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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南北各不同 ...

  •   姜国公府的三公子楚泽秀是个玉树临风、气质高贵的少年。不过他生性顽皮,即使是在别人的府上拜访也不肯老实坐着,此时便如无骨般,左手撑着脑袋偎在椅背上,右手则随意拿了一根香蕉上下来回抛。一双细长慵懒的眸子也不闲着,目光慢慢扫过厅上的每一处角落,可最终并未发现什么奇珍异宝,便有些兴意阑珊。

      “楚三哥!楚三哥!是你吗楚三哥!”

      外面聒噪的声音随风撞入楚泽秀耳朵里,他一把抓住下落至半空的香蕉,又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似叹似嗔:“唉唉唉!我可当不起您这声三哥,让人听着我还要不要命啦!”

      话音刚落,就见陈靖就跳进厅堂,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楚老三,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楚泽秀听着这一声“楚老三”,不由觉得好笑,“您改的倒是快!”旋即放下香蕉站直了身体,刚欲躬身行礼,余光瞥见陈靖身后程仪已接踵而至,便停下动作。虽然有些欲盖弥彰,他稍作思量后还是改为拱手,“拜见公子。”

      “免礼免礼。”陈靖立即将人扶起,忙不迭地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程大哥前日才把信送出去?”

      “我当然是一路打听着来得,费了我好些事呢!”楚泽秀拿胳膊撞了撞陈靖的肩膀,“回头别忘了赔我路费。”

      陈靖先赔给他了一个属于龙子的白眼。

      楚泽秀不再理他,转而朝着一直恭谨站在一侧,未出丁点儿声音的程仪揖揖手,“这一路,有劳逾明兄了。”

      程仪还礼:“三公子客气了,这本就是程仪义不容辞之事。”

      三人聚首自是一番客套寒暄,程仪心知他二人必有机密相商,略略一坐就起身告辞了。楚泽秀很满意他的识趣,却不满意在这样寒酸且危险的厅堂议事,便催着陈靖回了他的院子。

      程仪一出厅室荣业便跟上去,主仆二人走了一段路后转至小花园。荣业环视四周,不曾见第三人在才谨慎问道:“公子,当初您不是和楚三公子说好一暗一明分别行事,他现在怎么还找来了?莫不是不信任咱们?”

      “不是不信任。楚三公子在明就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做做样子给人看而已。如果他连做样子都不肯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程仪伸手拂去落在肩头的枫叶,淡淡地解释,“太子的下落已经不是秘密了。”

      荣业抓了抓脑袋,道:“不至于吧!太子的行踪一直很隐蔽,如果不是李年一直跟着,咱们也不能轻易将人找到。就算是有世家走漏了风声,也不该传这么快呀,这消息还能插翅膀飞不成!”

      程仪闻言笑得意味深长,“若事关生死存亡,只怕飞都及不上。看着吧,太子爷这次可是捅大篓子了。”

      “那……公子,既然楚三公子来了,要不要李年撤回来?”

      “不,再调一队人手过去。楚三公子来不来不打紧,太子能平安抵京我们才算大功告成。告诉李年,日后要加小心。”

      “是,属下这就去办。”
      ~
      楚泽秀倒了一杯热茶推到陈靖跟前,自己在他对面坐下,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陈靖被看得心里发毛,伸手抱住了热气腾腾的茶碗,有些忐忑地问道:“楚、楚三哥,你干嘛老盯着孤?”

      “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太子。”楚泽秀回答地无比认真,可出口的话却叫陈靖啼笑皆非,“楚老三,你说什么浑话呢!孤当然是太子了。”

      “我看不像。”楚泽秀撇嘴,脸上露出了万分嫌弃的表情,“我认识的那位太子,虽然被董太傅祸害得古板了些、迂腐了些,可脑袋好歹是个灵光的。哪里像现在……啧啧!”

