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入沧海》云之风华

153、人心

　　郑家四太太唐氏，出自怀远侯府，这一日，怀远侯夫人来探望大姑子。

　　姑嫂二人有很多私密的话说，下人们都退下。

　　首先，有男方托怀远侯夫人来说亲，说四太太的女儿郑涓涓。

　　有门当户对的男方主动来求娶女儿，四太太应不应的，两说，心里是高兴的，笑道：“这家的孩子，我知道了，你先暂且回了那家，说涓涓还小呢，我要再留两年。”

　　郑涓涓今年十六岁了，真还小吗？说亲定亲到出嫁，不小了。怀远侯夫人倾身，还想四太太再给句准话，或者，他们姑嫂两人，约个日子约个地点，瞧瞧男方家的孩子去也可以的嘛。

　　四太太一指公主府的方向，轻笑道：“还小啊！”

　　怀远侯夫人捂脸笑，公主府还有一位平乐县主郑荧荧，今年十九了，风闻着，是要和阁老谢家结亲，亲事至今没有拍板定下来。

　　大家私下都在嘀咕，为什么拖着亲事迟迟不定？

　　哈哈哈，不知怎么传起来的损话，说两家还没有定下来，是因为不知道是娶是嫁。

　　是平乐县主嫁出去，还是把谢家的儿子娶进来。

　　怀远侯夫人当句玩笑话，把听闻的这句话说了。

　　四太太也不驳斥这种话，只是道：“相师说的，今年公子的大劫，是过去了。”

　　怀远侯夫人在外头，也感知到了。

　　那几天，元熙帝，皇太孙身边的大太监，一天四五趟的公主府皇城来回的跑。被公主府请过去的大夫，都是当世名宿，那会儿被公主府占住了，其他家只能等着了。

　　如梦参和尚名声在外，病人趋之若鹜。梦参老和尚有年纪了，精力体力有限，一天看不了几个病患，一家家的，不乏显贵高门，也排着队等着，人不在挂单的寺庙而在公主府，几天几夜都不放人出来，外头都知道郑焞病了，病重了。

　　“还真有这一出啊。”怀远侯夫人带着一份疑虑道。

　　公主府卓尔不群，又规矩严谨，公主府里的事情，不让外头知道的，不会知道，能知道的才知道。

　　“朗朗乾坤在上啊。”四太太对着苍天一遥拜，道：“每年都有这一出，只是今年极其凶险，人都昏过去了，性命堪忧，好在有惊无险。”

　　今年，枇杷十年未有之大熟。

　　怀远侯夫人在自己大姑子面前，也是无所顾忌的，笑道：“也是，就是因为劫数在眼前，公主府才那样赶着把媳妇娶进门。我和你说哦，外头不少人等着见人哭的，说谭氏要和你们三房的江氏一个下场。”

　　三房江氏，很快就做寡妇了。

　　“哼！”四太太还是很维护郑家颜面的，道：“你可以放出风声去，外头是想差了，再不济，谭氏还有孩子呢。”

　　“啊？”怀远侯夫人眼睛瞪老大，道：“成婚还没有一个月，就有了？”

　　“八|九不离十吧。”四太太没玩笑，认真说这件事，道：“就是我这个年纪，有儿子有孙子，丈夫病了，我也得端水端药的伺候着，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公子病了，那边却巴巴的把谭氏护起来，冯氏从侧门走，说在扶晖院守了半个晚上，能守着谁啊！”

　　防备着郑焞早逝的消息传过来，守着谭慕妍肚子里的，可能有的孩子啊！

　　怀远侯夫人对上四太太精明的眼睛，还是迟疑，道：“真有了，不会搞错吧？大夫瞧了？”主要，她要去做放风声的那个人，再给她一点准确的消息啊？

　　四太太嗤笑道：“你也是大家出身，屋子里的丫鬟，仆妇，老嬷嬷，浣洗的下人，白长嘴吃饭没长脑子记啊，该什么时候来的月信，没有来就很有可能有了。”

　　从女子最后一次月信开始算，有夫妻生活，到了日子没有来，就可以怀疑了。她们这样的人家，多少人盯着这种事，不会有忽略的，等到女子怀孕反应上来了，才知道怎么回事，真有这样的事，伺候着的下人都该打死，服侍主子能那么疏忽的嘛，这种事情都不记得。

　　怀远侯夫人哑然，良久道：“谭氏，真是有福气啊……”这个怀孕的速度，像他们这种家里有爵位要继承，必须要生儿子，必须生个嫡子的大妇，都羡慕不已。

　　四太太没有亲儿子了，有过，又夭折了，心里的痛楚一闪而过，她眯着眼睛轻声道：“或许不是三月底有的，从去年腊月下旬到成婚，公子在谭家住了两个月啊，少男少女，一时情不自禁，不能自持，谁知道呢。”

　　“啊？”怀远侯夫人张大嘴巴，手拿着帕子擦擦自己额头不存在的汗，气虚道：“大姐，我是带着好事来找你的，你别让我带着坏事出门啊。”

