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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绝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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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走之后,商婉独自在屋中坐了许久。她手中拿着那根被自己别在铜镜架子上的流苏针发了很久的呆,回忆不停侵袭着她,让她觉得心中很痛,眼泪像是控制不住一般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小婉。”君心不知何时走进了屋中,商婉这才回过神来,她赶忙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解释到:“我没事。”
“我知道你很难过。”君心温柔地伸手帮商婉额前的碎发理于耳后道:“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还记得在云谷初见你那天,我帮你清洗身上的伤口,那伤口那么深,一直流出血水来,我看着都觉得好痛好痛,可你却只是拼命地咬着嘴唇,连一声痛都没有喊。除去你在水月阁中曾经写下的那几句话之外,你对外面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从来都不提。后来你常要去荼灵谷抓食材,几乎每一次都会受伤,你也毫不在意。从认识你开始,我从来都有看见过你流眼泪。曾经多么痛的时候你都没有哭,可今日却哭得这样伤心。”
商婉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从她掉落南灵山的那天起,她便看透了许多事情,也受尽了粉身碎骨的痛楚。
这世间有千万件事情她都不在乎了,可她却依旧发疯一样地在乎长安阁。
“我听到今日悠悠姑娘讲得故事了,小婉,你为什么要赶她走?”
商婉无奈地一笑道:“我早晚要离开他们的,何苦再让他们失去我一次呢?长安阁是我最在乎的地方,我只想他们永远平安。”
“如今古大侠的事情了了,估计很快他便会成为卧龙谷掌门了吧!”
“恩,我很快就可以完成夫人交付于我的任务了,我也已经传信给夫人,将最近的情况告知于她了。”
“你会去复仇吧?”
“恩。”
“然后呢?”
“找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安安静静的过完这剩下的时间。”
“我会陪着你的,小婉。”
天刚破晓,长安阁山下的山林中,隐隐可以看到白色的雷光闪耀,林中树叶飞扬,然后在雷霆之中被烧成了灰烬。
若水执凝水剑立于林中,剑刃立于胸前,方才他将浑身内力聚于剑身之上,发出了雷霆万钧。
他的这套惊雷剑法,终于成了。
快两年的时间,他每日都在疯狂地练功,比任何时候都疯狂。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这树林中练剑,汗水渗透他的衣裳,他时常受伤,自己却从来不在意,也不觉得有多疼。
从前花若笙的那根腐骨钉将他的功夫废了大半,他的冰剑本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可却不得不重头开始。他本可以继续修习冰法,能省下不少功夫的,可每次他拿起凝水剑之时,便会想起自己曾教她学习冰剑时候的岁月。
他才发觉,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他的生命里,而他从前却是那般愚钝与不知。世人皆说他手中的冰剑是极冷之物,至寒至苦。他如今才知,世人所言之实。只是他们感受到的只是表面上的寒冷,而他却感受到了其中所有的冰寒刺骨,原来冰剑当真是无情之物,心中念着她,每一招一式中都是痛的。
从前他修冰剑是为了争个天下第一,而如今他修习这套惊雷剑,只是为了为她报仇。
“小婉,我一定会给你报仇……一定会。”他回到了自己的那个破旧小屋之中,从窗台之上拿起了一个木雕娃娃,眼神中透出温柔神色。
他只有看着它们的时候,眼神才是这般温柔的。
正在这时,院中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若水大哥,你在家吗?”是阿心的声音,自从那日她救了阿心之后,这个小姑娘常常会带着好吃的来找若水聊天。
其实,那也不算是聊天,因为总是阿心一个人说了好多好多话,而若水只是聆听。时间久了,若水也习惯了阿心常常来找他说话,偶尔也会应上那么两句。
“恩。”
若水走出屋子,见阿心带了一些果子,正坐在院中吃着,看起来神情与往日有些不同,这个平日里聒噪的小丫头今日安静了许多。
“怎么了?”见阿心这般反常,若水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
“恩?”
“我要出嫁了。”
“那很好啊。”若水道:“看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开心,你不喜欢你未来的夫君吗?”
“也没有……只是,我要嫁的地方挺远的,在别的镇子。我可能再也不能来找你聊天了。”
“无妨,成亲是喜事,开心一点。”若水挤出一丝微笑来,这也是那么久来他第一次面带笑意。
“若水大哥,为什么成亲要穿红衣呢?”