      他话到此戛然而至,然而举手投足都表现着他未尽言语中的意思:眼前这个太子脑袋不灵光了,俗称傻。

      “喂喂!你再这样胡说八道孤生气了!”陈靖佯怒,绷紧了脸色,不料没撑多久自己倒先忍俊不禁,“哈哈哈!算了算了,孤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呢!对了楚三哥,你刚来肯定还不知道,孤抓住了南阳王派来的刺客!”

      楚泽秀听见他炫耀一般的话语,忙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神色,身子越过大半个圆桌探过去,盯着陈靖一字一句极为谨慎地问:“您此话当真?”

      陈靖被他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转变闹得有些发懵,话一过耳就只是下意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话中的意思,又颔首道:“当然,那刺客就是江南宁宗的大弟子项尧,现在就在这个宅子里关着,孤今天刚审了他。”

      “您是什么时候抓住的他?”

      “前几天刚抓的,还是程大哥派人帮忙孤才把人抓住的!”

      “前几天?”

      陈靖算了算日子,“四天。”

      “四天?!”楚泽秀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右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四个手指摆在陈靖面前,一脸郁闷,“四天呀太子殿下!傅晟两天前才带兵前来包围府城,而您四天前就已经抓获刺客了,既然这样您四天前为什么不离开连州呢?现在傅家的军队把府城围的跟个铁桶似的,您可还怎么走!”说到最后,竟是直接拿头去撞桌子了。

      陈靖感到很不可思议,双瞳中荡漾着困惑与执拗,“孤为什么要走?孤要查的事情才刚有眉目,眼见着就要柳暗花明了,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怎么会是前功尽弃,有了刺客一切不都好办了!”楚泽秀看着无比执着与天真的好朋友,心里面欣慰与无奈、关心与恼怒,几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他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太子殿下,您南下要查的人口失踪案,南阳王肯定牵扯进去了,对吧?”

      “对。据项尧招供,是南阳王将事情交给傅家去办的。”

      楚泽秀细长的眸子转了转,“陛下想灭掉南阳王已经很久了,这件案子只是个引子而已,不管南阳王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件事,这个罪名到最后一定会落到他头上。当然,仅这一件事不足以定南阳王的死罪,所以在这之后陛下会借机彻查江南,到那时南阳王根本就经不起查,给他定个死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靖啜了一口热茶,有些冷淡地道:“所以呢?”

      “南阳王死罪难逃,这是必然的结果。”楚泽秀试图去给对方挑明一条捷径,“现在您抓住了刺客,一样可以给他定罪。刺杀太子图谋不轨,这个罪名比那些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还要严重。既然能得到相同的结果,您为什么非得执着于原来那条路呢?”

      “楚泽秀,你这话什么意思!”陈靖沉下脸,把茶碗极其暴力地摔在桌子上,茶水溅满了桌布。

      茶渍在净白的桌布上晕开一片黄褐色,楚泽秀盯着那片污渍看了许久,又笑嘻嘻地道:“殿下,楚三说的是事实。”

      陈靖看到楚泽秀畅快的笑脸,心中怒焰刮杂,面色也愈发阴沉,“孤看你分明是胡说八道!南阳王的所作所为岂能是一个‘刺杀太子图谋不轨’就能说清的!如果南阳王是这样死的,那金霞城的人口失踪该怎么论断,仙人岛的真相该做何解,江南各大世家间的包庇联合该怎么破除,江南百姓又能得到怎样的公道?”说到此时,他的语气已是慷慨激愤,“南阳王的死罪必须是根据他所作为的全部事实定下的,这样才是最公正的。楚泽秀,你说的那条捷径根本行不通。”

      “行不通就行不通,生什么气呀!”楚泽秀笑容不改,又倒了杯茶水推过去,“好啦好啦,别气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说错了!”

