点温情作为最后的维系。

      期盼愈重,失望也就越重,一朝期盼落空,顿时失去神智。

      是可怜,亦可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姊姊,这国主待你如此凉薄,应当尽力反抗才是,怎能反而助纣为虐来讨他的欢喜?听韶王所言,你也是个聪慧的女子,为何被人欺辱成这样?”

      “我没法子,没法子啊!”

      翟笙笙双腿一软,跪坐于地,泪水潸潸,灯火映照下光影飘摇:

      “一个女人家,带着刚满周岁的儿子,我能做什么?就算逃出了宫门,若无人庇护,也是死路一条……”

      “女子亦可成大业!”莲生胸中义愤,一阵紧似一阵地翻腾:

      “敦煌已经有女子开的香堂,女子开的医坊,有女子武功高强,有女子为国效力!一味软弱顺从,只能让那国主越发欺辱你,鄙弃你,何不另寻出路,为自己和孩子争取更好的前程?”

      “我,我能有什么……”

      楼外又是一阵异响,似有人声喧哗。

      猛然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奔近,门扇嚯啷拉开,传来宫人璎珞急切的禀报:

      “九娘!段尚书带人来了!在楼外请皇后出去,如有不从,转瞬便会进楼搜查,我们……我们怎么办?”

      果然是被人监视,果然落入觳中!

      翟笙笙慌忙起身,左右张望,却是徒然手脚剧颤,不知何去何从。事已至此,就算将李重耳与莲生献给国主,国主也不会相信她的忠心,定然要怀疑二人私通,这楼内四人,个个性命难保!

      楼外喧哗,越来越是清晰。翟笙笙怔怔望着门口,忽然双袖垂落,笑了一声。

      “原来,终归是我太蠢笨。”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她跪倒原地,深深垂下了头。

      “璎珞,搭他们上来。”

      一道绳梯抖抖索索地垂入深洞,是璎珞强捺满心慌乱,搭李重耳与莲生二人爬出洞口。洞外灯火高燃,暗香萦绕,便是适才见到的书房后室。翟笙笙始终没有回头,只跪在当地,面向室门,整张脸埋在膝头。

      “阿五,算我最后求你,带璎珞走吧,能不能逃得脱,看你们的福气了。你,你不要怪我,我对你……始终一片痴心。”

      语声低缓,平静,却比适才的悲泣更令李重耳心中一凛。

      如此决然,当是萌了死志。

      李重耳武力非凡,不是没有逃脱的机会,然而留下翟笙笙在宫中,不知会死得如何惨法。眼望昔日善良娇弱的表姊变成一个阴毒怨妇,归根结底是为那昏庸国主所害,怎能一走了之,任由她被摧残至死?

      “表姊莫慌。沮渠安昌不在宫中,此时是那段尚书执掌大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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