“因为红色代表喜庆祥和……。”他慢慢垂下了头,似乎有什么很不好的回忆涌进了他的脑海。那年山下游历,正有人成亲,她在热闹的街上死死抓住他的衣角,生怕自己会走丢。
“师父!为什么新人成亲要穿红色的喜服啊?”
“因为红色代表着喜庆祥和。”
“恩!虽然不认识他们,可是小婉祝愿他们可以白头到老,永远都和和美美。”
她的心,那般清若琉璃。
可她却终究没能穿上这一身红衣。
而他穿红衣之日,她却只能换上一身白衣。
若水的眼中竟升腾起了一丝恨意,天道何其不公。她那么好,她待谁都好。
“若水大哥,你怎么了?”阿心见若水神色有些不对,便叫了他一声。
“哦,没事。”
“你是不是又在想小婉姐姐啦?”
“恩。”
“你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想她,而且每一次都很认真。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感动的!”
若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要总是那么难过,看得人怪不好受的。往后我不来找你玩了,你要自己好点。”
“你也是,祝你和你的夫君白头到老,永远都和和美美。”若水继续道:“你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吗?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送给你,你若喜欢什么,我去镇子买来送给你,就当作是你的娘家哥哥给你的贺礼。”
“没有。”阿心笑嘻嘻地说:“不过我一直想有一个大哥哥呢,真好!对了,若水大哥,你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不会。”
“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为她复仇。”
云谷,水月阁。
花瑶收到了商婉的信,前些日子已经将云谷的驭鹰之术交给了子言樱儿,如今东西都交代的差不多了,她打算出谷了。
窗外夜色正浓,而屋中床榻上此时正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花瑶撩起帘幔,看子言樱儿正抱着自己的一件衣服睡觉,她似乎正在做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嘴角还微微扬起笑容。
她是她在云谷之中唯一的牵挂了。
她从来都没有爱过这个地方,起初也不爱她。子言樱儿出生之后,很多天她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她每日除了被人喂养和照顾之外便一直都放在自己不远处的一张小床上,她很少哭闹,即便是睡醒了发现周遭没有人,也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花瑶重回云谷之后生了一场大病,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她记得南木,记得他们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她被抓回云谷的那一天,南灵山上下着漫天大雪。
一日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天空被熊熊烈火映成了红色,梦中有人的惨叫声和婴儿的啼哭声,那婴儿的啼哭声像是匕首一般,落在她的心上,觉得有种莫名的心痛。
花瑶从噩梦之中惊醒了,她猛然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的枕头都被泪水打湿。她起身想要去桌边倒杯水,路过子言樱儿小床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她发出微弱的声响。她下意识朝她走了两步,这是她第一次看她,她正乖乖地躺在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花瑶,然后她冲着花瑶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
这虽然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但她一直都很抵制她的存在,甚至厌恶。可她实在是太可爱了,肉嘟嘟的小手努力地向上抬起,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花瑶微微俯下了身子,让她可以够得到自己。而子言樱儿肉嘟嘟的小手却轻柔地略过了自己的脸颊,竟将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珠擦了去。然后她将为花瑶擦完泪珠的小手放进了自己口中,那原本恬静可爱的面容却忽然变了模样。她皱起了小小的眉头,眼中含泪,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花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原本她强行附加在这女婴身上的厌恶在她伸手为自己拭泪的一瞬间荡然无存,见小丫头都要哭了,花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子言樱儿被花瑶抱在怀中之后却好像不那般伤心了,她的手紧紧抓住花瑶的衣裳,把自己小小的身体都贴在她身上,像是生怕她会丢了自己一般。
花瑶的手指慢慢略过子言樱儿的额头,为自己的小女儿理了理碎发,又将一封信压在了她的床头,然后她起身向外走去。
子言世家世代的家主皆要吃下绝命蛊,永世不得踏出云谷半步,不然便会死于绝命蛊,她被这绝命蛊束缚了太久。其实,除了这绝命蛊,更多的束缚来自于她内心的恐惧,时间越久,她便越害怕去面对外面那个未知的世界。
直到沅止带回了商婉,她看她死里逃生,看她在荼灵谷练就绝世武学,她们皆是被命运薄待之人,她却比自己勇敢了太多太多。
花瑶走到了子言世家的密室之中,拿起了本该种在子言樱儿体内的那只绝命蛊。
樱儿,她不该被这个誓言所束缚。若子言家的先祖有责,便请全部加在我的身上吧,她是自由的,永远都是自由的。
花瑶抬头,喝下了那只绝命蛊,趁着夜色一步一步向外走去。