      陈靖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却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水。

      楚泽秀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一切。没想到在江南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小太子在为人处世上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作为朋友,楚泽秀很开心看到这一幕,但是作为臣下,他又不得不为将来担心。太子的眼睛太过黑白分明,合该是遗世独立的仙人,可他既然托生于帝王之家,就必须学会往眼里揉沙子。

      楚泽秀抬起眼帘,目光带着细碎的惋惜与陈靖清潭一样的眼眸对上,心底零落一声叹息。

      既然太子一直学不会,那他就不得不出手相帮了。

      “对了,殿下不是说今天审了那刺客,他可招了什么?”楚泽秀有意把话题引到此处。

      陈靖果然被这一茬吸引了注意力,扶额道:“这人是个硬骨头,今日幸得程大哥帮忙他才开口。”接着便将今日的审讯事无巨细与楚泽秀说了,末了还十分沮丧道:“这个项尧肯定没说实话,孤总觉得他隐瞒了很多事情。”

      “您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陈靖满含愁苦的叹道:“他隐瞒了所有孤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楚泽秀眨眼间便已想明白了,“项尧供认的前提是求生,说出来的自然不悖于宁宗存亡的事情。就像南阳王府的钱财去向,项尧肯定没说实话,而公子仪当时暗示您不问,这是对的。让宁宗在这场博弈中全身而退是您的承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宁宗附逆十年,肯定或多或少掌握了一些南阳王府的机密,可是如果这个机密说出来会威胁到他自身的性命,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隐瞒。殿下若想沿着这条线查下去,恐怕会很艰难。”

      “可是孤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再艰难也得查下去。”陈靖目光坚毅,“如果项尧还是不说实话,孤就再登一次仙人岛。孤倒要看看,这个小岛上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殿下,容楚三再说一句实话。”楚泽秀挺直了腰板,难得正经一回,“江南的事情陛下心里都有数,仙人岛您不去也罢,去了反而不好。”

      “此话怎讲?”陈靖目光灼灼盯住楚泽秀,见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眼皮蓦地一跳,追问道:“楚三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楚泽秀眼尾一挑,倜傥笑道:“殿下想听听我的推测吗?”

      陈靖静静思索有顷,缓缓道:“不妨说来听听。”

      “拿我们就从南阳王府的钱财开始说吧。”楚泽秀站起来自屋内踱步,“江南是富贵乡,南阳王又是江南第一大藩王,单凭人情来往,怎么可能亏空这么大一个王府。南阳王他不是在花钱,而是在烧钱呀!”

      他蓦地转过头来,目光隐含期许与鼓励,“殿下可知世上什么最烧钱?”

      “火呀!”陈靖脱口而出。

      楚泽秀胸中一口气被他的话活活堵住,噎的他半天没顺过气来。陈靖也发觉自己的话有多可笑,忙补救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又没做过生意,哪里懂得这些。”

      楚泽秀现在已经不敢对小太子的脑袋抱任何希望了,他绕到陈靖身后,按住对方的肩膀,郑重地道:“是军队。殿下,军队才是最烧钱的买卖。”
      ~

      京都乐兴。

      深秋时节,北方已是一派萧瑟形象,即使是江北最繁华的帝都,极目远去也找不到半点绿意。天气清冷,达官贵人们都已换上了锦帽貂裘,熙熙攘攘往城中的琉璃台而去。

      琉璃台是位于城南的一处大型广场,地势平坦开阔,是卫皇室在大型节日庆典时用以与民同乐的场所。今日并不是节日,也没有什么重大庆典,文武百官齐聚此地,为的是一场擂台赛。

      前些日子显州城外的弛山上无端冒出个聚英寨,寨子里聚了一帮土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惊扰一方不得安宁。这且不算,这聚英寨的寨主顾谨,才是最令人胆寒的人物。据说这位顾寨主出身贫寒,服过兵役,并参加过五年前与漠北的红月谷一战,后来回到家乡,不知怎地惹上了人命官司,这才上山落草。

      顾谨武艺高强,显州驻军多次围剿,非但无果,反而折了数员大将。眼见事情越闹越大不可收拾,显州刺史只好上报天听以求支援。皇帝陛下得知此事后,看到武官席上清一色的白头发络腮胡的老头,皱了皱眉头,第二天就下了一道圣旨。京城五品以上官员有子满十四者于琉璃台比武,胜出者封三品大将,率兵攻打聚英寨!

