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卅六题》白偲

6、白衣（吕蒙）

　　汉末三国战火蜂起，各路兵马驰骋九州，不同的旗色和军装，自然成了辨识敌友的方式。然而由于采用私兵制，虽然是同一个诸侯麾下，每个将军的部曲也有自己的风貌。其中花样最繁多的，要数江东这一边。原因无它，此地原本富丽多情，出得上好的吴绫越葛，从而滋养出江东大族的精致生活，就是提兵上阵，也不舍这份骄奢。据史书记载，有那么一位将军甚至把自家楼船弄得雕梁画栋，盖着藏青色的帐幕、绛红色的樯帆，连兵器上都勾着工笔花鸟。他的阵仗“望之若山”，结果生生让远来求战的魏军没敢下手。（*）
　　所以说仪仗队有时比千军万马更加重要，是此为，“不战屈敌虏，戢兵称贤良。”而当陆逊发现原本身披正红色束身战袍的吕蒙军，一夜之间换成了未染色的麻葛短裈、蓑笠芒鞋，那心灵上的震撼可想而知。
　　“子明叔，您这是要下野么？”
　　吕蒙在帐中抬起头：“哟，早。”
　　“啊啊啊是真的？！您真的要下野？！”陆逊万分惊惶地盯着三军总帅头上的葛巾，继而发现他一身短打，和他的家兵一样，分明一副农夫打扮。
　　“啊啊啊啊子明叔，虽说今年您家的橘子要大丰收，可也用不着在这节骨眼上告老归田吧？您的橘子我不吃便是，而且还叫陆绩也不吃，我们全家都不吃，行不？”
　　“不行。”吕蒙将一枚棋子点向地图，语气和当年合肥前夜一样斩钉截铁。
　　“为什么！！！！”

　　当尔雅书生也咆哮起来，众将纷纷放下麻将蟋蟀前来探看。
　　甘宁（枕臂）：哟，几日不见，蒙叔怎么破落成这样了。
　　凌统（摊手）：脑残人当然不懂，这是要建设节约型社会。说来——某些人的锦帆尤其碍眼呐。（**）
　　甘宁（叉腰）：你的三百个锦衣卫就不碍眼？！
　　凌统（叹气）：我已经换了呢——如今只有脑残人没有换。
　　“啊，公绩的江东近卫军也换了？！”陆逊朝凌统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有一队人马乡里乡气、鼠头鼠脑，连凌字大旗也换作一面商铺字号：“凌家升斗”。
　　“子明叔。”
　　“嗯？”
　　“我胃疼……”

　　“小陆同志，这是我军的重要决策，即便是胃疼，也请配合工作。” 吕蒙心想终于让你小腹黑也胃疼了一回，将一全套麻葛短衣托给陆逊啪嗒放手。
　　“所以说，究竟是为什么！！！！”陆逊捂着小腹怒道。他忽然发现吕蒙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不，严格来说是见到他胃疼以后变得更加舒畅了——子明叔不愧是前辈，在腹黑这一点上也仍然是。
　　“陆逊。”
　　“……”
　　“陆逊，你注意到关羽的最新动向么？啊呀你就是粗布烂衫也一样漂亮呀！”
　　陆逊抽了，吕蒙从来不是曹丕那种嘴贱欠揍的人，正因为如此，陆逊才抽——因为即便是此刻，他在吕蒙脸上找到的也全是真诚、爽直和美好。
　　“关羽最近出战樊城，军粮不够，正在湖南一带抢米。作为赞军，你有什么看法？”——子明叔真的是认真的。
　　“关羽后方空虚，正是我军夺取荆州的时机。”穿着农民装的陆赞军努力让自己说出与参谋长一职相称的话。
　　“这就对了。关羽缺粮，正是我军卖米的好时机。”
　　“卖米？”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
　　吕蒙一脸你这不谙世事的毛孩地瞧着陆逊：“说你这大族子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懂的市场的运作规律吧。关羽缺粮，荆州粮价自然看涨，我们就去发他一笔国难财！”一席话说得金醉铜臭，吕蒙满意地看见陆逊渐渐猫下腰：
　　“子明叔，我真的胃疼……”

　　吕蒙终究是善心人。此刻他刚刚好声好气地拍着陆逊说完，这是我的计策，我军这副打扮不过是要化妆成米商混入荆州，怎么会真的去卖米呀，卖也不能卖给关羽呀，云云云。
　　凌统（搭肩）：蒙叔你这次回本了——还有脑残人你，愿赌服输啊。
　　甘宁（跳）：嗬！老子的铃铛是不会给你的！
　　甘凌二人在房中展开铃铛争夺战，陆逊仍抱着热水袋絮絮叨叨：“可是子明叔一世为人，勤俭本分，一直就是对物价分外关心的嘛——尤其是米价。上次您不就因为曹操在庐江屯田，说什么皖田肥美，拼命请主公端了它。谁知道这次子明叔……”
　　“好了好了，伯言……”
　　“这真是，一个吕蒙做出来的事，十个陆逊也想不过来啊……”
　　什么叫一个吕蒙做出来的事，吕蒙的眼角偷偷跳了一下：“陆赞军。”
　　“可是子明叔你扮得真像，不，应该说是做回老本行，本来就是轻车熟路的吧。这样说来吕蒙军果然还是更适合解甲归田的。下次我就向小权主公请示吧，叫被服厂不用再做正红战袍了……”
　　“陆赞军……陆逊！”
　　“陆逊……”
　　“怎么了，子明叔？”陆逊目光闪亮。
　　吕蒙的脸由黄而绿，由绿而紫，终于他颔首弓腰，脸上露出艰难困苦的神情：
　　“你够了……”
　　（甘宁：噢啦？看来是我赢了呢，小公鸡……护心镜拿来？）

