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死》风溯君

21、二十一

　　刘志伟到底也没说出自己只是想写“I need your encouragement(我需要你的鼓励)”这句话。他本来觉得写这句话就已经够懦弱够矫情了，没想到乔恩看见的是更让他想抓狂的话。

　　许庭在车上就给刘志伟打了电话，听说刘志伟上的是家人的车，许庭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这人家里好像还挺有钱的啊。

　　“你考虑过房子的问题了吗？”许庭问。

　　刘志伟猛地想起来，看了一眼乔恩，对着话筒说：“……还没。”

　　“赶紧考虑一下，”许庭说，“可以的话这个星期就搬了。”

　　“这么急？”刘志伟有点儿惊讶。

　　“下个星期剧组的人员就会定下来，我给你接的新活也来了，”许庭说，“一旦你开始出现在公众面前，你就不适合再住在那里了。”

　　刘志伟虽然知道那一点，却还不是很明白：“可是，《人格游戏》不是要等全部拍完再……”

　　“你等一下，有个来电。”许庭在那头打断了他，刘志伟只听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于是也不挂机，放下了手机来等。

　　“怎么了？”乔恩一边摆弄自己的手机一边问。

　　“我要搬家了。”刘志伟说。

　　乔恩扭头看向刘志伟：“哦？”

　　刘志伟说：“经纪人说我不适合住在人多的地方。”

　　乔恩有点不置可否：“演员只是一种职业，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

　　刘志伟觉得乔恩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许庭说得也毫无问题。

　　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听到话筒里再次传来了声音，于是他连忙接起来。“喂，许哥。”

　　许庭说：“《人格游戏》梁君衡的角色定了。”

　　这话像是当头一记敲钟，把刘志伟吓傻了：“什么？这么快、快？！”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王墨、林华和张成骞，再想起张成骞最后拍他肩膀的面孔。张成骞这样信心十足，恐怕定的就是他了吧？这么短的时间里，张成骞咖位也大，演技也……

　　许庭说：“是你。”

　　刘志伟猛地张大了嘴。

　　乔恩在一旁看刘志伟变脸，此刻关心地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刘志伟的脸上漫起潮红。

　　他几乎不敢相信。

　　“……我、我——我？？！”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话筒，怕听到许庭说这是开玩笑的。

　　“没错，你。立马定下了，下周就进组。”许庭斩钉截铁，不让刘志伟有产生任何别的想法的可能。

　　乔恩只看到刘志伟呆呆地抱着手机，双眼睁大，脸上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嘴角上扬着，眼睛里却漫出了泪花。乔恩经营着飓风，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的人和事，看过各种各样的情况。在飓风度过难关，走出自己的路时，他在他原始的核心团队成员脸上也看到过类似的笑容。那就像是向死而生，

　　这是刘志伟沉寂十年的第一个肯定和鼓励。

　　乔恩定定地看着刘志伟不断对话筒那头说“谢谢”。他卑微得像是所有生活在底层的民众，像是个为了生存而不断努力的蚂蚁。乔恩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了。真挚、努力，在他这个年纪却还没有用任何东西伪装外表的人。

　　刘志伟的通话一结束，他就捂住了眼睛。乔恩看了他一会儿说：“来，抱抱。”

　　刘志伟放下手楞了一下，眼泪糊在睫毛上，看上去有点像小动物。

　　乔恩叹了口气，张开手臂说：“Come on, a big hug from big Williams.(来吧，一个来自伟大威廉姆斯的大拥抱)”

　　接着刘志伟就被“big Williams”抱住了。

　　“Congratulations.(恭喜)”乔恩拥抱刘志伟，淡淡地微笑着说。

　　刘志伟也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忽然就决了堤，汹涌地往下淌。乔恩没有像任何一个中国人一样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拍了拍刘志伟的背，说：“这没什么，你值得这一切，Zeo。你将来还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会有更多更好的人看到你。来吧，大声哭出来，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Be a man.”

　　刘志伟觉得他不需要什么面子。因为乔恩不是中国人，乔恩的理念和这个社会完全不同。他就算身为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哭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

　　陆易一路将刘志伟送到了小区，因为刘志伟说要回家做饭。然而当颇为宽敞的商务车开始努力挤进那条拥挤脏乱危险的小道时，乔恩的脸绷不住了。

　　“你就住在这儿？！”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窗户外的景象。

　　刘志伟已经哭完了，因为理智回炉内心觉得丢脸正在维持木着脸的防御形象。“恭喜你看到了中国的贫富差距。”

　　乔恩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倒不是他没见识过更可怕的贫富差距，而是他不敢相信刘志伟居然住在这样的地方。