      今日是决赛,琉璃台人头攒动,大家似乎都很期待最后谁能问鼎,至于问鼎之后的那一场与聚英寨的战事,众人心里大多是抱了看热闹的想法。听说那姓顾的土匪未有败绩,连许多老将都不是他对手,朝中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们怎么能敌的过呢?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在个人心里一过,毕竟是陛下的旨意,没有人敢多加置喙。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在会场上,暖洋洋的,即使身处深秋也似乎感受到了春日的气息。然而现下没有人想着去吟风弄月伤春悲秋,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会场中央的擂台上。

      此刻擂台上二人打得正欢,看台上的看客们也看得起兴,能入决赛的都不是庸才,显而易见,今日的每一场打斗都耗时比前两天要长,眼前这两位更是打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决出胜负。

      皇帝陈玉是卫国建朝以来的第一位女帝。她身材窈窕,英姿飒爽,一双眼睛更是锐利逼人。此时她坐在九层大理石阶垒成的看台上,左手边次席上坐着一位伟岸且稳重的中年男子,正是女帝的夫婿,翊王爷杨仲安。

      再往下首,两侧坐着文武百官。

      女帝饶有兴致的看向擂台上打得难分胜负的两人,笑眯眯的对杨仲安道:“英华,这二人是谁家的公子?”

      杨仲安忙道:“回陛下,穿紫衣服的那个是尚书令史玉铎家的二公子史仕霖,黄衣服那个是怀恩伯的幼子沈道远。”

      “怀恩伯教子有方,朕看着世子武艺高强,来日前途无量啊!”女帝赞叹道。

      怀恩伯一听皇帝的夸奖,一张老脸笑的满是褶子,起身恭敬对着皇帝一礼,道:“皇上谬赞。”

      皇帝摆手示意怀恩伯不必多礼,又道:“怀恩伯不必谦虚,朝廷就需要像令郎这样的人才来保境安民,这样才让朕放心啊。”也不知皇帝这话说的有心无心,反正众臣听后都有了同一个认知,目光皆若有似无地落在刚刚袭爵的赵国公身上。

      赵国公赵叙今年才二十五岁,在一众老头中间年轻地有些过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擂台上,并不理会那些或关心或幸灾乐祸的视线,从容的气度落在有心人眼中,不由让人心生赞许。

      “英华说这个紫衣小将是尚书令史大人的公子?”女帝又指着史仕霖问道。

      “回陛下,正是小儿。”回话的人是史玉铎。

      女帝看了一副酸儒模样的史玉铎,再看看场上龙腾虎跃的史仕霖,不由笑道:“你父子二人可不像啊,史家是书香世家,看令郎模样,是要在这一代出个大将军了!”

      史玉铎谄媚道。“承蒙陛下金口,小儿必不负皇上厚望。”

      女帝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百官席位上一扫,瞥见姜国公的席位上还是空的,心中暗暗讶异。

      楚炎年纪大了,正逢季节交替染了风寒,此刻正告病在家,所以今日是世子楚诜代父入席。可是楚诜怎么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见人影?

      忽闻台上“嘭”的一声,打断了女帝思路,再看沈道远已被史仕霖举起来摔下擂台,判官宣布这一场史仕霖胜。至此,场上已决出了四位胜者,以抽签的方式两两对决,胜出的两人再一较高低,考虑到选手体力的问题,所以中间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再行比试。

      休息间,女帝留下近臣场中照看,其余众臣则两三扎堆小话,这时候一把年纪的楚诜才风风火火的赶来。

      他抱着大肚腩“不经意”走到赵叙身边,低声道:“二殿下已经回来了。放心吧,京城没人敢赢这小霸王的。”

