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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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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终是程泉清了清嗓子,语气故作轻松地转了个话题,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刚才砸门砸了多久?”
沈鹿却做不出她这分轻松,仍心有余悸,一刻不敢松地盯着她,老老实实道:“断断续续……差不多二十分钟吧。”
那算才到不久。程泉心中度量,愧疚之感稍减。
可尴尬还在。
说实话,她并不是个玻璃心的人,就她的心狠手辣,有时候她自己甚至觉得,说钢铁心也不为过。以今天的事为例,其实Morris待她不错,一向很是器重,但结草衔环的忠行烈举,莫说她不会做,连想都不会往上面想。不落井下石已是她最大的恩义。
但沈鹿和杜鹃不知道哪来的误会,总拿一副对付泡沫心的如履薄冰来待她。她顶烦这样,可沈鹿大概潜意识中大男子主义情怀作祟,屡教不改。
她没那份当教导主任的闲心,因而久了也便听之任之。实在不忍卒闻时就岔开话题了事,譬如今晚。
“说起来我最近事多,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程泉又道:“过两天给你补一个。说罢,想要什么?不过丑话放在前面,可别狮子大开口,我比不得你们世代吃皇粮的沈家,卖了也值不得几个钱!”
“钱不钱的倒好说,”沈鹿闻言仍盯着她,脸上却换了一副大尾巴狼似的贱笑,轻快道:“只要你程大娘肯卖,我沈公子第一个出重金买。”
话音未落,一只遥控器挟裹一股排山倒海之劲向他兜头飞来,耳畔地动山摇地响起一个力拔山兮的“滚”字。
沈鹿却丝毫未恼,笑着伸手挡格,仍死不悔改地打趣道:“程泉,你说归说,可别动手啊。你也知道我们老沈家规矩多,我奶奶要是知道她孙媳妇这么凶悍,得掀了棺材板跳出来、拿拐杖卸了你一条腿!”
“滚!你们沈家门楣高大,欲与天公试比高,老娘高攀不起,行了吧!”程泉知道沈少爷鹿嘴里吐不出象牙,当下决定,不管这厮再怎么死皮赖脸,她一律以白眼应对。
沈鹿却意料之外地不再闹腾,安静下来,唇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漆黑的眼意味深长地凝望着她,许久方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说:“程泉,你真没良心。”
声音像燃尽的烟灰啪嗒一声折断,落到地上——无以复加的寥落。
程泉隐约听出一丝苦味,但又深觉那绝不应该是属于沈鹿的情感,心中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嘴上仍紧锣密鼓地抢白道:“你特么少给我瞎扣罪名,你妈要给你找的是背Birkin的姑娘,我连LV都背不起,哪能入得了她的眼!”
沈鹿二话不说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改片刻前故作深沉的高僧模样,让程泉不禁以为自己前一刻出现了幻听——
“嗨,早说是为这个,我给你买啊!再说了,Birkin多土啊,现在讲究环保,我教你,你就跟大学时候一样,拎个环保袋,再装几本能砸死人的大部头,谁要敢瞧不起你你直接拿砖块拍他,比什么皮的Birkin都拉风!”
程泉想起自己大学时每天提着牛津双解风雨无阻地穿行在校园中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那时的自己,连从教室走到图书馆的路程都觉得在浪费时间,因此极尽可能地健步如飞,好几次走廊上碰到沈鹿,都被他嘲笑“杀气腾腾”,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袋子里装的是凶器!”
“你让我砸是吧,我下回见了你妈就朝她脸上砸,说是你教的!”
“砸!尽管砸!说起来我还一直好奇,你们俩女金刚要是真打起来,谁能先放倒了谁!”
程泉那点本就捉襟见肘的、对往事的唏嘘感转瞬荡然无存,回过神来,板着脸斥道:“少跟我这插科打诨!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沈鹿没耐心地打断她的话,打叠起他少有的认真,瞪着他那双麋鹿般水汪汪、自带闪亮特效的大眼睛,反问:“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个攀高踩低的势力小人?”
当然不是。自幼的丰衣足食让他才用不着跟泥沼里的蝇营狗苟打交道,更用不着做攀高踩低的势力小人。
可她是。
程泉顿生夏虫不可语冰之感,怔怔望着他出神,一时竟忘了回应。
沈鹿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懒怠搭理自己。公子脾气一下子窜上来,剑拔弩张地吼道:“程泉,你特么倒是说说,我沈鹿哪点不够好了,我要脸有脸,要学历有学历,要家业有家业,要事业有事业,哪点配不上你了!”
然而说着说着,见她眉心微拧,却不自觉茫然顿了顿,忽后知后觉地生怕话说重起来,顷刻泄气,小媳妇似的低声补了句:“……再说了,我还有腰有屁股有大长腿呢!”
程泉被他的一秒钟破功逗笑,索性也不再一板一眼、顺着他胡扯:“岂敢,是贱妇我配不上大爷您!”
“程泉!”
沈鹿显然极为不满这个答案,好看的眉峰登时像两柄寒刃绞到一起,忽然身子往前一倾,握住她双肩,“能不能告诉我真话?”
程泉微愕,感觉到他绷直手臂传来的力量,应激式的一欠,想挣脱他的钳制。然而转瞬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迅速而含糊地低低说了句“抱歉”。
先前身体所表达出来的本能厌恶已被沈鹿感知,他讷讷松开手,缓慢将它们收回自己身侧。
那样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在白生生的灯光下,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血管、每一个骨节,都在往外大口吐着失落。
而他整个人,也像个一心渴望表扬却弄巧成拙的孩子,难过又无所适从。他将手在身旁放了一会,又在胸前抱了一瞬,最后茫然举过头顶,直到压到脑后,他才恍然大悟似的笑了笑,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又笑了笑,这回是欲盖弥彰式的。
他显得很放松。
程泉抬头,迎上他颇有些用力过度的玩笑目光,嘴唇抿了抿,垂下眼:“我矫情,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