　　“一个吕蒙做出来的事，十个陆逊也想不过来，那么关羽自然也想不过来。只此一条，可保证我军此战必胜！”陆逊信心爆棚地在中军帐里向众人讲授战略方针，“是这样吧？子明叔。”
　　吕蒙向满场的白衣农民兵举手示意。江东自孙氏封侯以来，靶心红就一直是军装的主色调，这一回被他改成灰白，那样的与人民打成一片。而且连将领们也穿得如此寒碜——厄，如此亲民，不，简直就是在蜀国卖包子的百姓嘛！
　　所以吕蒙对自己的计策更有信心了：“关羽最善于收揽人心（***），经常教育属下，说什么淮海战役的胜利是父老乡亲们用小推车推出来的。今天我们反计而行，就用这民心所向的小推车，推出属于我们的荆州吧！”
　　一时间江东兵众齐声高呼，犹如山呼海啸。往常的军旗都换成了各色招牌，个中两支奇袭部队格外招眼，“凌家升斗”和“阿甘米店”，已经各自拿好秤盘粮斗，先行打起了价格战。

　　“果然农民都是有智慧的吧，子明叔是对的，还有诸葛先生也当过农民。”陆逊自行强制洗脑了一番，整了整一身破烂的白衣，又叫自己的亲兵都换好衣裳，原本风姿飒爽的陆家纵火队，马上变成了一支棒棒，赶上了浩浩荡荡的运粮大军。
　　荆州战役的胜利也是由小推车推出来的。
　　然而当东吴军队打着各种商号潜到了荆州境内，真正把招牌立起来的，却只有“阿甘米店”。
　　这里是荆州南郡城外。
　　“来喽，来买喽！年内新打的新城稻米，一钱一斤，一两一石。”甘宁穿着白色的小马夹，裹着白头巾，一面向往来客商兜售，一面向草丛中狞视：好你个吕蒙让大家都扮成商人，到头来为什么只派我出来叫卖！
　　“本来也不想指望你咧，可惜我军只有你是四川人。”凌统坐在车上优哉游哉，一面小锣儿打着，一口吴侬软语咬得香滑顺耳。
　　这时，南郡守将糜芳顺应历史潮流地开了城：“那边那卖米的过来，让军爷瞧瞧！”甘宁连忙让几辆米车张罗成阵：“哟，军爷来的好，来买点米吧，弟兄们吃饱了，好把东吴凌统海扁一顿。”
　　“好小子，会说话！”糜芳将稻米看了一遍，听得窝心，当下准备咐人掏钱，不料凌统从车下摸出长刀，喤啷一声便架在了糜芳的脖子上：“军爷，只怕现在是东吴凌统要海扁你了。”顺便跨前一步，一脚踏上甘宁的脚丫子。
　　“哇呀！！！”
　　“甘宁给暗号了！弟兄们上！”吴军统帅吕蒙从草里跳出，招引上一千的农民子弟兵，举着秋收起义的大旗，白缠头白衣裳地向南郡城杀去。只见东吴兵马各自举着自家的招牌，衣衫褴褛地冲进南郡街巷，“吕氏麦片”、“陆郎米粉”、“韩爷粗粮”、“蒋家玉米”……一时间占据了整个南郡市场，把壕深城固的南郡城连锅端下。
　　至此，荆州连同守将糜芳一起。完好无损地袋落东吴的囊中。
　　是江东子弟解放了荆州人民。历史又一次证明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谁说中国革命只能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呢，吕子明白衣渡江用雄辩的事实说明，农民武装一样能兵不血刃地取下省会城市，无产阶级进驻上层领域是历史的必然。

　　（完）

　　——**——*——**——

　　注：
　　*这位就是贺齐，吴郡山阴人。
　　**其实这时凌统已经亡故了……嘛，诈尸有益身心健康。
　　***假的，关老二他抢人民的粮食才是真。

　　——**——*——**——

　　手札
　　还是不札了……汗。
　　话说三国的各路军队的风貌真的很多彩，譬如曹魏的虎豹营，马超的长枪兵。曹丕当年担任首都警备司令时，麾下想必也有一干清明能干的少年，在这个鬼畜少爷的统领下，大概就像穿制服的真选组吧（擦汗）。那么东吴这边，最精彩的就是贺齐的彩船，当然孙权也有这种东西，还跑去给老瞒秀了一场。
　　吕蒙的军队也非常拉风，绛红色齐齐整整，当年愣是让孙权没忍心把它合并，反而把别人的军队归了他，可见军姿之壮。那么当吕蒙把这招牌式绛红色的战袍通通除下，换成士农工商的最底层的装扮，这是多么大的视觉改观？应该能吓住那个在军中也万分姿整，喜欢穿斯文衣裳的陆逊。
　　叹，这衣冠魏晋……
　　至于蜀国，贫乏之地，除了阿甘当年的锦帆银铃，不知道有什么看头，但有赵云身任亲兵队长，也足够拉风了吧。至于江东的近卫军，那是凌统的麾下哟。所以在逍遥津，南有贺齐彩船，北有凌统亲兵、甘宁白羽，想必张辽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