      赵叙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低声道了一句谢。楚诜也不知听没听见,急匆匆地扎到人堆里,嘴上还嚷嚷着:“比到哪儿了比到哪儿了,谁赢了?本世子可是下了大注的!”
      ~
      京城长街上,一辆华盖马车悠悠驶过,老百姓见了纷纷避让。

      天子脚下多的是朝廷勋贵,谁也不知道这车上坐的是京城里哪一位大官,万一冲撞了可是小命不保。只是在老百姓避让的同时心里也都存了疑问,今日的大官都往琉璃台看热闹去了,却不知眼前这一位怎就落单了,看样子似乎是要往城外去。

      马车走到城门口,城门小吏依例拦下马车检查身份通牒,青灰色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然后探出了美人的脸颊,轻启朱唇:“这是赵国公府五夫人的马车,要去城外寺庙上香,这位大哥赶紧放行吧。”

      那小吏一听马车上坐的是赵家的五夫人,忙躬身行礼,道:“原来是五夫人。失敬失敬,小的这就让夫人过去。”

      “多谢了。”美人朝小吏微微一笑,转身合上车帘回到车内。

      小吏见美人朝自己微笑,羞得立即低下头,又慌忙转身命人去抬开路障。

      一个军官打扮的中年人原本在道路一旁的茶摊上与个白衣少年相谈甚欢,看到这架势朝这边走过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先前那小吏忙道:“回大总兵,这是赵家五夫人要出城进香。”

      “赵五夫人?”大总兵微微皱眉,心道今日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命妇小姐都往琉璃台看擂台赛去了,这赵五夫人怎生要出城?想到上头的吩咐,大总兵走到马车跟前,行了一礼,道:“五夫人见谅,今日琉璃台要打擂台,皇上下旨全城戒严,除非有公务,否则只许出不许进。夫人此刻出城怕是要明日才能进城,小夫人还是请回吧。”

      刚才的侍女朱秀掀了帘子轻盈一跃跳下车,脆声道:“这位官爷,我家夫人此去相国寺听圆空大师讲经,三日方回,不打紧的,官爷就行个方便罢。”说着,将一个圆滚滚的钱袋塞到大总兵的手里。

      大总兵有些犹豫,思忖再三又将钱袋推了回去,“姑娘见谅,实在是上头有吩咐,小的不敢不从。”

      朱秀脸色微变,再将钱袋塞到大总兵手里,问道:“不是说只出不进么,怎地到了我家夫人这里竟是连出都不许了?这些物什官爷拿着,留着沽酒喝。”

      大总兵掂了掂钱袋,低声道:“这位姑娘,小的位低权末,全凭上头吩咐办事,今早上头来了命令,今日赵国公府的人一律不许放出城。姑娘莫要为难小的。”

      “有劳官爷了。”朱秀欠身一礼,俨然一副“我懂你的难处我们马上回去”的样子,大总兵见了也放宽了心,能两边都不得罪那是最好的。怎料朱秀脸色一变,伸手朝大总兵打了一巴掌,大总兵不曾防备,登时脸上映了五个指印。

      朱秀怒道:“你这人好不识抬举!别人出得,怎的我家夫人就出不得!快将你们头领找来,我倒要问问这是个什么说法!”

      大总兵被朱秀一巴掌打的发懵,又见朱秀忽的变脸,一时竟反应不过来,怔愣在那里。

      朱秀的声音不小,引来了过往行人的围观,大总兵眼见大事不妙,忙要伸手阻止朱秀大喊大闹。这时一个老妇人走过来朝大总兵道:“这位官爷,我家小姐要出城进香,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大总兵看看老妇人,又看看朱秀,一时脑袋空空,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偏偏那老妇人又道:“我家小姐是镇国侯府上大小姐。”

      朱秀扬声道:“原来是杨大小姐啊,这位官爷,同是出城进香,赵家夫人去不得,这杨家小姐可去得?”