　　“别看这里这样，”刘志伟木着脸说，“其实内部的居住环境还是可以的，相比其他的老小区来说。毕竟中国人多。”

　　乔恩拒绝搭话。

　　反倒是陆易开口了：“你住几层？”

　　“七层最里面那个房间。”刘志伟破罐破摔。

　　“房间？”陆回过头，“你不是一个人住？”

　　“合租的，”刘志伟回答得一板一眼，“大概六七个人一起合租吧。”

　　“六七个？！”乔恩忍不住了，“这么小的房子？！”

　　“已经很大了，”刘志伟忍不住说，“……起码我的房间挺大的，连书柜都放得下。”

　　乔恩和陆易：“……”

　　陆易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工作没做到位。之前他送到这小区附近刘志伟就下车了，从来没开进来过，没想过他的居住条件这么差。

　　刘志伟跳下车说：“我上去一下，你们先开出去找个地方停一停吧。”

　　乔恩看着刘志伟飞快上楼，还在一个有缺口的楼梯上跌了一下。“……搬家。必须搬家。”

　　陆易：“……”刚刚你还让人想住哪儿就住哪儿呢。

　　刘志伟怕耽误时间，一上楼就冲进了厨房。整个房子其实确实如刘志伟所说，挺大的，只是平分给了六七个人，就变小了。原来没有那么多人，四个房间一个客厅，最多睡五个人，和刘志伟一起打拼的裴泽住的是客厅，然而睡却是跟刘志伟一个房间的。他的床就摆在刘志伟的边上，现在那个床垫被立了起来，因为主人不在了。

　　裴泽离开了，却多住进来了两个人，是原来租客的对象。刘志伟晚上经常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家里的公共区域也经常是乱七八糟的。好在租房的这些人，都不怎么喜欢下厨。

　　厨房被刘志伟清理得很干净，刘志伟一进厨房就打开了冰箱，却发现原来放着的食材不见了。

　　“小伟啊，我男朋友今天来，就把冰箱里的一点豆腐和……”一个穿睡衣的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刘志伟的一瞬间就顿住了。

　　刘志伟回头看了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哦……没事，我看看别的吧。”

　　“你……真是小伟吧？从来没注意过长得……”女人咬了咬下唇。

　　刘志伟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试镜的那一身都还没换就给乔恩半路截走了。

　　“小伟平时也不怎么见面，都没有联系方式……下一次我给你做饭啊，就当还菜钱……”

　　“不用不用，谢谢了啊苗姐。”刘志伟连忙摆手，看女人掏出了手机，立刻为难起来。他的手机号确实不适合轻易给别人，但是刘志伟就没学会过怎么拒绝别人。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刘志伟连忙离开走向门口，顺便将女人撇下了。门一开，竟然是陆易。

　　“谁啊？”一个小姑娘从房门里出来了，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刘志伟，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好帅……”

　　陆易看着房间内部的环境皱起了眉。

　　太狭窄了。所有东西都堆在一起，所有人也都挤在一起。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一切都乱七八糟的。

　　不过陆易没有说出口来，他对刘志伟说：“给你拿了点东西，放你房间里去吧。”

　　陆易的气质和气场太不一般了，在场的两个女人都愣住了。刘志伟不知道陆易拿了什么，只能怔怔地“哦”了一声，说：“这边走。”

　　刘志伟的房间和外面的环境完全不一样。整洁得过分，衣橱是敞开式的，却因为没有多少件衣物而显得很干净。

　　刘志伟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说：“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几十年的老房子了，气味多少有点……”

　　“小伟啊，你的朋友啊？坐下喝点茶吧……”苗姐的头从门口探了进来，接着又走了进来，像是主人一样拉开刘志伟的位置，示意陆易坐下。

　　陆易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刘志伟尴尬地说：“谢谢苗姐，打扰你们了，一会儿我们就……”

　　“谁啊？不是说好了不要随便带人回来住吗？一天多交六十五块……当这里是宾馆啊？”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苗姐立刻回头说：“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刘志伟知道那是苗姐的对象。苗姐算是这个合租房总管，负责收所有人的房租交给房东，她的对象经常换，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现在的这个是跟她在一起最久的，也把自己当房东看。

　　男人一探头进来就看到了显眼的陆易，登时怒道：“你又哪里找来的！你他妈想跟他相好是不是？”

　　刘志伟连忙说：“不是不是，这是我朋友，我们一会儿就走了。”

　　陆易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打量了一圈，用英文对刘志伟说：“你去做饭吧，我来收拾。”

　　“啊？”刘志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英文回应了，“收拾什么？”

　　陆易接着说：“今天就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