　　她把公主府的公子和少夫人，婚前就那什么的风声放出去，公主府要追究，一定能查到她的头上，她这不就给侯府招祸了嘛。

　　四太太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气笑道：“你看看我，我们姑嫂做姑娘的时候就认识，三十几年了，我虽然话多，分寸还是有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我是郑家妇，说郑家的事，不会推卸到你身上。你就只管说，话是我说的，我在郑家，我就是知道，你就说，郑家的人做的事，郑家的人，认！”

　　四太太的嘴是大喇叭，好的坏的都往外漏，婚后马上有了孩子，婚前就有的吧，总之婚前婚后，郑家都是承认这个孩子的，这个意思现在可以宣扬起来了，这个意思她也不单对着弟妹怀远侯夫人说，从现在开始，她见个人就说。她也不是白效力，郑家国公夫妇，和隔壁的公主夫妇，不会让她白效力的，在她嫡亲女儿出嫁的时候，会添一份厚厚的嫁妆给她的女儿，这就可以了，好人坏人，她都可以做。

　　“哦……”怀远侯夫人脑子转了又转，摩着手掌道：“要我说，新妇生育太顺遂了也不好，一进门就怀了，若是孩子保不到十月，也要被说嘴，说婚前就把身子给了呢。给就给了嘛，也是定过亲事的，不算胡来，再说，南边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的，人若一个不好，过不去，公主府也不会让公子单单一人，谭家的姑娘得守一辈子，为了她伤着的，为了这一份道义，也得守一辈子。这时候能有一个孩子，也是苍天垂怜！”

　　“是啊！”四太太再把说辞补全，道：“那些想挑理的人啊，也不是明公正道的人，都是假道学，做个迂腐之态，实则内心阴毒的很。你说，外头的人不知道平乐县主是嫁是娶？这就是在想着公主府绝嗣呢，公主府绝嗣谁能落到好处，你回去细细的想，我先表态，我得活活吓死，到时候必有人拿我们四房作法，我们绝得不到好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信不信？二房就是我们四房的下场。”

　　这一次，怀远侯夫人额头上的冷汗真的冒出来了。

　　“所以啊，谁嚼舌根，谁就是想捡好处的人。”四太太冷冷的笑道：“平常百姓之家，几亩薄地，几间破屋子，都有一堆豺狼虎豹敲着碗，等着吃绝户呢，公主府也一样，公主府不止是郑家的一半，还连着皇家多少事，没了传承而出现的权力财富的空缺，多少人想去填，人心，是这样算的。”

　　“诶，诶！”怀远侯夫人也急着表态，道：“我们侯府，是和国公府公主府一条道上的，府上好了，我们才能跟着好。”

　　怀远侯夫人不在魏国公府久待了，不顾午后的大太阳，要回去了，要和丈夫儿子完善一遍说辞，再和丈夫儿子商量着请哪些人家，来侯府说说公主府的闲话。

　　“夫人，前面是乐陵郡王府的马车。”车夫把自家的马车先赶到一边。

　　公府公主府前面这条街，宽度足够两匹马车并行的，只是侯府得谦让着郡王府，怀远侯夫人掀开车帘一角，看见也没有人迎郡王进府，赵栎像回自己府邸一样，匆匆进了公主府。

　　赵栎直奔涵碧補秋馆。

　　郑焞在庭院里午睡。

　　他裸睡的啊，只在眼睛上蒙了一条天蓝色的发带。

　　身体在骄阳下，雪白的一团。

　　赵栎远远一顿。

　　人未及身前，郑焞已经警觉的醒过来了，一指拨下发带，露出一点眼睛看见来人，人懒懒散散的从竹榻上起来了，伸手扯过一旁衣桁上的袴裤穿好，正在穿上衣。

　　赵栎已经走到身后，把郑焞在上衣内的头发撩出来。

　　郑焞自己也扭头扯头发出来，半张侧脸红扑扑的，印着榻上竹簟的痕迹。

　　赵栎扑笑道：“还以为你多不好了呢，睡得还挺好。”

　　三月二十九，赵栎自请去北边的重镇巡视了，今天回京，就立刻来这里了。

　　“都好了。”

　　郑焞显然不想再提及那几天的情况，坐在竹榻边的桌几上，给赵栎倒茶。

　　赵栎唰的一声，开了一把绘了仕女图的折扇挡住灿烂的阳光，道：“能换个太阳晒不到的地儿不？”

　　郑焞自下而上睨过去，赵栎一撩袖子，露出手臂，让郑焞看看他的手和手臂，他跑了二十多天，就是晒了二十多天，他一晒就黑啊，手和手臂就是完全两种颜色的肌肤。

　　行吧，郑焞就请赵栎进屋里去了。

　　赵栎看着郑焞白皙的摸样真是好生羡慕，道：“你怎么晒不黑呢。”

　　刚才郑焞还没有曝晒够，他夏天狠狠晒了，肌肤也是呈现粉白色，粉粉嫩嫩的，那个粉色一个晚上褪去了，第二天比自己是黑了一点点，和赵栎这样的一比，还是白得亮眼。

　　郑焞倒了水，杯盏推过去，道：“喝水吧。”

　　赵栎仰头一饮而尽，眸光垂落，注意到了郑焞的脖颈衣领的接口，一抹红痕。

　　是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