      大总兵已是冷汗直流,只道:“去得,去得,都去得!小的马上给五夫人和大小姐放行。”

      朱秀这才冷哼一声,转身跳上车子。

      赵家和杨家的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城,大总兵脸色苍白,心里暗道差事不保。此刻路边的茶摊上,目睹了一切的白衣少年勾唇一笑,说不出的魅惑迷人。

      大总兵失魂落魄地走到茶摊上坐下,嘴里不住地喃喃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少年觉着好奇,忙坐过去问道:“谢兄,出了何事,说出来也好教小弟帮着想想对策。”大总兵闻言眼前一亮,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对对对!陈兄弟在荣王府当差,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的!”

      姓陈的少年道:“小弟与谢兄一见如故,谢兄有难,我陈端必定相帮!”

      大总兵又似想到什么,叹道:“是我思虑不周,陈兄弟恐怕是帮不了我,我这次得罪的可是……”说着,大总兵右手食指朝上指了指,压下声音,“镇国侯府。”

      陈端会意,凑到大总兵跟前低声道:“拦下赵家人的命令可是镇国侯下的?”

      大总兵苦叹,“我也不清楚,总之是和那人有关就是了。今早我才刚上职,我们头领就说今日若有赵国公府的人出城,一定要拦下。”而后又神秘兮兮地道:“我们头啊,他的弟弟是杨三爷的侍卫,我估摸着这肯定是杨家人的意思。可是今日兄弟你也看到了,杨家大小姐平白插了一脚进来。事情出了纰漏,总不能让大小姐担着,受罚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喽啰!”

      陈端眼珠一转,道:“我听说镇国侯与杨小姐父女并不和睦,说不定是杨大小姐知道赵五夫人出城,故意来相帮的。杨家与赵家在朝廷上素来不对付,怎的这二人今日就撞在一日出城进香,我猜二人应该是商量好的。”

      大总兵听此难免疑惑,这人虽在荣王府当差,可怎么对杨家的事情这么熟悉,还知道杨小姐与镇国侯不和?但他有求于此人,又见他腰间挂着荣王府的令牌,纵有天大的疑惑也不敢问,只正身朝陈端抱拳谢礼,“多谢兄弟指点!”

      “谢兄客气了。”陈端还了一礼,眼尾扫过空荡荡的城门,客气笑问:“小弟虽知杨赵两家不睦已久,但先前离京月余,竟今日这一出是为何缘故?”

      “世人迎高踩低本是常态,更何况杨家早看赵家不顺眼了。”大总兵熟稔地勾过陈端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姿态,“我跟你说,这回可不是杨家故意给赵家下绊子,是赵国公上赶着找骂,这都是他自己作出的。”

      “哦?”陈端眉毛一挑,“这却是怎么了?”

      “这赵国公年纪轻轻的袭了爵位,不知道天高地厚,前段日子竟然上折子说变法!呵!真是异想天开。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能是说变就变的吗,那不乱套了!原来的那个什么状元不就栽这上头了。”

      陈端“咦”了一声,“好端端地赵国公怎么会想起变法?陛下是怎么说的?”

      “听说陛下很生气,直接把折子扔到赵国公脸上了,这件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的。”大总兵灌了一口茶,“也不知道这些达官贵人们是怎么想的,放着好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

      陈端听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嗤,“还真是物以类聚,和我那大哥呆久了,连最基本的世故都不懂了!”目光触及到地上的影子,突然惊叫一声,“糟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陈兄弟怎么了?”

      陈端忙拿起桌子上的长剑,抱拳道:“小弟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向谢兄别过。”也不等大总兵说话,飞一般的跑开了。

      一心想攀关系的大总兵呆怔住,出神地盯着陈端的背影,面露可惜与向往,“啧啧,荣王府的侍卫呀!”他又觉得陈端这个名字莫名熟悉,嚼了几遍后猛地呆住,好半晌后才惊道:“呀,这不就是荣王殿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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